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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暑
“我知道了。”盛阑打断他,声音沉了沉,“让伙房多烧些粥,凡是逃难来的,每人先领两碗热粥,两斤干粮。”
“殿下。”陶逸明眼睛一亮,随即又道,“咱们粮仓里的粮…”
“先动我的军粮。”盛阑往前走了两步,“陶将军,你信我能挡住镇西军吗?”
陶逸明被他看得一怔,随即挺直了脊梁,右手按在刀柄上,“殿下敢让弟兄们先守北门,末将就敢把这潼关城给殿下守住!”
话音刚落,城北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
守军示警。
盛阑猛地转身,望向北门的方向,“来得挺快。”
陶逸明拔腿往城楼跑去,“殿下放心!末将这就去调兵!”
盛阑站在原地,士兵们列队扛起长矛纷纷往北门跑去,壮妇和半大小子则自发地往城墙上搬石头,运送军械。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盛阑摸了摸怀里的望远镜,镜片被体温焐得温热。
他坚信,自己如今便是那个得道者。
北门的锣声还没歇,城外已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
“是投石机!”陶逸明在城楼上吼道,连声音都叫得劈了叉。
他死死扒着垛口,看着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从关外飞来,擦着城楼的角楼砸在街心,青石板瞬间裂成蛛网。
几个刚搬完干粮的民夫吓得趴在地上,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谈都未谈,对方便直接动手了。盛阑站在鼓楼台阶上,几块碎石砸在他靴子上。
他举起望远镜,镜片里镇西军的阵仗看得越发清晰,黑压压的投石机列在北关外的土坡上,像一排蹲伏的巨兽。
“殿下,”赵衍猫着腰灰头土脸地跑过来,“镇西军主力到了,约莫五千人。”
盛阑尚未回头,望远镜里忽然闪过一道寒光。
镇西军的箭阵密密麻麻地遮了半边天,正朝着北门攒射而来。
“架盾!”陶逸明吼道。
城墙上的士兵们齐刷刷举起盾牌,“砰砰砰”的箭雨砸在盾面上,震得人虎口发麻。
有个年轻士兵没抓稳,盾牌脱手砸在地上,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脖颈飞过,钉在身后的城砖上,箭羽还在嗡嗡震颤。
“愣着干什么!快捡起来!”陶逸明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自己却猛地侧身,一支火箭擦着他的耳际飞过,点燃了垛口边的干草。
赵衍忙顺手拽过旁边一个运水民妇手里的木桶,劈头盖脸往火上浇,才把这冒头的小火苗浇灭了。
盛阑放下望远镜。
闹呢。盛闻那小子是不是想假装里应外合,实际是真想顺手把他弄死?
又一轮投石机的轰鸣传来,北门的城楼被砸塌了一角,木屑混着尘土漫天飞。陶逸明被气浪掀得后退两步,喝道,“都给老子站稳了!谁退一步,老子劈了他!”
士兵们嗷嗷叫着顶上去,用身体扛住摇摇欲坠的城门。
“将军!西侧盾阵快顶不住了!”一个伍长捂着插了支箭的胳膊跑来,血顺着箭杆往下淌,“大半弟兄们的盾牌都被石弹砸烂了。”
陶逸明往西侧瞥了眼,果然见几个士兵正用身体挡着缺口,箭雨嗖嗖地往里头钻。
地上已有三四个倒下的士兵,尸体还没来得及拖走。
陶逸明咬着牙从箭壶里抽出支箭,搭弓拉满,朝着关外一个正在调校投石机的校尉射去。
那箭擦着对方的头盔飞了过去,惊得那校尉一阵连滚带爬地退了。
“殿下。”陶逸明一击未中,被镇西军抓着一顿狂轰滥炸,他躲在城墙后抱头大声道,“投石机只剩左侧三架能用了!弩箭也快见底了!”
北门的城楼又被一块巨石砸中,横梁“咔嚓”一声断了,碎木像雨点似的往下掉。
几个躲在城楼里的民夫尖叫着往外跑,却被箭雨逼得又缩了回去。
“赵衍!”盛阑扬声道,“让城南的壮丁把所有铁器都抬过来。”
“铁锅、犁头、菜刀,能砸人的都用上!”
“陶将军。”盛阑自开战便举着望远镜观察良久,此时目光落在西侧那道摇摇欲坠的盾阵上,“你看镇西军的左翼,是不是比右翼松散些?”
陶逸明眯眼望去,果然见左翼的投石机间隔比右翼宽了近丈许,士兵的阵型也有些歪歪扭扭。
他刚要说话,又一块巨石砸在不远处的民居上,土墙轰隆一声塌了半边,烟尘里传来一阵阵妇人的哭喊。
“那是他们的软肋。”盛阑道,“不管是主帅还是粮草,肯定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让左边的三架投石机都瞄准左翼!”陶逸明当机立断。
盛阑俯身,在枪林弹雨中跑到三架投石机之前,稍做观察,将其角度调整了一番。
三架投石机的绞盘猛地收紧,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随着士兵们齐声发力,三块磨盘大的巨石破风而起,在空中拉出三道抛物线。
最先落地的那块擦着镇西军左翼的投石机阵列飞过,却在即将砸入土坡时猛地转向,不偏不倚砸在阵列后方的指挥高台上。
那高台是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头正立着个身披银甲的将领,正是镇西军左翼的统兵校尉。
“噗嗤”一声闷响,木台应声崩塌,银甲碎片混着断裂的木杆四溅,那校尉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巨石碾入碎木堆里。
周围的亲卫们惊得魂飞魄散,有的扑过去想救人,有的则下意识后退,原本严密的指挥中枢瞬间乱成一团。
紧随其后的两块巨石更狠,一块砸中了校尉身边的传令兵队列,七八名举着令旗的士兵被掀飞,令旗散落一地。
另一块则擦着左翼副将的马前落下,惊得那战马人立而起,副将猝不及防被甩下马背,摔在地上闷哼一声,周围的士兵慌忙去扶,阵型顿时溃散。
镇西军左翼没了主心骨,士兵们看着塌掉的指挥台和散落的令旗,握着兵器的手都开始发颤。
有人抬头望向城楼,眼里满是惊惧,原本整齐的投石节奏彻底乱了,箭阵的攒射顿时慢了半拍。
城楼上先是死一般的寂静,有个眼尖的士兵突然嘶吼起来:“中了!砸中了!”
话音未落,震耳欲聋的欢呼便炸了开来,连那些缩在盾后的士兵都直起了腰,眼里重新燃起了光。
城楼上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镇西军的箭雨明显乱了。有个骑着马的将领在阵前暴跳如雷,指着潼关方向不知在骂什么,左翼的士兵们也开始骚动,有人忍不住回头望,脚步竟乱了半分。
陶逸明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他冲西侧幸存的士兵吼道,“都给老子挺起腰来!没看见吗?他们慌了!”
盛阑往城楼下退了两步,避开一块飞溅的木片。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打懵了对方,镇西军很快会反应过来。但至少此刻,城楼上的士兵眼里,重新燃起了火光。
“陶将军。”盛阑对陶逸明道,“让弟兄们轮换着喘口气,喝口水。”
敌军的指挥官原本应该停在投石机难以够到的远处,而他通过调整阻力臂的长度和抛射角度,使其到达了原本不及的地方。
物理。事物运行的道理。
盛阑闭上眼睛,原来如此。
——
盛闻的队伍刚过渭水,就遇上了麻烦。
不是镇西军的埋伏,是“自己人”。
一支打着“护送粮草”旗号的队伍,在渡口迟迟不肯靠岸,领头的校尉隔着水面递来口信,“太子殿下,潼关战事未明,粮草暂由末将看管,待局势安定再送往前线。”
盛闻勒马立在岸边,看着那艘满载粮草的大船在河心打转。
他身后的禁军悄无声息地握紧了长枪,季伟泽往前一步:“殿下,要不要强行扣下?”
“不必。”盛闻的目光掠过河面的波光,“先让后队的伙夫营就地扎营,先清点咱们自带的干粮,看看还能撑几日。”
影随应声转身,心里却捏了把汗。
从京城到渭水,这一路已被拖慢了五六日,先是官道上的石桥意外坍塌,修了两日。
接着是沿途的驿站恰好失火,连饮水都得往十里外的村落去挑。
此刻卡在渭水渡口,明摆着是要把他们耗在半路。
盛闻翻身下马,走到河边捡起块扁平的石子,手腕一扬,石子贴着水面飞出去。
咚、咚、咚连跳几下,落在大船的船舷边,没入水中。
“传孤的旨意。”盛闻道,“三日后,孤在潼关等他送粮。若是晚了,这船连人带粮,就都当是给镇西军的赏了。”
对岸的校尉脸色一白,扯着嗓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盛闻已转身离开。
“殿下。”影随问,“可要绕开渡口,改走山路?”
一旁的季伟泽急道:“殿下,山路难行,怕是要多走两日!”
“多走两日,总比饿着肚子强。”盛闻打断两人的话,“孤有一计。”
“愿闻其详。”
“处暑栽白菜,有利没有害。”盛闻撸起袖子,“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也该开始种冬小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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