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151章兵败
一身材矮胖的守备军士挎着短刀,气喘吁吁地跑下城楼,他惊恐道:“不,不好了,属下看到从山坡那头驶来的大军足足有三万人之众,现在,现在咱们的城防守备根本支撑不了!”
西州府守备军统领钱万表站在演兵场的筑台上,他神色严肃道:“知会陛下了吗?”
“属下,属下已经派人传令,但是陛下宁死不离开西州,说是,说是要与西州府……”那小兵咽了口唾沫,“要与西州府共存亡!”
“荒唐!”钱万表呵斥道。
“统领,那现在……”
“派五十个人去行宫,就算是陛下不走,也得把他带走!”钱万表命令道。
轰隆!有云台战车缓缓靠近的声音从城外传来。
钱万表一凛,当即走上城墙,只见数辆云台战车铁索连扣成一线,正向城门驶来。
“闭城!”有老兵引首长啸。
闸门徐徐而落,护城河水滚滚波动,送着索桥向上收起。
就在这时,一道闪着火光的利箭从鞑克阵中飞出,一箭命中了城墙上招展摇动的军旗。啪!火油点燃了旗杆,烈焰顺着城角蔓延开来。
“迎敌!”伴随着号角声,无数弓兵侧身出城墙,向下放出连片箭雨。
鞑克武士以盾为前阵,探枪而出,向城门处突围。
“陛下走了吗?”钱万表在乱军中问道。
“还没……”轰!那小兵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一块巨石便当空砸下,顷刻间便要了他的性命。
一身手矫健的鞑克先登兵已跃上城墙,高举勾月弯刀,就要割下钱万表的头颅。
“统领小心!”有亲兵拦下了这致命一击。
“急报是否发出?”钱万表吼道。
“统领,急报锁在要塞,根本送不出去!”一传令兵答道。
烽燧上的狼烟愈烧愈烈,滚滚烟灰充斥了整片天空,四周浮动弥漫着刺鼻的火油味,这强烈的气味掩盖住了浓重的血腥。
钱万表举目看下,目之所及已湮没入火海,守备军防在声嘶力竭中被登上城墙的鞑克武士屠戮,西州府的防线就此即将崩溃。
呜!远处陡然传来一声悠远的号角,这号角空灵辽阔,好似来自旷野的北方。
“是骁虎的援军?”图日西座下一将军惊诧道。
就在他还没来得及一探真相时,一纵骑兵已从鞑克长阵的缺口处跃马突进,为首一人身披黑甲,手持利刃,当空劈在了那鞑克将军的天灵盖上。
“不好,东面有奇兵袭击!”鞑克传令兵高喊道。
指挥使立于云台战车上,听到这声战报,当即挥动短旗,调动大军,将缺口封禁。
然而,那一纵跃入长阵的黑甲骑兵势如破竹,就要杀至城门脚下了。
“他们有多少人?”那指挥使问道。
此刻,眼下的部众竟无一人能答这话。
“速去禀报扎兰,速去禀报扎兰!”指挥使喊道。
图日西闭着眼睛,静静地坐在马背上。山那头传来的激烈交战声好似并不能撼动他的心神。
“扎兰,难道是李司南吗?”亲兵问道。
“李司南……”图日西睁开双眼,目光阴狠,他冷冷地扫过跪在自己马前的张淑文,不耐烦地抬了抬手,“把这女人和她的孩子都带走。”
“扎兰!”张淑文哭喊起来。
“你最好闭嘴,否则,我会先杀了你的孩子,再杀了你。”图日西冷漠道。
张淑文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她抽噎道:“扎兰,扎兰,小女知道西州府城防的薄弱之处,小女可以为扎兰效劳。”
图日西一顿,他瞥向张淑文:“是吗?”
“是,是……”张淑文疯狂点头,“就在南边的角门处,每晚那里都只有十二个人轮防,今晚扎兰奇袭攻城,想必现在连十二个人都没有。”
“好,”图日西接过了张淑文怀里的婴孩,淡淡一笑,“那就去南边的角门。”
“扎兰,我……”
“要是让我发现你骗了我,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图日西轻声道。
已是三更天了,枝上渡鸦不鸣,树下知了化泥。城中的百姓还未入睡,便被城外的动静吓破了胆。
阵阵穿城而过的脚步声,一声声轰击城墙的锐鸣声,充斥在每一个龟缩在城内的百姓耳中。他们三五成群,挤在一起,为自己未卜的命运而瑟瑟发抖。
哗啦!有人拉开了城门下一座客栈的板门,五六个躲在门后的小孩被吓得缩成一团,惊声哭泣。
“别怕。”苏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他的身后站着几名身着夜行衣的影卫,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鱼贯走入客栈。
“不出半个时辰,图日西就会亲自带人进攻角门,在此之前,殿下会一直加固主线兵力,在大军到来之前,所以咱们不能掉以轻心,放松警惕,因为这里只有我们。”苏戎说道。
跟着他的几个影卫应声点头,随后,便迅速没身于黑暗中。
刚刚哭成一片的几个孩子平静了下来,其中一人胆子稍大,竟小心翼翼地摸出了客栈。
一道阴翳遮蔽住了天角银月,城中最后的亮光渐渐消失。在城外的山径小道上,图日西与他手下的王军大队正在步步逼近。
“什么声音?”那小孩喃喃道。
“快回来!”有人压低了声音喊道。
那小孩充耳不闻,好奇地走向城门边。
咻!黑暗中,一支响箭擦过了他的发梢。小孩惊惧地扬起头,看到了一匹高马正立在自己的面前。
“当真无人?”马背上的人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小孩。
“扎兰,没有人。”他的手下回禀道。
“好,”图日西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先在此地处决了他们大俞的储君吧。”
僵立马下的小孩就见图日西抱起一个半岁大的婴孩,他微笑着、炯炯有神着抬起手,掐住了那婴孩的喉咙。
“不要,不要啊!”张淑文扑上前,拽住了图日西的袖笼。
“把这女人的舌头割了。”图日西淡漠道。
“是!”数个武士上前,将张淑文反手捆住。
就在这时,漆黑的城墙上突然寒光一闪,数道千金线向城下打来。
“那是什么?”有人惊呼。
图日西手一顿,抬头看去。他只见一道金钩在面前飞快一闪,紧接着,便钉入自己的肩膀。
“啊!”图日西痛得叫出了声。
他松了手,婴孩摔在了地上,那未满岁的孩子登时放声大哭。张淑文不知从哪里攒来了力气,一把撞开身旁的军士,扑向自己的孩子。
轰!城池那头响起了震天撼地般的嗡鸣,那是城破的声音。
图日西惊喜地抬起头,他狠命拔出金钩,扬声下令大军进攻。
没有人注意到,在黑沉沉的夜幕下,横在角门上的是一根根状若无物的千金线,前哨将军一头撞上了锋利的线端,他晃了几下,无声地栽倒在地。
踏着他的尸体,数万鞑克武士从角门涌入西州,他们有人命丧千金线的阻隔,有人侥幸脱生。在那寒光凛凛的线上,挂着无数生来死去之人的模糊血肉。
他们还没来得及将城内瑟缩于家中的百姓揪出,便止步于这道暗器防线。
哭喊声惊天动地,悲鸣徘徊于城池上空,久久不散。
“杀!”身后有破天的叫阵声。
图日西仓皇回首,只见有一女子迎风立在山径上,紧随其后的黑压压的长鹰大军。
“李司南……”图日西咬牙切齿道。
李司南望着他,轻轻一笑。
长鹰没有鹰,可还算长鹰?
在手刃了原奉的鹰后,图日西得意地问道。
原奉倔强地扬着头,一字一句答:“就算是没有长鹰将军,长鹰也依旧是长鹰。”
图日西彼时不信,而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要败了。
奔袭千里之路,以为能攻破西域,擒王拿首,可一切都如竹篮打水一般,成了昨日幻想。
图日西清醒了过来,他方才明白,原来原奉是个赌徒,他在赌自己的贪妄,在赌李司南的欲念,在赌一个心有灵犀。
就算是他临行前杀了原奉,结局也早已注定。
“扎兰,扎兰!”有斥候穿越层层封防,越过大军,来到了图日西的身边,“扎兰,王军大营急报,乌赤金带人反扑,哈尔达将军不幸殒命!”
“什么?”图日西一惊。
“唐扶月带着唐仲霖的遗骸逃回骁虎,贺国夫人震怒,如今……”
“如今什么?”图日西吼道。
“如今大营已平,骁虎南下,正要来支援西州!”斥候滚落马下,泣不成声。
“撤,”图日西低声道,“撤,现在就撤!”
“扎兰,往哪里撤?”亲兵问道。
图日西望向城中,他看到一列黑甲骑兵正从那端袭来,原来,破城的根本不是鞑克人,而是李司南留在前线的精锐。
面对此情此景,他又能往哪里撤?
李司南守着山路,一夫当关,城中排着千金线,有黑甲骑兵把守,转瞬之间,图日西已踏入穷途末路之境。
“放了我,我也放了她。”图日西拎起伏在地上的张淑文,咧开了嘴。
李司南眉梢一挑,驭马向前:“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这是你大俞的储君,没了他,你难道要做女皇帝不成吗?”图日西已近失智。
李司南的目光落在了张淑文和她怀里的婴孩上,那女人神色哀伤惊恐,但却毫无祈求之意。
“我同意了。”李司南平静道。
图日西笑了起来,他推开张淑文,令自己的手下分列两边。
张淑文走得很慢,她浑身颤栗,脚步虚浮,但当她看向李司南时,心中又是无比的坚定。
“殿下,别怕。”李司南跳下马,缓步向她走去。
张淑文笑了,她张开了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敌军阵前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支利箭,径直射向张淑文。
“殿下!”李司南向张淑文扑去。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张淑文的身体僵在了原地,她抱着孩子陡然一晃,脸上垂下了两行清泪。
李司南抱着她滚下沙坡,随之而来的便是图日西鱼死网破一般的还击。
长鹰骑兵越过倒在地上的两个女人,冲向鞑克王军,一时间杀声震天,喊声如雷。
在乱军之中,李司南抬起头,她看到了死不瞑目的张淑文和满脸染血的婴孩。
天将要亮了,可云翳依旧笼罩在天端,无数渡鸦盘旋于城上,发出短暂又刺耳的哀鸣。
李司南抖着手,颤巍巍地去试探婴孩的鼻息。直到此刻,她方才发现,天隆帝的储君、梅竹青的遗孤、最后的李家人早已断了气。
“李司南!”图日西在乱军中癫狂喊道,“你知道吗?原奉已经死了,他死在了饮冰峡!”
城外的战事持续了整整五天。
图日西杀红了眼,与长鹰军相抗三日,最终找到了突围点。鞑克王军损失惨重,勉强能支撑图日西保全自身。
待到第六日清晨,兵甲相撞之声才缓缓宁歇。
李司南坐在西州府行宫中,等待了鞑克退兵的战报。
“不可能,绝不可能!”李酬在暴怒中喊道。
李司南站在门边,冷漠地望着他。
“怎么会死?储君怎么死?”李酬声嘶力竭。
“太医说,是撞到了脑袋,所以才不幸离世。”李司南平淡道。
“你,一定是你害的!”李酬一甩广袖,拂掉了桌案上的书籍。
李司南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李酬,开口道:“我为什么要害他?他是顺王的遗孤,是我曾发誓要保护的人。”
李酬指着李司南,失态怒吼:“没了他,你就能独霸天下了!”
“天下?”李司南一抬眉,“天下不是我的,至少目前不是。”
“你这个冷心冷情的女人……”李酬终于力竭,脱力地倒在了龙椅上。
“我不是冷心冷情,我只是……”李司南无声叹息,“我只是在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否则来日泥足深陷,自己逼疯了自己。”
李酬捂住了脸。
“别担心,陛下。”李司南刻意咬重了“陛下”二字,她缓缓道,“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找到办法的。”
“你什么意思?”李酬抬起头。
李司南默然,她在龙椅前立了许久,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离开前,有小厮来禀,说那贺国夫人已收兵南下,不日便将抵达西州府。
可她来又有什么用呢?李司南兀自想道。
“殿下,南边有了动静,咱们还要不要在此地等候骁虎大军?”苏戎见李司南走出大殿,赶忙迎上前问道。
“等,我有事与夫人商议。”李司南答道。
“是。”苏戎点头。
“还有,”李司南一顿,“你去给箐莲写信。”
“箐莲?”苏戎疑惑,“给她写信做什么?”
李司南深吸了一口气:“让她……把世安带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