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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有意随流水
晚晚说的是对的。
拂晓抓住向晚的袖子,轻声道:“他很可怜。”
“可怜也不是他日后杀人的理由,”向晚淡淡道:“他既能成为最高阶的青鬼鬼王,手中沾的血可不在少数。”
这也有理,拂晓叹了口气。
既成鬼王,那么他手里的人头绝不会少于一万名。
他究竟是因何杀人,能杀到一万人呢?
拂晓不知道。
在街上踟蹰不前的何昼无突然迈步了,那是回何宅的路,向晚对拂晓使个眼色,示意她跟上去。
等拂晓二人跟着何昼无后面回到何宅,天色已然很晚了。
何家三人彼时正吃着晚膳,见何昼无垂着头回了家,何夜尽端着碗,嘲讽道:“我以为某些人翅膀硬了不准备回家了,早知道还得回来,何必和家里闹那么僵了。”
“是爹先开始闹的。”
一直不吭声的何昼无突然说了一句话,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何夜尽:“我没偷东西,我根本就没进过爹的房间。”
“放你娘的屁!”
何父骤然摔了筷子,勃然大怒,指着何昼无的鼻子,“我藏在枕头里的钱只有你偷看到过,下午我检查的时候少了二十两碎银,难不成是凭空消失的?”
何昼无皱了皱眉,“我怎么知道,我说没拿就是没拿,压根儿我就从来没有翻过你枕头,少往我身上泼脏水。”
何夜尽听他这样说,立刻一筷子打向他,声音扬起:“有你那么跟爹说话的吗!”
何昼无躲了一下,让原本朝着他眼睛飞来的筷子打在他耳朵上,火辣辣的生疼。
“他不是我爹,”何昼无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也不是我哥,这里不是我家。”
他的声音冰冷到极点,“我再说一次,我没拿过什么劳什子碎银。”
拂晓趴在屋顶上,和向晚咬耳朵:“他竟然能看出来这不是他亲爹亲哥......倒是我小看他了。”
向晚表情古怪,轻哼一声:“他才没看出来,这么说只是想要欺骗自己而已。”
好家伙,拂晓闭嘴了,她再也不在何昼无身上立flag了。
不过她也相信何昼无没有偷钱,倒不是相信他的人品,毕竟何昼无毫无人品可言,只是每每他被抓到偷东西,他都是一口承认下来,绝不耍无赖。
这样看来,所谓偷钱一事,不过是相思冢幻境有意安排的导火索。
何父像是突然间老了数十岁一样,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对何昼无招招手,“来,你过来。”
何昼无仍然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何父也没有勉强他,自顾自地开口:“今天一家人都在,我也和你明说了,省得我再因为你生气。”
莫名的,何昼无打了个寒颤,似乎接下来何父要说的话令他无比恐惧。
就连趴在屋顶上的拂晓二人都好奇地立起了耳朵,洗耳恭听。
“在有你之前,你哥哥一直是我们月城的骄傲,他不到两岁便识字,五岁时能背诵古今诗词两百余首,八岁能诗,九岁擅画,十二岁便能作赋一首,十六岁中举,像夜尽这样的孩子,往上数几百年也找不出一个。”
“夜尽既聪慧,又孝顺,我和你娘便成为月城众人羡慕的对象,他们常说,何郎中,有这样的孩子,你前世一定积了不少福吧。”
何父用慈爱的目光望了望何夜尽,继续道:“后来你娘说,不如再要个孩子,一男一女凑个好字,也算是有福了,纵然当时你娘的年纪已不适合再生育了,但她那段日子夜里说的梦话都是想要个闺女,我心一软,说就生吧。”
“可惜后来她的月份足够我把出婴儿性别的时候,我们两人都很遗憾,因为你又是个男孩儿。”
“虽然有心想把你打掉,但你娘的身体虚弱,经不起滑胎的折腾,我们只好安慰自己,说不定这个孩子能和他哥一样,是个小神童呢。”
“后来你出生后的事情......”何父睨了眼何昼无,“你也知道了,要是我们当初知道你是这样的孩子,你娘根本就不会生下你,或是将你掐死在襁褓里。”
听完何父的叙述,何昼无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交替,他想,自己一定是发烧了。
这些都是他产生出来的幻觉对不对?
“快点清醒过来,快点清醒过来......”何昼无抱着头,喃喃自语。
可是一切都是无用功。
他不该出生的是不是,爹现在后悔了没有在他一出生时就掐死他是不是?
为什么啊......为什么没有人喜欢他呢?
一向护着他的哥哥,原来也是厌恶他的啊。
可他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他最初的本意,不是想到处闯祸的。
“可是,”他颤抖着嘴唇,“爹,娘,明明是你们把我变成这样的。”
“我从很小就知道,你们更喜欢哥哥,也更偏心哥哥一些,相比之下,我在家里就像是透明的一样,几乎从未有人问过我的感受。”
“除了哥哥。”
何昼无看着何夜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们给我一口饭吃,给我一件衣服穿,就自以为尽了当爹娘的责了,你们从来都不愿意听我说话,不愿意看见我。我时常羡慕隔壁二毛,甚至说是嫉妒也无妨,他的爹娘,出了远门回来的时候会给他带当地的特产;逢年过节都有红包,”
他顿了顿,用带着哭腔的声音继续说:“最重要的是,每当他不开心的时候,他的父母都会安慰他,鼓励他!”
“可你们呢,除了哥哥,你们连我什么时候难过,什么时候不开心都不知道吧!”
“只有哥哥会安慰我,只有哥哥对我好。”
何昼无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所以,即使你们再偏心哥哥,我对哥哥也恨不起来,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是真心实意爱我的......”
“我多希望得到你们的爱啊,爹,娘,”何昼无红着眼睛望向何父何母,“甚至,只要你们能多看我一眼,我都是开心的。”
“我以前常常想,既然你们不爱我,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呢?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我一出生就背负着你们的不喜和厌恶。”
何父冷眼看着他,“所以你就用你的顽劣来报复我们?”
何昼无猛地抬头,满眼写着悲戚:“我没有!”
“我只是想让你们多关注我一点而已!”
何昼无哭的不能自已,“是,我不停地惹祸,不停地给家里添麻烦,可只有我犯错的时候你们会多和我说上几句话,哪怕是骂我,打我,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原来我是被爹娘爱着、关心着的!”
“爱你,关心你?”
何父用鄙夷的眼神死死盯住何昼无,“你错了,每当我教训你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活活打死你,永绝后患。”
此话一出,何昼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何父。
目光扫视一周,直到看见何母不耐烦地神情与何夜尽幸灾乐祸的模样,他点点头:“好,我走。”
这时候的何昼无只是一个孩子,不比昼无鬼王处变不惊的心态,他同样认不出这是在幻境中,面对父母的狠心,他只能选择避而不见。
这场争吵以何昼无的离家出走而告终,拂晓听明白这一系列的缘由,心中不免沉闷。
之是她错了,她一直以为何昼无是天生恶种,想不到这背后还有这一层故事。
何昼无变成日后那个模样,不仅仅是他自身的缘故,更是何父何母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不要太难过了,拂晓。”
向晚意识到拂晓的不对劲,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这都是幻境编排出来的,不要相信。”
“嗯,我知道了。”拂晓对向晚笑笑,握住他的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纵然是虚假的,但何昼无是结结实实地被伤到了、伤透了。
等他脱离幻境回去后,还能向往常一样面对何父何母与何夜尽么?
幻境里季节与现实相同,夜逐渐的深了,北风呼啸,拂晓和向晚悄不作声地跟在何昼无身后,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此刻躲在不知谁家的柴火后,闭着眼瑟瑟发抖。
拂晓摸上领口的纽扣,却被向晚按住手,他对拂晓莞尔一笑,解下了自己的外衫。
他将外衫扔在屋顶上,只露出一角,折了干枯的树枝瞄准何昼无的肩膀抛过去,何昼无被惊醒了,连忙左顾右盼着,余光瞅见房顶上坠下白色的衣料,大喜过望。
“这街上分明一个人都没有啊,这是谁的衣服?”
何昼无跳了几下,把外衫拿了下来,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忽然把衣服铺在地上,跪下磕了一个头:“不知是不是路过的神仙见我可怜,赏了我一件衣服,我感激不尽。”
做完这些,他便裹着衣服,安安稳稳地睡起觉来。
寒风呼啸,男孩儿在干柴火堆下和衣睡稳,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竟在睡梦中“呜呜”地哭起来,所幸神明有眼,在他额上轻轻一拍,他便停止了哭泣,稚嫩的唇角微微翘起,做起了愉快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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