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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船
田言恩话音刚落,田溪岩已接上一句:“别尝,苦涩极了,一点儿都不好吃。”
田言恩看向他,他挑着眉道:“你从来不准我食那人参,我也不稀罕。只是上回看到两片碎片,我便拣了泡在茶水里,以至茶水都苦涩得难以入口,我只尝了一口就倒了。”
田言恩笑道:“这室利佛逝国人参是老人家的药,味道不好。我都不食,你还年轻,更不必食。”
李灵钥心中有事,喝了几口汤,小心地开了口:“请问田先生这回何时离开广府?可会往泉州去?”
田言恩:“李小公子先前便问过我这话,敢问二位可是打算去往泉州?”
霍啸雨没有出言,田言恩微笑着:“我是在大周与苏门达腊之间行船,是否去往泉州,我也说不准。但我于十日后离开广府。二位若是果真要往泉州去,不便乘官船,那我也能绕一回路,送二位前去。”
李灵钥:“按我想来,田先生是必定要往泉州去的,自泉州返回海中诸国。”
田言恩看着她:“李小公子何出此言?”
李灵钥微微一笑:“海中诸国缺少瓷器,大周的瓷器在那处卖价不菲。泉州的瓷器虽做得粗糙,但户部商栈售给异国客商的价也低,比不上别的商栈的瓷器那样昂贵,正适合带了往海中诸国去。我知晓田先生是行船的火长,带着客商漂洋过海除却赚客商的盘费,再带些异国没有货品回去卖给当地的人,才能赚更多银两,正是行船时船主与火长最常见的打算。”
田言恩抚掌笑道:“李小公子可真是聪明,我果真要往泉州去的。我要去那处采买了瓷器带往苏门达腊。”
李灵钥想了想:“田先生往泉州去时,也会带着许多客商?”
田言恩点头:“此间有数名客商要往泉州去,已与我相商好了,到时我将他们带到那处去。行船一趟,我们尽力不走空船,多赚些银子!船上还有那许多伙计跟着我讨生活,总要让他们吃饱。”
李灵钥想了想:“田先生能给我留一间舱房么?”
霍啸雨正喝汤,闻言一顿,抬眼看向李灵钥。
田溪岩则两眼放光:“你要跟我们去泉州?那好呀,我让你住我的舱房,我给你讲我在苏门达腊国的故事,我还有许多故事可讲。”
田言恩瞟了他一眼,田溪岩忽然想起他的舱房要让与同族堂妹,讪讪地道:“我给你另找一间好舱房,推开窗就能看大海,绝不气闷。”
李灵钥微笑:“多谢田哥哥的好意,我不去泉州。”
田溪岩顿时失望。
田言恩看向霍啸雨,霍啸雨也摇头:“我亦不往那边去。”
田言恩意外:“李小公子,你与霍大人都不往泉州去,那去的是何许人?”
李灵钥微笑:“是我的朋友。他们要往泉州去,能搭田先生的船乃是他们的幸运。请田先生告诉我何时启程,每位客商的路费是多少银钱,要备下哪些物事。”
田言恩看了她片刻,知晓她不是玩笑,郑重起来:“此间距泉州约摸二千里,若是行路的话,即便乘坐马车,一日走百来里,也得走二十多日。若是天气不好,遇上哪里下雨,路上耽搁住,走一月也未必能走到。乘船由广府去往泉州,大约得要半月左右。”
“现下已过了中秋,东北信风起,由广府去往泉州近乎是逆风而行,花费的时刻就多些。若是你的朋友跟我们同行,那这银钱我便不收了。泉州也不算远,你让他备好干粮,我顺便将他带了去。”
李灵钥摇头:“不收银两可不成。田先生手下还有那许多伙计都跟随田先生讨生活,怎能让他们白出力气?我的朋友即使另找了船去泉州,也是要出路上盘费的。他们跟随田先生同行,请田先生一定要收银钱。”
停了一停,李灵钥道:“他们与我也只算泛泛之交,因知晓田先生的船也要往那边去,我请田先生带了他们同去。银子一定得收,也不必打折扣。别的客商收多少,便收他们多少。”
田言恩欲言又止,李灵钥等了片刻,不听他出言,才道:“田先生若能带了他们同行,我大约能帮田先生一个忙。”
田言恩看看霍啸雨又看向李灵钥,神情探究。
片刻后,他微微一笑:“我乃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行船做火长,也算正经生意,并未逾越法度。”
他没说下去,李灵钥却已知晓他的意思:他与官府不往来!
霍啸雨也听懂了,他眉头微皱,却没出言。
李灵钥也微微一笑:“田先生,陈族长要让你将陈家的一位女儿带离广府。”
田言恩收了笑容瞬间沉下脸来,他向田溪岩看了一眼,却没出言。
李灵钥接着问:“陈家让你带走的这位女儿可是陈星灿的姐姐?我不知晓陈族长对你说了何话,但这位小姐是我与署提举在码头上救下的。”
将当日救陈星灿姐弟说了一回,李灵钥又道:“之后陈族长感谢了我与署提举大人,我以为此事就完结了。可我没想到,我会在城外的一处庵堂见到她。见到她时,她的长发已经剃去,她已出家修行了。”
“我后来才知晓,我与署提举大人救下陈家小姐时,已是她与星灿被掳走的次日。她一夜未归,没了清白名声,无法在家中存身这才出家。可还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
李灵钥叹了口气:“以陈家的本事,将她送去往别地轻而易举。陈家小姐的母亲曾带着她与星灿到我家中去过,我知晓陈族长的岳家家境也不错,若真担心她在此间影响了家中姐妹们的清誉,送她去她的外祖家中,也是个不错的出路。即便要让她出家,也让她远离此间,可她却在距家不远的庵堂出了家,还时常在广府城中化缘。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现下想来,陈家已打算好了,就等着田先生的海船带着她离开,从此大周便再也没了她。”
田言恩叹了口气,田溪岩则冷笑:“陈家,就是将人用了后抛弃,父亲,”
“住口!”田言恩喝道,他瞥了田溪岩一眼。
田溪岩却没打住:“父亲不也是,”
“出去!”田言恩声色俱厉,他手中的汤盏重重顿在案几上,案几上的碗碟有的掉落在地,汤盏歪倒,汤汁淋洒了一地。
田溪岩脸色黑沉,神情恼恨,一脚踢倒面前的高几,在碗碟落地的清脆响声中离去。
直到田溪岩闯出门去,田言恩才起身对着李灵钥和霍啸雨行礼:“养子不教,父之过。犬子性情粗野,是我没能好生教导,几次得罪二位,实在对不住。我必定会重重惩罚他!”
霍啸雨微微一笑:“我倒觉得他这是真性情。物不平则鸣,他觉得太不公平,这才愤怒。他也不是对着我与青曜发火,我们也不放在心上。”
田言恩叹了口气,对着他们又行了个礼:“当真是对不住,我给二位赔罪。”
霍啸雨看了李灵钥一眼,开了口:“田先生,不如让青曜接着将先前的话说完。这事总要有个了局。你们带了陈家小姐去往异国他乡,便了结了?”
片刻后,田言恩叹了口气:“二位是好意,我心中都明白。且不说那船上全是男子,带着个小姑娘同行会有许多不便,便是看顾不周到也是,”
田言恩没说下去,霍啸雨等了片刻,不听他再出言,才缓缓说道:“陈家小姐当日是我与青曜援手,才没被别有用心之辈送上异国商船。她为小女郎,被带上异国商船,结果只会万分凄惨。我们救她,是不希望她的将来暗无天日,过得与牲畜无异。可因我们不知晓她的情形没能帮到底,她出了家,还要被送往异乡,这便让我们难以舒怀了。”
“田先生乃陈家小姐的叔父,必定会对她多加照料。可于大海中行船,要管那许多人与客商,事多庞杂,带了她同行,只会是不便。且田溪岩与我们说行海船不能带女子。我虽不认为女子会招来大风巨浪,此乃无稽之谈,但她必定会是先生行船时最大的难处。”
“孤身女子在海船上,她无处可去,即使龟缩于舱房内,也难免会有许多人觊觎,到时田先生父子只怕都自身难保。我们当日救她是为了她能活下去,可若她还要沦落到生不如死,往后我再不会对危难之人施以援手了!”
李灵钥看着霍啸雨,她知晓他对陈家小姐出家已很是不忍,深觉挫败。但她也没料到他会在这时说出这些话来。
田言恩叹了口气,“霍大人说的是。可,”
李灵钥叹了口气,到了这一步,她也不必问陈王氏的娘家了。
若陈王氏的娘家能容得下静尘,她也不至于剃了头发出家为尼!
李灵钥也知晓陈王氏的娘家不能容下这个可怜外孙女的缘故,广府的各姓宗族盘根错节,每一姓在别处都有或远或近的旁支亲眷。
陈家这个小女儿被歹人掳走一夜未归的消息早已在各宗族传开,她的外祖家中也还有女儿,他们容不下她,也是怕家中女儿的名声被她牵累,将来嫁不了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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