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狼妖公子

　　鬼手书生眼里闪着阵阵沉痛，心里沉甸甸的压抑着，颤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也仅限于知道。书上总说战士浴血奋战，一将功成万骨枯，或是听市井上一些传言说哪哪打了胜仗，哪又打了败仗，又死了多少人，或许听的时候会觉得很难过，会感到惋惜，可我却总不会真的太过在意。
　　因为那对我来说也只是知道了，死多少人对我来说也仅是一个数字而已。可如今亲眼所见，方才知晓……”
　　看着眼前那些断肢残骸，那一副副死前狰狞的面目仿佛魔咒般印入眼帘，挥之不去，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道：“这是人间炼狱啊！原来，‘保家卫国’这四个字竟如此沉重！”
　　陆振勋喟叹了声：“你现在该明白副将为什么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节度使大人了？他不是为了大人，也不是为了能正名，更不是为了留芳千古，而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将士与百姓。只要少打一场仗，便可少一场这样的人间炼狱。”
　　顿了顿，目光飘向远方，声音亦有些幽远：“我从小便是孤儿，在市井长大。从军，也只是为了能有口饭吃。那个时候啊！副将总是说，军人的职责是服从命令，是保家卫国，上了战场既使明知道前面等着你的是死，也得无条件地迎刃而上！只要军令不让退，便是万死也不可退却一步！
　　因为你的身后是你的故土家园，你的父母妻儿，是万家灯火，是欢声笑语。若是退了，让敌人的铁蹄践踏而入，便是万家灯火灭，尸山血海，哀鸿遍野！从小未曾感受过家庭温暖的我，那时候总是嗤之以鼻。直至二十多年前，壅关城破，我亲眼看着什么是万家灯火灭，哀鸿遍野，堆尸成山……那惨状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所以，我镇守壅关城二十年，不敢有一丝懈怠！”
　　双眼转向鬼手书生，慎重道：“你是个鬼才，有才华亦有手段。但你要永远铭记眼前的场景，节度使大人是手握重兵的封僵大吏，握有生杀大权。你以后跟在他的身侧，很多时候你的意见便是他的决定。
　　你需时刻谨记，在你做出每个决策之前，要慎之又慎，再三考量，万不可义气用事，莽撞行事，你要知晓你的一个指令，很有可能是要底下千万将士得豁出性命去执行的！
　　能避免战争便尽量避免战争，战争终是劳民伤财的。但有些底线也是绝不可退让的，就如我们身后的故土，那是寸土都不可让的，哪怕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你，可明白！”
　　鬼手书生双眼定定地看着城关下那片尸山血海，像是要将这画面刻印在心底深处。久久之后，转向陆振勋，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陆振勋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下方却传来叫喧声，二人相视了眼，随既鬼手书生推着陆振勋前往。
　　此时，姜云霆与一众将领也闻声赶来，众人立于城门关上，望着城门外下面的三人，二名作吐蕃士兵的打扮。
　　而此时用蹩脚的汉语叫嚣着的是头顶束着头巾，身着黑灰色三角形大翻领的束腰长袍的中年男子。
　　姜云霆侧身与身旁的一将领道：“去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是！”将领拱身领命转身便下了城楼，独自打开城门出去了。
　　城关上的众人便看着他们在一番交涉后，那两名吐蕃士兵将几个布包交于那将领，随后那中年男子更是对着城关上的姜云霆行了一礼，表情甚为挑衅，便带着二名士兵转身离开了。
　　那将领脸色沉重地提着那几个布包小跑地走回城关，远远看去那几个布包随着他的走动还渗着液体往下滴落。
　　城关上的众人多少也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姜云霆面色沉了沉，随后转身下了城楼，一众人也随之跟上。
　　“怎么回事？”姜云霆迎上那将领，双眼却紧盯着那几个布包，近一看那布包滴落的是红色的血水更是应了心中的猜测，“这是，谁？”
　　将领沉重道：“适才那吐蕃使臣说是我们的内应，昨夜正是他们放火烧了吐蕃大军的粮草。大人，我们在他们军营安排了内应吗？”
　　姜云霆也是满脸疑惑不解，转过身看向刚被士兵背下台阶的陆振勋，后者摇了摇头。姜云霆蹙眉吩咐身边的将领道：“去打开看看！”
　　身后三名将领上前小心地接过，四人各揭开了布巾，露出里面那血淋淋的头颅。
　　都是争战沙场的人，这一血淋淋地场面于众将而言也是见惯了的。众将仔细端详着那四颗头颅却无一人认识。
　　唯有刚下城楼向这边走来的鬼手书生，他愣愣地走向一颗头颅，颤抖着手拔开那面上沾着血水的发丝，抖着音道：“是他……”
　　众人都看向鬼手书生，姜云霆问道：“你认识？”
　　鬼手书生沉痛的道：“是大哥的人，偷布防图时是他接应我们的，那时，慕白就想带他走的，他却不肯……”
　　缓了缓才又道：“他们应该是知道我们前晚攻不下秋月关，才会去烧了他们大军的粮草，给我们制造机会的！他们也暴露了……”
　　闻言，死一般的沉寂，捧着头颅的四双手忍不住沉了沉，似乎不再如适才的轻松，若非他们四人，昨夜的那一仗他们又岂能大捷。
　　姜云霆双眼闭了闭，想起江子胥，胸口不由得起伏更甚，良久，才轻缓道：“厚……”葬字还没说出口，才发觉只有头颅，“他们的身体呢？”
　　那名将领才想起来道：“哦！适才那使臣说了，让我们用文义之与之交换他们四人的身体，否则……”
　　姜云霆双目暴睁，“否则如何？”
　　“否则就让他们死无全尸！”
　　“文义之……”姜云霆怒及反笑道：“好，很好！”
　　姜云霆咬牙切齿道：“既然找死，那本官何不成全了他。来人，将文义之给砍了，尸首挂于城关上示众！”
　　众将不由得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为何反其道而行，虽然知道文义之是吐蕃的细作，甚为可恨，可杀了他，惹怒了吐蕃，这样一来，这四位义士的尸体不就更要不回来了吗？
　　然而，不比一群只懂打仗的莽汉，陆振勋与鬼手书生却是明白吐蕃在此时如此行事，表面看似是想换回文义之的，实则是想提醒姜云霆文义之是吐蕃的人，尤其是他们四人的头颅，更是提醒着姜云霆细作的下场。
　　吐蕃那边是想借姜云霆之手让文义之死啊！
　　鬼手书生冷冷一笑道：“真是狡兔死良狗烹！这是想让文义之死得轻松点，还是怕他经不起严刑拷打吐露些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亏得文义之到如今都死咬着牙关，什么都不肯说！”
　　陆振勋蹙眉道：“或许都有吧？”
　　姜云霆冷哼道：“事到如今，本官也不用他吐露什么了！”斜睨了身侧的将领道：“还等着做甚？去啊！”
　　将领犹豫道：“这，若是将他杀了，这四位的尸体不是真的要不回来吗？他们毕竟是立了大功啊！若是连全尸都没有，岂不是……”
　　姜云霆怒喝道：“那就打，将吐蕃大军打出去，将他们的尸体夺回来！真当咱们大唐无人了！”双目怒看着那将领：“还不去！”
　　“是！”将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领命去了。
　　另一将领问道：“大人，那这四位的头颅该如何处置？”
　　姜云霆默了默，看着那四颗血淋淋的头颅叹息了声：“将他们先用棺椁安置了吧！等打了胜仗，将他们的尸体夺回后，再……”再如何？厚葬吗？脑海里不由得想起江子胥，姜云霆却陷入了沉默，欠他们的又岂是厚葬就能还得了……
　　此时，那名将领又呐呐地说了句，“还有，那使臣另一个条件是要咱们将这次在秋月关关内战死的吐蕃将士尸体运送还给他们。”
　　姜云霆原本消下去的怒火又噌噌地往上冒，双眼一瞪：“你说什么？”
　　那将领又诺诺地说了一遍。
　　“这……？”在场众将有些傻眼了，这上万具尸体运回给他们，吐蕃这是想做什么？
　　此时，被士兵放回四轮车的陆振勋道：“大人，不若就将关内此次战死的吐蕃将士的尸体运还给他们。一码归一码，可能他们也只不想他们的将士客死异乡罢了！只要咱们加强防范，应当不至于会有什么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将他们四人的尸身换回来才是！”
　　众将不由得也看向那四颗头颅，他们四人为了赢这场仗舍身取义，若是连全尸都无，他们又于心何忍，不由得都纷纷附意。
　　姜云霆想了想，侧身与一旁的将领道：“你派两千士兵去，用推板车将吐蕃的士兵运到十里外他们驻扎的那废弃村落里，至于要烧要埋就是他们的事了！”顿了顿又道：“我们的战士分拣出来后，也好生安葬了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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