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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故人心易变
石窟里望不到头,黑咕隆咚的一片,拂晓与向晚只是稍作休息,便拈了指尖烛花继续向里走去。
“这么说来,何昼无也很可能是被相思冢拉进幻境里了是吗?”
拂晓挽着向晚的手臂,细细查看每一寸地方,想要发现相思冢的踪迹。
“八成是了,”向晚点点头,摸了摸下巴,“他既然能从相思冢里逃离出来,可见他的狠戾从小就有迹可循。”
拂晓眨眨眼,“我突然有个想法。”
“既然我掌握了进入相思冢幻境的方法,咱们何不去他幻境里瞧瞧呢?相思冢最会挑人的短处,如果咱们能从幻境里得知他性情恶劣的原因,岂不是对咱们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有很大帮助。”
向晚变出一片花瓣,飘飘悠悠的在前面带路,“都听你的。”
从外面看,这座石窟远没有它真实情况一样深,当拂晓觉得自己再走就要走到山体正中央的时候,花瓣终于落了下来。
他们来到了石窟的尽头。尽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地上睡了一个孩子。
“何昼无!”
拂晓惊呼一声,小跑过去蹲下来,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昏了多久了,”拂晓叹了口气,“他真是命大。”
“是啊,闯那么多祸没被何父打死真是命大。”
向晚看了眼拂晓,见她点点头,撸起袖子吭哧吭哧开始在地上画阵法,不由得噗一声笑了。
真可爱啊,早早。
熟悉的失重感传来,拂晓跟随着灵魂的感受,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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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你多少次了,你能不能跟你哥学着点好,下次要是再偷东西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哥我哥!天天就知道我哥,你们没把我当成亲儿子,你们只喜欢我哥!”
一阵吵闹声铺天盖地的传来,拂晓皱了皱眉,“唔”一声睁开了眼睛。
她正躺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虬结凸起的树根将她整个人遮住,拂晓往四周敲了瞧,嘟了嘟嘴。
晚晚没和她降落到一个地方啊......
眼瞧着何昼无正在和幻境中的何父吵架,拂晓屏住呼吸,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
“你哥就是比你优秀,比你懂事,”何父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将整个身体支撑在手中用来教训何昼无的竹竿上,指着他道:“你不知悔改,执迷不悟,再这样下去,你早晚成为月城的祸害!”
何昼无愤恨地盯着何父,点了点头,“好,我走,我再也不给你添麻烦。”
他扔下这句话后边夺门而出,不给何父再说话的机会。
“你走!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何父愣了一下,随即大声对着他的背影大吼,吼完这句话他无力地靠在院墙上,一只手捂住上半张脸,无声地难过。
这何昼无真是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忘了自己是怎样陷入幻境里的了吗?
居然还整这一套。
拂晓提起裙子,蹑手蹑脚地想要跟上他,却发现他绕着一辆小推车跑了一圈之后又回来,停在院墙后,低头踢着小石子。
好吧,她收回刚刚那句话,看来何昼无还不是个缺心眼的。
“老何啊,”屋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妇人,有些埋怨地说:“怎么又跟孩子吵架。”
躲在树后面的拂晓讶异地捂住嘴巴,这幻境中竟然不止一个幻影!
那么说来,何夜尽和乔桥也可能在后面出现了。
不是,拂晓真情实感地为何昼无担心起来,这他得杀几个才能出去啊?
“我想吵架的吗!”何父仍然在气头上,声音较平时大了不少,“我那是教训孩子,都是他不懂事,和他爹顶嘴!”
“我看我们当时就不该要这个孩子。”
何父看向何母,无奈地摇摇头。何母握住他的手,算是给予他安慰,“是你想凑个一儿一女的嘛,谁知道又是个男孩儿。”
“早知他是如此的性子,我说什么也不会......”
何母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又苦笑道:“算啦。”
拂晓揪紧裙摆,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何昼无是不被父母所期待的孩子。
她看向院墙后,只见那孩子低头不语,忽然狠狠踹了院墙一脚,抬起手抹了几把脸,狼狈地跑走了。
见状,拂晓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追了上去。
相思冢幻境有相当一部分剧情是虚假的,但从何昼无的反应不难看出,这些都是真实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拂晓有些害怕,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司命星君带去天廷,她怕她也是被遗弃的。
但何夜尽和乔桥,他们无论哪一个,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何昼无只跑了不到一里地便放满了速度,开始漫无目的地乱走,他尚且幼稚的脸上出现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这是梦么?
可为什么在梦里,他也不被父母喜欢呢?
他忽然思念起那只惨死与蛇口的黄狗来,这个家里,只有它是不计一切,全心全意依赖他、信任他的。
拂晓趴在房顶上,见何昼无突然不走了,反而蹲下抱着膝盖放声大哭,一时间束手无措。
“让他哭吧,不用管他。”
身边忽然出现熟悉的声音,拂晓向身边一扭头,见向晚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也微微蹙着眉朝下面看。
拂晓点点头,道:“咱们为何没有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我也不清楚,”向晚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顶,“也许是因为陌生灵体的进入,使得相思冢幻境扭曲了吧。”
拂晓将刚才偷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向晚,后者沉吟片刻,道:“我倒是想知道何夜尽在这场幻境里扮演什么角色。”
拂晓偏偏脑袋问:“怎么说?”
“我们到现在都看不出来相思冢为何昼无设计的死亡方式是什么,而在现实中,若说何父何母扮演的是反派角色,那何夜尽就是唯一的正派——你见月城里还有谁像何夜尽一样待见何昼无?”
“联系刚才何父何母的对话,我认为相思冢是想在精神层面上对何昼无不停施加压力,在现实中,唯一能克制住他的人就是何夜尽了,他也最听何夜尽的话,如果在幻境里,就连何夜尽也倒戈了,何昼无的背后空无一人,你说凭他那么偏激的性子,他会怎样?”
拂晓似懂非懂地想了想,道:“他有两条路可以走,非生即死,其生是一把火把整个何宅烧了,他便能全身而退;其死......你觉得他可能一时冲动,自尽在这里?”
见向晚默认了这个答案,她转了转眼珠,又说:“不对啊,如果是这样来看的哈,我怎么感觉他‘生’的概率更大一些呢,相思冢不是可以读懂人的内心吗,它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向晚冷笑一声,“相思冢到底是妖,它只读得懂人的回忆,却读不懂人的情感。”
“昼无鬼王曾对我说过,被抓进幻境里的人,其中绝大部分都能够破镜生还,相思冢始终是单薄、没有灵魂的,它怎么可能理解人类的情绪呢?”
也就他这个傻子,心甘情愿被幻影杀死。
虽说鬼会保持在人身死亡时的容貌,但像鬼王这种级别的鬼,早已可以随意更改了,所以拂晓不知,何昼无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
但,应该不会是现在。
这个时候她还没出生,后来的昼无鬼王怎么可能认出她呢。
“何昼无,你要急死爹娘啊!”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拂晓与向晚对视一眼,继续小心翼翼地向下看去。
“哥?”
何昼无怔怔地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眼中放出光芒,他随即反应过来,高兴地大喊:“哥!”
“何昼无,你还有脸叫我哥!”何夜尽气愤地甩了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何昼无脸上。
何昼无的笑容僵住,侧脸瞬间浮现出通红的巴掌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何夜尽,“哥......”
“你什么时候能给咱家长点脸?”
何夜尽指着何昼无的鼻子,语气恶劣,“你自己数数你从小到大一共犯过多少错,骂你你也不听,打你也不听,你就是恨不得把我们都气死你就高兴了!”
“我没有!”
何昼无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他嗫嚅道:“哥我没有。”
“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啊!”
何夜尽不依不饶,继续道:“好,你是一扭头跑了,你知道爹有多难受吗,我告诉你何昼无,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我跟爹娘把你养大,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仇人吗?来,你自己说,你除了给我们添麻烦你还会干嘛,说你两句就跑,我看这个家里没有人能管的了你了是吧!”
何昼无愣愣地看着他,一向嚣张跋扈的他在兄长面前,似乎除了哭泣,什么也不会做了。
何夜尽弯下腰来,用像看仇人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怎么不去死呢?”
撂下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何昼无一人在街上,像个迷失了来路的孤儿。
将这一切都收尽眼底的拂晓心上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重,一时间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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