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冰与火的中世纪

　　说完，艾莉森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多芬尼斯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不用在意，”艾莉森边笑边说，“有时候我就是喜欢随口说点什么，开心一下，我在我的世界里被压抑太久了。我喜欢这里，是因为可以随心所欲，行事不必束缚在世俗常规和法理之中。”
　　“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其实和这里差不多，强权既真理，”艾莉森想了想，“生活细节上会有些不同，总体上比较便利。”
　　“那你会留下来吗？”多芬尼斯望着她，深情款款，充满期待，“和我一起。”
　　“你不先背弃我的话，”艾莉森含糊其辞，“我会陪伴你直到世界坍塌。”
　　然后离开，回归现实世界生活一段时间，她想，再重新开始游戏创造一个新世界。
　　但眼下，她得对自己的第一个世界负责，对她的追随者负责，还有她的丈夫多芬尼斯。
　　命运之子得让大家都过上好生活，是责任与义务。
　　所以她向他允诺： “我坚持有开始就会有结尾，不会半途而废的。”
　　接着，她拉着多芬尼斯的手环上自己的腰，俯身给了他一个强有力的吻。   
　　而这对缠绵恋人口中用以增添话题趣味的精灵工匠，并未如同调侃中那样热衷于风月情/事，正奔走在火器作坊基地的各个街区中，组织起人手将新下线的火箭炮搬运至后山的试射点。
　　从前线轮换来负责搬运弹药补给的霍克，将随军工匠们记录的数据本拿给了他，并应老友的力邀组织辅兵们加入搬运队伍，一同前往后山观赏那几尊被命运之子世界称之为“喀秋莎”的火箭炮神威。
　　长长的队伍熙熙攘攘，拉着分装的炮筒与弹药的牲畜们叫唤着路过雪肤人的村庄。霍克看到那些肤发惨白的妇孺，轻轻叫着向邻里发出警告，敏捷地钻进她们矮小的石头房子里。
　　她们是密林中罕为外人所知且为数不多会使用石块和木头修建栖身所的智慧族群，在蛾人学者的笔下，雪肤族精通药草和理疗，存在源远，是更早于英雄王时代的大国遗民。
　　一个时代，一个王。
　　一任新王，一个文明。
　　前者会被后者取代，一个文明碾压另一个文明。
　　村落衰败的风景，唤醒了本该冷血无情的黑发精灵心底隐藏的怜悯，不合时宜的重放着艾莉森和国王的密语，从简单粗暴的游牧蛮夷的部族规则到深思熟虑修订而成的帝国法学，王国正逐渐摒弃象征着旧朝余晖那支零破碎的断章残简，走入一个社会和政治上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时代。
　　他会像那些女人一样变得无足轻重吗？
　　不，他不会。他有足够自信跟上艾莉森推动的变化着的世俗世界之球。
　　可是艾莉森陨落之后呢？
　　他，亦或他的子孙是否会像那些如野鼠般小心躲起来的远古遗民那样，被天灾恶疾洗劫之后，苟延残喘在世界一角，苟且而活？
　　可他不知道的是，命运总是偏爱大胆卓越的民族，它不会让一个伟大的文明完全死尽，也不会把那个文明蒙阴下的魂灵抛离曾经属于它们的土地。
　　西奥多是重生者，经历过那些神奇的事儿。
　　所以，他安慰他：“不用顾虑，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体验，你就是过分在意所拥有的，才恐惧新的身份会使自己失去它们……可是命运就是要无常多样才显得有意义，贫贱的、无奈的、充满嫉妒或绝望的，有时候你得转变身份才能真正体会身处困境的艰辛，走出绝境时的喜悦，运气好的话，还能记起以前的事，那时你就会发现，一切不过重新开始。”
　　“有什么意义呢？”
　　“确实没什么意思，”西奥多想了想，“不外乎就是重头娶老婆，生孩子，顶多比别人多积累了些阅历……给她个孩子吧，不要仇恨这个世界。”
　　他指向身后渐远的村落，气派的木顶快要隐没在巨树苍劲的绿意里。在那绿意尽头，霍克的情人，催得尼节庆大师的女儿紧紧跟在队伍后面。
　　看见她，霍克一下子愧疚起来。
　　他闭上嘴，别开脸，不再与老友交谈。
　　队伍行进着，快要到达试射点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只有些许夕阳的余晖，照在没有感情的山石上使其显得活泼了些，天空并没有很绚烂的色彩。
　　大概是被肉眼勉强能见着的，远得不能再远的界河码头港口的焦炭炉工厂污染了大气所致。那片由催得尼人和庞大的奴隶群体组建起来的新型城镇以冶炼和提纯金属繁荣起来，布什卡兰侯爵和新高地人住在工厂中，管理着焦炭的产出与配给，偶尔也会将碎焦出售给小作坊主和杂货商，再由后者贩卖至更远的地方。
　　“我有听海客们抱怨，夏普女侯爵和她的商队四处搜刮铁矿，还买断了煤、铜矿和锡矿……只要能用于满足军备需要，制造大炮的原料都会被送进去，”跟着霍克来帮忙的军需官，乡绅法拉斯举着单筒望远镜对着没头马奇镇给精灵们打小报告，“钢铁和青铜被拿走，只留下像害了枯萎病的灰黑色杜鹃花丛身上的粉末，在那的任何东西都覆盖着一层灰，居民们咳个不停。”
　　西奥多看了看霍克，补充道：“布什卡兰有来信抱怨过，也质疑铁路网的修建。”
　　“怎么说？”间谍头子抖了下缰绳，胯/下的马儿轻轻应和了一声。
　　“他认为路网地区的天空也会像没头马奇镇及下游的炼铁厂、锻造厂那样被烟云污染，飞鸟和谷物会被厚重的粉尘熏跑、压坏，马被抛弃，水运也会因为铁路和自行车的出现萧条，”西奥多说，“当然，他更害怕不稳定的蒸汽火车像炼钢炉一样爆炸。”
　　“……是制造玻璃板炉子，矿井送风机还是开发臼炮炮弹那次？”霍克问。
　　“最后一个，”精灵锻造大师挠挠脑袋，神情仿佛因为回忆从前的失误懊恼和害怕，“为了让制造臼炮的钢更廉价，艾莉森让我造了个将风从炉底送进去的炼铁炉，刚开始非常顺利，材料结块没有像侧面送风的炉子那样毫无规律，没多久炉子就开始颤抖，随后爆炸，将炉渣和铁块高高抛向空中，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场景，没谁敢靠近炉子以终止爆炸，烧红的炙热灼物像雨点般落下，转炉附近的学徒们可惨了，有被喷出的蒸汽吹烂了头和脸，还有的被落下的东西烫伤，衣服都要着火了……布什卡兰当时也在场，完全吓坏了。”
　　“我宁可他说火车头太重，根本动不起来。”霍克叹了口气。
　　“我倒是宁可他说，与其乘坐速度两倍于马车的火车，还不如让大炮轰一下算了，”锻造大师面露鄙夷地调侃着，“他怎么就看不到，修建铁路是为了公众利益和进一步的军事需求呢？比起传统的路网，火车可以将军队和物资装备快速运至战场，我们也不再需要这么多城堡和人手来稳定边界——或许我错了，庞大的铁路网需要更多的人手去维护，不能是奴隶，至少得是识字的自由民众，可是那么之后呢？受过教育的平民这么多，当他们向我们提出土地归属和管理权力时，我们该怎么办，适当的让步吗？”
　　“听她的好了，‘人类最古老而又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又最强烈的恐惧是未知’，这话放精灵身上也一样，”霍克借用了艾莉森从男巫家归来时路上的低语，就是那时，他确认了艾莉森灵魂更换的事实，也确认了男巫纳对他们的预言，“既然无法抗拒，那就去适应。”
　　“那么你打算同意拨款给教会学校帮助农夫的孩子接受识字和文法课的提议了？”西奥多惊讶地看着他，“还有让女人也享有被选举成官员的权利，所有艾莉森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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