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

　　平凡的生活……

　　不过是由家长里短和柴米油盐组成。两个互相相爱的人组成一个家庭，享受着每一个温馨时刻，平凡却又不普通。

　　周翊久久望着杭谨庭，内心深处被触动，此刻的他很想吻上去，也很庆幸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无论两人的结局如何，至少此时此刻的周翊，他不会后悔。

　　“杭谨庭。”忽然，周翊开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诅咒没有解除，你能等等我吗？我会来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

　　杭谨庭莞尔：“比起你来找我，我会争取不去喝下那碗孟婆汤。”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身后依旧有人演唱川剧，戏曲悠长却婉转，气势磅礴又脉脉。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模样，好到周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有一天也会有这般经历——被人爱着，被温暖所包裹。

　　两人在湖边坐着也不着急，看着夕阳逐渐西下，天色由蓝变红，再逐渐迎来黑夜，身边的茶客来了又走，时间不断流逝，周翊却觉得，这样的日子，怎么也过不够。

　　回家的路上没有坐车，两人一前一后于街上漫步，春风拂面，路人的行人不知何时早已卸下了冬装，周翊依旧穿着厚重的外套，似乎与旁人格格不入。

　　路过菜场，带了些新鲜的果蔬，杭谨庭拎着菜一路回家。遇上了门卫处执勤的居委会阿姨，大妈笑着打量着他，在杭谨庭路过时，悠悠传来一句：“不愧是我们四川男人。”

　　杭谨庭笑了笑，拎着一手的马夹袋，笑着回说：“准四川人。”

　　“媳妇是成都本地的？”

　　杭谨庭又回说：“对象也不是，但是我们工作都在这。”

　　“有出息、有出息！”

　　屋中，四枚符灵窝在杭谨庭卧室的床上打滚，它们将床单揉成了一团，在周翊推开门的第一瞬间，齐齐向着屋外冲去。周翊早已料到，一把抓住了无依的后领，将符灵牢牢握在手中。

　　似乎是想要杀鸡儆猴，他将无依摆放在床上，严肃道：“要么你一个人把床铺好，要么让他们三个来帮你。”

　　符灵在床上瑟瑟发抖，只一眨眼的时间，房间被落了一道结界，四枚符灵被关于屋内，周翊则带着杭谨庭一同走向了厨房。

　　“他们先前就是被马道名教坏了。”周翊长叹一口气，“没规没矩的样子，简直和那人一副德行。”

　　听见周翊提及他人，杭谨庭愣了愣，想起周翊与马道名的关系似乎不浅，男人的心中有些介意，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问道：“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偶尔。”周翊回答说，“上个月他还在朋友圈发自己跑马的视频，丢掉了马家这个包袱，他倒是轻松、自在了许多。”

　　杭谨庭“嗯”了一声，片刻后，周翊忽然一愣。将身子凑上前来，他凝视着杭谨庭，瞧见了对方脸上的不自在，周翊问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杭谨庭摇头，思忖了半晌后道：“我只是觉得你的过去，我参与不了，感觉很遗憾。”

　　放下手中的活，周翊转身，他面向杭谨庭，微微抬头看着对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他被杭谨庭拥入怀中，对方的手指深嵌在他柔软的发丝中，周翊一声轻笑，推开对方，用双手捧住了杭谨庭的脸颊。

　　吻掠过唇面，周翊笑着问：“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给你讲几个故事。”

　　杭谨庭点头，听见周翊问道：“你想听什么时候的？”

　　想了想，杭谨庭回答：“那就聊聊你朋友圈封面吧？”

　　周翊一愣，这才想起这张照片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眼，瞧见了照片中熟悉的面容，一时之间又觉得陌生。记忆有些模糊，周翊的闹钟依稀还有些片段，他卖了个关子，问道：“你是不是好奇很久了？”

　　“嗯。”杭谨庭颔首，“那个老人，我总觉得他很眼熟。”

　　“眼熟？”周翊反问，“那是快一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说起来，那人和彭昊还有些渊源。”顿了顿，周翊补充道：“彭昊的前世。”

　　关于彭昊的前世，杭谨庭从周翊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过一些，也不知对方口中的“恩情”是何种恩情，他拉着周翊窝在客厅的沙发中，轻轻吻上对方的额头，在附身在男人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着：“我一直想了解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周翊不甘示弱，转身咬上对方的耳垂。他笑了一声，笑声不明意义。

　　行为并不正经，但周翊所说的内容，却令杭谨庭感到无比严肃。

　　“一九三八年，五月二十三日，徐州沦陷的第四天。”周翊回忆着，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那时候我和宇寰正好身在丰县，当年我们因为调查九曲受了点伤，伤势一时半会痊愈不了，被当地的一家农户收留。我虽然一心求死，但比起被日本的天师抓走做研究，我还是更愿意再苟延残喘一会。”

　　坐直了身子，杭谨庭的心悬起了半截，他侧目看着周翊，问道：“他们都自身难保，好会主动来帮助你？”

　　周翊点头，神情似乎带上了一丝歉意：“当时的人，的确都是这样的人。那时候，一个县的百姓都被抓到了镇上，人很多，地上都是尸体。我和宇寰，还有那个男孩被村民们藏在地窖的酒坛里，男孩的爷爷也是天师，就是照片上的这个老人，他在锁上落了阵，我们三人便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天一夜。”

　　“老人家后来去世了，对吗？”

　　被触及了悲伤的回忆，周翊笑得有些难看，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老人家拜托我照顾好男孩，如果实在不行，那就保全自己。他说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回来的。”

　　还没等杭谨庭追问，周翊的故事便继续了下去：“可是我当时身受重伤，灵力不够让宇寰保持人型，我在地窖里动弹不得，最终敌人还是发现了这道被落了阵的门。他们撞开的时候粗鲁，那天我发着高烧，每个人的面容都记不清了，但是那个男孩却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我的面前。”

　　“男孩他也……”

　　“敌人也是天师，五雷聚顶，足够把他劈得魂飞魄散，他把我藏在了酒缸里，自己挡门前，足足扛下了二十五道。”周翊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男孩的爷爷没有回来，他也根本没有必要为我们做到这般地步。”

　　周翊心中有愧，所以他才在初见彭昊时，愿意只身涉险，步入那个关押着狴犴的秘境之中；所以对方才在秘境中见到的那群日本兵，有着恨之入骨的情感。

　　因为这都是他的亲身经历。

　　杭谨庭忽然心疼万分，他用掌心覆盖住对方的手背，想要给对方一丝微不足道的安慰。

　　“那群畜生杀红了眼，以虐待为乐。他们甚至不管镇上其他被抓的百姓，只是不断地往他的身上引雷。雷降最终引来了天谴，我们的军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但是赶到的那一刻，男孩已经没了气息。”周翊说，“村里死了不少人，那些见过的人，后来我再也没见过。”

　　杭谨庭伸手，将周翊揽入自己的怀中，他的气息吞吐在对方的颈脖，惹得对方一阵哆嗦。

　　“别动。”杭谨庭说，“我抱你一会。”

　　周翊任由对方拥抱，享受了片刻，又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我试过去找老爷子的转世，可都没有成功。初到丰县的时候，我从一个美国人手里糊弄来一台相机，那老爷子非要跟我合张影，没想到现在成了唯一的留念了。”

　　“有留念总是好事。”杭谨庭轻声说着，“最后那个男孩呢？他的魂魄是怎么被救回来的？为什么兜兜转转这么久，你才找到彭昊？”

　　周翊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来环保住杭谨庭的腰，他的呼吸打在对方的耳边，才张口，想说的话又被咽下了肚。

　　中间还有一段插曲，但是周翊却没法向杭谨庭开口，谁都可以，唯独眼前这人不行。

　　“杭谨庭，我问你个问题。”

　　“你问。”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站在了特赦办的对立面，我是说如果。”周翊顿了顿，“你会怎么做？”

　　杭谨庭心生不安，推开周翊想要问个究竟，却没想到被对方紧紧抱住。周翊的手臂收得很紧，两人的身体相贴，呼吸交融在了一起，心跳逐渐同步。

　　“我会永远爱护你，即便你在与特赦办的相反不立场，我的心意永远都不会变。”杭谨庭认真道，“我会坚信我心里认为正确的，相信我，也相信你。”

　　周翊轻轻笑了一声，笑声悠悠传到杭谨庭的耳朵中，倒有了一丝不明的意味。

　　“你不相信我吗？”杭谨庭问。

　　“相信。”周翊捧住的对方的脸颊，两人的距离极近，他甚至能从杭谨庭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我只是在想，能遇到你，真的是太好了。我太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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