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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
九垓山山顶。
殿内香薰冉冉升起,华贵的帘幕后的软榻上斜躺着一个慵懒的身影,他慢慢翻起了身,玄色衣袖下的手漫不经心把玩着桌上的面具,听着珠帘外,台阶下返回的探子禀告事情。
听到某一点时,握着面具的手突然一顿,随后扯了一个阴险的笑容:“哦?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看见,沐家小姐将沐三公子赶出了扶风,我亲耳听到是因为那个人才反目的。”
殿上的黑衣人实话禀答。
榻上的人突然兴奋,极为激动抚座冷笑:“好哇,好哇!这世上,最绝望的事莫过于你等了这么多年的希望突然猝灭吧?洛青尘护你这么多年,你不领情,现在你最后的底气都没有了……沐皙,我看你还要靠什么撑下去……”
“那主子的意思是,我们还需要继续埋伏在沐家吗?”殿下的黑衣人突然询问。
席衍懒懒抬手,不屑道:“撤了罢。之前把一根稻草当柱子支撑了这么久,也真是难为他们了,现在普天之下,还有谁会去支持一个破破烂烂的沐家?”
“是。”黑衣人冰冷领命。
席衍眯了眯眼,又道:“最近陆家那边似乎还算听话,那天他突然说想去柴桑,暂时……也撤了罢。”
待殿上空空,席衍一个人从宝座上下来,陷入凄冷的氛围,回想多年来受到的冷待与漠视,只觉心头恶气难出,面具下的脸色更沉:“都是因为他!该死的沐皙。”
……
偏殿外,春光正好,群蝶缭绕,几株花树盛开如烟。
沐皙推开纱窗,望了眼外面狭窄的天空,皱眉轻叹,心念着已经小半年未收到过沐耘的消息,哪怕是一丝暗示也没有,让他不免有些担忧。
“嘭——”
一声暴力破门的声音突然响彻房间,将他拉回思绪。
转眼看去,紧锁许久的房门被踹开之后,进来一个玄色衣衫的瘦弱男子,瘦到骨节泛白的手指抵在脸上的面具,冷笑望着他,同时屏退旁人。
清楚了来人,沐皙冷冷回眸,不予理会。
席衍不怒反笑:“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惊天好消息。相信你一定很感兴趣,是关于你那个好堂弟的……”
闻言,沐皙忽而紧张,稍稍侧身,又思量到可能是席衍的诡计,便暂时握着一分理智,默然以应。
席衍关注到他细微的动作,更加得意:“哎。沐皙,你那个引以为傲的好堂弟,其实啊,压根就不是个令人省心的料,为了他,在这偏殿苦等十年,我都替你不值啊……”
“你少颠倒黑白!我为何在此,不都拜你所赐?怎么能怪到沐耘身上?”沐皙冷冷转身,又道,“这些年,你到底对青尘做了什么?对天下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作恶多端,必遭报应!”
“我不许你提他!”席衍暴躁起身,怒气瞪眸,“你不配!”
沐皙懒得理会他的无理取闹,心中忧思却无法了断。
席衍平复半晌,惊觉自己此行而来的目的,又讽刺道:“算了,反正现在洛青尘也不会再听你一句谗言……我也犯不着与你多作计较。”
“你可知,沐耘已经被沐二小姐赶出了沐家,如今指不定和那个废物在哪儿流落街头呢。”
“什么!”沐皙不假思索质问出声,关心入骨,理智都压不过了。
席衍见他满脸急色,便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心中更得意舒坦,漫不经心道:“哎。谁叫他那么不懂事,非要去救一个死人。你说这救活了也就算了罢,还非要带回家里养着,最后还要和自己的亲姐姐反目成仇,就为了一个外人……你说可笑不可笑?你们家的人没一个中用,都不消我施压,自己就内讧了。”
“……”沐皙沉下双眸,惊怒到手心微颤。
席衍字字诛心:“对了,你是没见到那个场面,堂堂名门公子,为了外人,不讲礼数,顶撞家姐,甚至将亲人气出心病,都还要叛出家门,啧啧……你说这是痴情啊?还是愚蠢至极啊?这就是你最后的希望?他根本就没把你的死活放在心上嘛,就是一个白眼狼……”
“够了!你给我住口,你有什么资格说沐耘?”
沐皙怒而拍桌,言辞犀利:“你尽管小人得志,我不回口半句!但是你辱我亲人,我决不允许!你以为你杜撰这些事情,我就会信吗?你算计人的本事,我又不是没领教过。”
“哈哈哈……”席衍气得发狂大笑,更为嚣张地挑衅:“你还真是高看我席衍了,你不是一直相信你们几兄妹情比金坚吗?这难道也是我能算计的吗?”
沐皙顿时噤声,隐隐感到后怕,因为席衍的话一下言之有理起来。
接着,席衍又嘲笑他:“我劝你也别等你那个情痴弟弟回心转意了,与其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里度日如年,不如现在就自行了断,消失在我们的眼中……”
席衍的话突然嫉妒满满。沐皙无暇多想,只是气愤疑惑,捡了桌上的茶盏,愤怒摔在地上,怒吼:“滚。滚出去。除非我亲眼见到这些事,否则我死也不信。”
“你……冥顽不灵。”席衍没想到他如此坚持,一时不甘心哑然,虽恨不得掰掉沐皙满口利齿,但又忌惮洛青尘现在的状况不够稳定,暂时拿沐皙没有办法,最后他只得怒气冲冲离开。
沐皙扶住桌沿,紧紧扣住,眉心皱得生疼,心中一片仿徨:沐耘,你当中心魇成魔,让堂兄失望了吗?
窗外的艳阳突然就被白云遮住了,落尽窗户的光线都暗了不少。
眼眶微微有些红痛,沐皙双手撑在桌上,沉默半晌,沉默是希望被动摇,多年隐忍毁于一旦的讽刺。
“吱呀——”
房门又被打开了。
这次,沐皙不愿多听,将桌上瓷杯飞扔而去:“滚!我不许你再诋毁他们!”
“……是我。”沙哑的声音与刚才奸诈的笑音截然不同。
沐皙顿了下身,缓缓转身,看见许久未见的洛青尘颓废站在门口,像是麻木了一般,双眸黯淡地伫立原地。
“你,你来做什么?”沐皙语气稍稍缓和。
洛青尘平静走到他的身边,突然抱住他,将脑袋沉重埋入沐皙的肩上,声音哽咽:“庚兰……抱抱我好吗?”
沐皙恍惚一怔,好像很久没见过这么脆弱的洛青尘,也多年不曾听他如此亲密唤自己表字,一时心下动容,回应的同时,他温声询问,“怎么了?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洛青尘眨了眨酸涩的双眼,叹道:“重阳酒都温好了,师尊与师叔他们去哪里了啊?”
沐皙惊愕一瞬,不知洛青尘为何会说这种幻觉一半的话,清醒告知他:“你,你忘了吗?祁前辈与林前辈十年前就已经……仙逝了。”
“什,什么?”洛青尘神情恍惚,垂泪瞬间,似乎又忆起了当年的往事,一时默然。
沐皙点点头,安抚道:“节哀。”
得到宽慰,洛青尘神智稍稍醒然,皱眉盯着沐皙,疑惑问:“你,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沐皙冷哼一声,颇是埋怨:“不是你下令禁足我的吗?”
他不知洛青尘到底怎么了,当初一夕之间,喜怒无常,如今又记忆恍惚,整个人如同失魂一样,上次甚至为了席衍一句谗言,困缚自己的自由。
“我何时下过这种命令?”洛青尘惊愕无措,心疼打量沐皙,替他顺理长发,宽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对你乱生气了……”
沐皙惊觉他的怪异,抿了抿唇,决心试探,宽宏大量地原谅:“无碍。只要你清醒过来就好。”
“庚兰……我总觉得自己最近很头疼,只有现在,与你相处,才稍稍感到轻松……你说,是不是我曾经作恶太深,现在面对那些愧对的人,都要一一去偿还了?”
沐皙神色一愣,已然许久未听他如此对自己剖心,顿感欣慰,借机劝谏:“你既自知无颜,那不妨就卸去席衍手中的权力,退位九垓山,让桐疆恢复曾经的安宁,我们……”
“席衍?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不是做的很好吗?你为何要提这些?我不想听。”
洛青尘烦躁他的说教,冷冷推开沐皙的手心,闭眼冥神。
“哎……”沐皙虽已经料想是这样的状况,这么多年,一如今日的苦劝一样,毫无作用,对方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再听不进自己一句心声,他只得无奈一叹。
闻声,洛青尘有些不忍,他松了松神色,缓和气氛,笑道:“对了,你生辰不是快到了吗?要不我们回花月山庄一趟,散散心……”
沐皙神色不悦,淡淡道:“有劳你记得,但是不需要。”
见人如此气恼自己的态度,洛青尘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底莫名有些不耐,他隐隐感觉这种情绪不受自己控制,怕自己又惹人不满,他迅疾起身,一语不发地离去。
沐皙轻轻抬眸,心中更是疑虑,结合这些年对方的性情变化,以及这种反复无常的场面频频出现,他越感担忧,一定有什么隐情是他不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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