穿越后我的画只此一家

　　她知道不能再久待，脚下虚扶地强撑着走向门边。

　　龙井仍是上来拉住她，口中一遍遍说道：“一一，别走，求你别走。你怎能如此轻易放过我？便是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忘忧忍着胸口的疼痛，嘶哑着回答：“泽一，你放手，我俩都放过彼此......”

　　龙井仍是上前来纠缠，忘忧虽慌乱的推开龙井，却敌不过龙井一次又一次的上前阻拦。

　　二人纠缠间，一叠纸片从龙井衣衫内飘然落下，有字有画，就那样直剌剌飘落在地。

　　画上是两人在开心大笑，笑容灿烂夺目，比夏日里的阳光还要耀眼。

　　她知道画的背面,还写着她曾经对二人白头偕老的祈愿。

　　那些字更是刺目，每张小纸上只一个字，拼凑起来是：泽一，我们有孩子了，你娶我吧。

　　忘忧顿在了原处，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字画。

　　胸口处的疼痛蔓延开来，她强忍着，想多看那画中的二人几眼。

　　她轻声说道：“这字不该是藏在起风院中吗？还有这副画，不是陪着夫人？”

　　龙井双眼通红，痛苦开口：“发现这些字纯属偶然，许是我们的孩儿见他父亲对母亲如此决绝，想让父亲忏愧罢！”

　　“这副小画，母亲和父亲团聚时，这幅画便陪着我了。如今你回来了，我再不需要日日只看着这幅画了。”

　　龙井说完，眼中带着期盼向忘忧望去。

　　忘忧捂着胸口，疼痛让她捂住胸口的手轻颤。

　　龙井发觉了忘忧的反常，不知她身上蛊毒之事，只以为她紧张害怕。

　　他边走近她，边柔声说道：“一一，别怕，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不会再让你受苦。过去不开心的事我们都忘了。留下来，我们重新开始。”

　　她看着走近自己的龙井，缓缓向后退着，直到退至墙边再无退路，才痛苦的摇头：“泽一，我，我不能。”

　　“阿飒，阿飒他陪我宠我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我不在他身边，他该怎么办？”

　　“我，我不能对不起他......”

　　忘忧死死拽住胸口处的衣衫，胸口处的痛感愈来愈强烈，她几乎快要撑不住。

　　她不能再留，要快些离开才行。

　　忘忧转身准备出门，龙井仍是拉住她的手，声音已染了哭腔：“一一，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我盼了你八年，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

　　“你若再离开，往后我该如何面对没有你的那么多年，一一......”

　　忘忧胸口猛的一疼，脚下一软，竟似要站不住。

　　她急急扶住墙壁，手指摸到墙壁上的凹凸。

　　她转头定睛看去，顿时呼吸一滞。

　　整面墙都是凹凹凸凸，一道一道深深的刻痕组成了一个个正字。

　　那是曾经她向龙井说过的计数方式。

　　她向着窗口位置看去，看到了自己在窗棂上刻下的一些正字。

　　从另一侧相对的窗棂位置，也有密密麻麻的正字，一直从窗棂爬上同侧的墙壁，又蔓延到另一面墙，随即延伸到自己扶着的这面墙上来......

　　她仍记得自己当年刻下每一笔时的痛苦心碎，那短短几十个正字将她折磨得痛彻心扉。

　　而泽一，他，他该是以怎样绝望的心情刻下这数千笔的......

　　终于胸口处一阵剧痛后，忘忧能感觉到身体各处开始有东西在四处游走，钻咬啃噬起来。

　　她内心惊呼一声不好，赶紧用颤抖的手拉起龙井，将他向门外推：“泽一，你先回府，我今夜在此处休息。”

　　龙井见她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不止，额前也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着急扶住她问道：“一一，你怎么了？”

　　忘忧没有时间解释，只急急推他出去：“我无事，你快回府去。快走，你快走。”

　　龙井见她此事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坚持不走，只一遍遍追问她的状况，又大声对着院外侍从高喊着带医官过来。

　　忘忧不愿他见着她稍后狰狞恐怖的模样，语气哀求起来：“泽一，我无事，求你，求求你快走......”

　　龙井怎么肯走？

　　二人仍在拉扯，僵持间，忘忧终是再也承受不住，双腿一软跌倒在地，痛苦呻吟起来。

　　龙井急忙将她抱起，急急唤她的名字，却见她肤下似有无数的白色细线在快速穿梭。

　　有些白线向皮肤外挤，将那处皮肤拱得高高隆起；有些向骨肉深处钻，带得那处皮肤也凹陷了下去。

　　他又查看了她头脸、手臂和小腿，竟发现全身各处皆是如此。

　　忘忧忍着剧痛，边推开他，边用手挡住脸，口中慌乱：“泽一，别看我。我很吓人，别看......”

　　还未说完，痛感愈加强烈起来，她不知此次痛感为何如此剧烈，竟是完全抑制不住，只得大声痛呼起来：“啊！疼，好疼啊！泽一，我好疼......”

　　“阿飒，阿飒......”

　　她意识模糊起来，一遍遍呼喊着北原飒的名字。

　　龙井惊慌的将她搂在怀里，一边口中强装镇定：“别怕，一一，有我在，别怕”，一边轻轻为她揉搓拱起处和凹陷处的皮肤。

　　可他的揉搓不仅未能见效，反倒更刺激了身体内的蛊虫，惹得蛊虫更加疯狂的剧烈活动咬噬起来。

　　忘忧只觉得剧痛难忍，崩溃的大声尖叫起来，身体因疼痛不断抽搐起来。

　　北原飒见入夜了忘忧还未归，正带着人四处寻她。

　　打听到龙井带她来了此处，刚赶到门口，便听到了忘忧的痛苦尖叫。

　　他心底暗叫一声不好，不顾龙井的侍从反对，强行冲进了樱苑，奔进了原先柳一一的房间。

　　一进门，便见着忘忧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惨叫，面容狰狞，皮下无数条白色细线剧烈移动着，各处皮肉都在被蛊虫钻噬啃咬，显然发作得正厉害。

　　她双眼紧闭，正在痛苦的尖叫挣扎。

　　龙井正手足无措的抱着她唤着她，正用手在她皮肤上按揉着。

　　北原飒大声开口：“别碰她！那样她更疼。”

　　龙井闻言不敢再动，只满眼惊恐的看着北原飒从他手中接过忘忧，将她抱起放在榻上，附耳在她耳边轻声说起话来：“忘忧，是我，我是阿飒，别再想，稳定心绪，放松下来......”

　　尽管他一遍遍唤她，她仍是挣扎翻滚不止，已然听不到北原飒的声音。

　　北原飒气急，他少见忘忧的蛊毒发作得如此剧烈。

　　他忍不住冲到龙井身边，一把揪住他脖颈处的衣衫质问道：“龙井泽一，你对她做了什么？”

　　龙井满脸惊慌，神色痛苦的看着榻上的忘忧惨叫翻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北原飒将他一把推开，冷声说道：“你不知道，你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知道你的柳一一离开了八年，如今回来了，便带她来此处，要用以往的柔情蜜意留下她，对吗？”

　　“可你知道她如今身中雪蛊，最忌情绪大起大落吗？”

　　龙井眼中含泪，默不作声。

　　北原飒声音愤怒：“虽然忘忧一再求我不要将当年之事告知于你，可正因你当年伤她弃她，她才沦为今日的模样，凭什么你就能好好过你的日子？”

　　“你不是也好奇她究竟怎么了？我便来告诉你。”

　　“当年她身中剧毒，又深受重伤，险些命丧鲨口，就只剩一口气，寻常法子根本救不了她，我便只能给她种下这雪蛊。”

　　“种下这蛊便九死一生。神识会坠入无边黑暗之中，五感尽失，身不能移，蛊毒还会每日发作。旁人无法相助，只能生生挨着。”

　　“挨过了，这蛊便种成了，自可渡过一劫。只是五感中只会留下基本能让宿体活着的感官，颜色、气味、味道，这些锦上添花的感官便不会再有。挨不过，便是身死魂灭。”

　　“据我所知，种这蛊的人何止千百，但如你所见，种成的只有我与她。我种成这蛊花了一年时间，而她，花了二年。”

　　“你知道在无边黑暗里挨着有多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切全凭天意......”

　　他温柔看向忘忧，声音里充满怜惜：“好在她最终蛊种成醒了过来。”

　　“只是谁也不知她在黑暗里经历了什么，醒来后性情便与从前判若两人了。她变得不爱笑，变得谨小慎微，再不将情绪表露出来，也不愿与任何人接触，只全身心的依赖着我。”

　　“我从那时起便在心底发了誓，此生此事都会竭尽所能护她周全，宠她爱她，让她忘却烦忧。”

　　北原飒看着龙井痛苦的神情，嘲讽着笑着开口：“哦，对了，她醒后第一次蛊毒发作，便是听说你与公主有了孩子后情绪失控，还想拖着虚弱的身子来质问你。”

　　“想来真是讽刺，她瞒着所有人，带着孩子进囚狱司为你受刑，孩子没了也只她一人痛苦难过，种蛊时又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苦苦煎熬。”

　　“而你呢？你正是风光无限、平步青云，更与那公主颠龙倒凤，生儿育女。”

　　“那次过后，她便求我给她赐名，她已不愿再做柳一一了。”

　　龙井脸色愈来愈惨白，双手在身侧微微发着抖。

　　北原飒走回榻边，见着忘忧仍是在痛苦挣扎，眼内只有无尽怜惜。

　　他继续开口，口中有些无奈：“不过我身居庙堂之中，也有无可奈何之事，无法时时护她周全，落魄时自身也难保。”

　　“她也丝毫不怨，从未想过背弃我离我而去，私底下也为我受了很多委屈，更是为我吃了不少苦，才练成如今的身手，为的就是陪在我身边。”

　　“我俩早已约定过，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所以，你凭什么认为，你与她三年的情义，比得上我们八年的朝夕相伴？”

　　北原飒瞥见地上字画，他不管龙井煞白的脸，径自向着地上的字画走去。

　　他将那叠字一个个看了清楚，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他又细细看了看小画像，小画上是龙井和柳一一无比灿烂的笑脸。

　　他将小画翻转过来，将那几行小字轻念出声：“愿泽一余生平安喜乐，我俩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北原飒将字画递还给龙井：“原来她曾笑得如此灿烂夺目，真是好看。”

　　“不过，我更爱她如今的样子，因为如今的她，身心都是属于我的。”

　　“龙井泽一，当年是你自己抛弃了她，将她送到了我的身边。”

　　“从那时起，她便不再是柳一一，她只是忘忧，和我约定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女子。”

　　“我不会重蹈你的覆辙，我，绝不会放手！”

　　龙井并不看他，也不说话，只握拳的双手暴露了他剧烈的情绪。

　　是啊，他的柳一一，早在八年前，就被自己亲手抛弃了。

　　纵使她当时要与自己同生共死，她哭求见他最后一面，他都残忍的拒绝了......

　　北原飒见他并不接字画，将其放在桌上，转身去榻上照看忘忧，不再管他。

　　龙井颓然的坐在桌边，只呆呆看着榻上痛苦挣扎的忘忧。

　　看着北原飒附在她耳旁轻声安抚呼唤她，龙井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三人忍受着各自的折磨，挨过了东方微白、旭日东升、日上三杆，终于在太阳高挂正空时，忘忧的痛呼声小了下去，皮下的白色细线缓缓停止下来。

　　她不再挣扎，呼吸也顺畅起来，许久后才吃力的抬着眼皮，幽幽睁开了双眼。

　　“一一。”

　　“忘忧。”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时令忘忧有些晕眩，她还未弄清自己身处何处。

　　突然她睁大双眼，想起了昨日的事。

　　她寻到了龙井的身影，只看了他一眼，见到了他眼中的心疼与伤心，心下一惊，赶紧收回了目光，低低垂着眼。

　　她最丑陋恐怖的一面昨日也被泽一看见了，她以为会见着他的恐惧和后怕，却只见到他眼底的心疼与伤心。

　　她不忍看到泽一伤心，更不忍伤害阿飒。她，总得做出决定。

　　她抬起头，冲着北原飒虚弱一笑：“阿飒，我们回去罢。”

　　说完，她将头轻靠在北原飒胸口，如曾经千百次的那样。

　　北原飒低头看向她，眼中有着惊喜。

　　他温柔开口，声音中有止不住的开心：“好。”

　　北原飒将忘忧轻轻抱进怀中，向着门外走去。

　　龙井看着北原飒抱着忘忧走了过来。

　　他定定看着她，希望她能看自己一眼。忘忧却始终靠在北原飒胸口处，低垂着眼，并不看他。

　　他只得用二人从前的旧事留住她，急急开口：“一一，明日你再随我去起风院看看。起风院中的乾坤更大了，春、夏、秋、冬四景皆美不胜收，起风楼里......”

　　还未待他说完，虚弱的声音制止了他，是忘忧。

　　“不必了，龙井将军”，她的声音已恢复了冷淡，“我哪也不去，只陪着我家王爷。”

　　北原飒眉眼含笑，已抱她走到门外，恢复了飒亲王的气势：“龙井将军，本王府中忘忧身子不适，这几日便不叨扰将军了。待忘忧大好了，本王再去与将军共商大事。”

　　说完，北原飒便抱着忘忧走下廊道，走上院中小道，在樱花树下拐了弯，消失在了拐角处。

　　龙井静静看着他们离去的拐角，旁边便是樱花树。微风吹过，樱花从树上飘落，在风中飞舞着飘散各处，一瞬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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