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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符呛喉
芯片连灵异生物都能操控,别说人了。若说管控人群维持治安,根本用不上如此手段,太大材小用了。可是现下情形……
凌之辞脑子蒙蒙的,深想不下去,后知后觉地冒起冷汗来,一股莫名的恶寒让他胸腔挤缩。他反应过来:是先前听话蛰伏的情绪涌上身,急轰轰要发泄。
“小辞朋友,你怎么了?”苏苏注意到凌之辞异常的顿步,关切问道。
“没事。”凌之辞忍着恶寒,说话带了点咬牙切齿的腔调,“犯恶心了。”
他说得轻巧,在恶寒退去后,接替的感觉却是另一种阴寒——情绪是能随心积压的吗?是没有任何提示能插空去而复返的吗?
凌之辞越发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冷静,越来越能处理自己的所有情绪。所有。
可他觉得很奇怪,情绪原来是这么处理的吗?
澎湃的疑问只迸发了一瞬,当下归为平静,再没有动力深想下去。凌之辞一路跟着苏苏和白顺顺离开储藏区。
这儿本来是平原,被人为修建出层级,两人一狐胡乱走动,等待巫随回归。此刻,他们绕到较高处,在高地边缘,俯瞰一器芯试点盛况。
人群绵延,熙攘有序,排队申请植入芯片,成为人上之人。
“预备人上人”成千上万,在寥寥百来个机器人的管控下井然,宛如温顺而无知的待宰羔羊。
凌之辞记得钱革说过,试点的工作人员有问题,提议前去解决。
两人一狐借用符纸隐身,靠近人群。
秋深了,天气还燥——一年四季,除了冬日的几天温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燥热的。不过去年冬天,因为一梦蝶闹事,连可怜无几的温暖也被冰冷替代。
人群也燥,静默地燥,个个低头刷手机,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敲打,个个在祂编织的假象里真实。
凌之辞不明白手机有何魅力,值得全身心投入,反正在他看来,手机不过是工具,发个指令不过几秒的事;等待回复,如果网络正常,也还是几秒的事。
“小辞朋友,你看。”苏苏声音带笑,“人类确凿被机器主宰了。”
凌之辞不同意:“手机是人制造的,其他机器全是人制造的,肯定最听人的话、最为人服务啊。现在机器做坏事都是因为祂,可我不信祂有本事控制全世界所有机器,达到用机器主宰全部人的目的。”
苏苏偏头笑:“所以要用芯片啊。”
“我们不是在阻止芯片植入人体吗?”
“可是你看,人们对芯片趋之若鹜,哪里有排斥的意思?”苏苏静了片刻,问凌之辞,“小辞朋友,你觉得世上最高级的控制,是什么样的?”
凌之辞沉思:“最高级的控制……”
苏苏解答:“最高级的控制,是神不知鬼不觉,让生灵心思活泛,主动往控制者所思所想所需要的方向行事。至于被控制者,成,是得偿所愿;败,是时运不济。”
凌之辞:“暗示?洗脑?祂确实总用这种手法让其他人替祂办事。不过这很费精力吧,祂能洗脑几个人?”
苏苏垂目,眼下阴翳,声音无波无澜:“全部人。”
人是群体性动物,要在群体中生活就必须遵循群体的规则。祂深入邦盟深入律法,制定了人类社会的规则;利用机器利用网络,传播思想扩大影响。不用祂亲自行事,这个社会自会将人调教好,供祂随用随取。
凌之辞仍是摇摇头:“我不信祂有那么大能耐。再说……”凌之辞四下瞟瞟,“不是还有天道吗?天道会压制祂吧。”
苏苏凑近凌之辞,压低声音:“可是有人是天道管控不了。”
凌之辞感觉苏苏在给自己传递重要线索,神经兮兮眨巴眨巴眼,用眼睛发问:谁?
苏苏:“雀鲤。”
凌之辞一时没反应过来“雀鲤”是指什么,后问:“你是说……”凌之辞声音压得更低,用气音问,“珍雀鲤?”
苏苏待要答,无法视物的眼倏然凌厉。
顺苏苏偏头的方向看去,凌之辞难得看到一个没碰手机的人。那是个女人,在百米外,打扮不精,衣物只做蔽体用,怀里抱着个胖孩子,背上背着沉重背包,单手操作辛苦给孩子冲奶粉喝。
白顺顺看女人,克制地用爪子刨地,眼神却是越发不善。
“怎么?他们有问题吗?是魔?”凌之辞掏出匕首警惕问。
“是人。”白顺顺眯眼恨说。
那为什么……凌之辞略过奶粉瓶又飞快略回,冲女人喊:“别喝奶!”
他尚在符纸作用下,身形隐匿声音不外传,所以这声警醒无用,即使他立马冲女人跑去想截下送入孩子口中的奶瓶,也来不及了。
一道符纸拖着金色尾焰,同凌之辞一道直冲,速度远胜凌之辞。
凌之辞看着从后至前猛奔向孩子的一道光焰,心知肯定跑不过,符纸是苏苏所送,绝不好用来阻挠苏苏行事,于是掏出关东送的小钩子,甩向符纸,试图拦下。
打中了!凌之辞心喜。
钩子触上符纸,符纸仍大力前飞,所幸钩子黏连在上面,自动延伸出一根线,最末端凭空出现在凌之辞手中。
凌之辞拉着线,钓鱼一样与符纸较劲,半个身子后仰大力拉钩:“苏苏,他们不是故意在你面前吃东西的。放过他们吧。”
“放过他们?”苏苏平静到森寒,“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他们低等、弱小、愚蠢,运气不好撞上我,不该死吗。”
白顺顺深以为然,跃起拍爪,利爪割断钩线。符纸没了阻碍,上面附带的将熄的光焰猛窜,一时刺眼,扑上孩子喉咙。
灵异之事,常人不可目视。将凌之辞逼到闭眼转头的符纸,就在女人眼前,她看不到。待她发现孩子无端呛咳起来,只是惊慌。
“来人啊!来人啊!”女人死命拍打着孩子,高喊着向众人求救。
众人纷纷侧目,掏出手机拍照围观。有几个人下意识想上前帮助,踟蹰几步,无一上前,融入围观人群。
大家都是为器芯而来。即使现在只是试行,后续可能人人有芯片,但网上都说,试点芯片是达官贵人为自己人备的,质量最好,数量也少;后续芯片以次充好,植入后也很难有质的飞升,最多定个位查个身份。什么提升健康提升智力成人上人?想都别想!
今天,此地,只是器芯计划试行的第三批次芯片的线下报名环节,所以符合条件的人多。可是真要达到植入器芯的标准,上查三代,下有一代查一代,身体状况、智力高低、职位优劣……太严苛了。
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想借器芯计划一飞冲天,品德优良又不是加分项,品德恶劣却是扣分项,看那女人穷苦样,谁知道是不是借机碰瓷?谁会在此时此地,有让自己惹上官司的可能?他们又没有足够的财力足够的地位挥霍良善。
凌之辞有。凌之辞无法现身。现在用的隐身符质量太好,限制也多,一用就必须用满一小时,一秒都不能差。
凌之辞尝试弄走孩子喉咙上符纸,但可能是身处苏苏符纸作用下,受苏苏限制,他再没有办法碰到那张符,在孩子边上急跺脚。再想劝苏苏,已经找不到她和白顺顺了。
终于,在女人凄惨的哭叫和孩子衰弱的挣扎中,流动待命的医疗机器人小队出现了,带着医疗箱。
凌之辞松一口气,蹲在边上看机器人处理。
三个机器人一同扫描后,派其中一个先行进行心肺复苏,待专业医疗车来,将气管插管为孩子建立人工气道,连接呼吸机。处理不可谓不正确,但是无用。
孩子仍是痛苦,以至濒死。而机器人扫描来扫描去,扫描去扫描来,看得凌之辞恨不得摇晃机器质问“怎么不动手揭符啊!”
“未发现异常。”
“未发现异常。”
“未发现异常。”
医冶机器人比人更谨慎,采用三重保险,患者只要由专业的医疗机器人负责,无论是哪个环节,都会有侧重不同的三个机器人一道行事,并快速敲定最终处理方案精准执行。
可是它们无法感应到异界的符纸。
凌之辞耳边是女人越发凄厉的哭喊,眼前孩子生息尽无,期待芯片入体的队伍又前行,众人脚步轰轰远去……
“这就是天道下的众生啊!”一个带着试点工牌的人来到现场,惋惜看孩子,摇摇头离去。
凌之辞抬眼看那人,脑海自动涌现出与他相关的画面——星空寄宿酒店,红线怪寄生的陈左纤的房间中,不知是睡还是死,据说永生的服务生之一。
他更年轻了,表情更丰沛了,不似在星空寄宿酒店中呆板如机器的服务生,更像个真正的活人。
凌之辞跟上他,一步三回头,幻想孩子还有救,最终没有。
“苏苏……”凌之辞甩过头,雾泪中跟着服务生走,眼圈红红。
“苏苏原先没那么偏激。”巫随的声音在耳上响。
凌之辞一激灵,仰头顺着阴影笼来的方向看去,见巫随身穿斗篷头戴兜帽,手里捏着一金符。
那张符凌之辞盯了很久,他本身在符纸上又极有天赋,轻易认出是孩子喉咙上那张。
他惊叫一声,蹬蹬往回跑爬上救护车,看到女人抱着苏醒的孩子呜呜哭,颤动的身子那么佝偻微渺。
凌之辞“哇”一声跟着嚎,嚎着嚎着嚎到巫随怀里打滚,被巫随咬了几口脖颈。他没感觉疼,又看不到脖子上惨状,权当是亲昵安慰。
“苏苏被分吃后,本来只是惧怕人类吃生肉。”巫随叹,“她的灵异天赋之一是‘原谅’,帮助许多灵异生物原谅过往斩断心魔,成长起来后天赋亦能作用在自己身上。万物万灵诚可原谅宽恕,她独独谅解不了人类分吃之恨,越发痛苦偏执。
后来,她得一梦蝶烙印,与天赋原谅融合,得到一个‘遗忘’的新能力,她对自己施用,想要忘却仇恨——她以为她忘了,我一度也以为她忘了,可是烙印在灵魂上的东西,过程可以忘、细节可以忘、感受可以忘,却从来不等同于没发生过,只是记不起来了而已。”
凌之辞:“她……”
“她仍旧厌恶吃食,从恨人吃生肉到恨人吃肉,再到恨所有生灵、尤其是人张嘴吃食任何东西。”
凌之辞不解:“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食色,性也。本能中的东西,不严格管控,带来的负面影响绝对大于正面。然而无论正面负面,只要失衡,就容易成灵异之物,往往发展成为祸乱两界的大怪。她身为寂陌人,又经分吃之事,吸收了两界中‘食’失衡带来的一切影响。”
灵异生物大多不用吃食,而现实生物不进食却只能等死,如果放任“吃”,或许会出现某种与所有现实生物相联结的灵异生物。这种灵异,或许一念可摧毁所有现实生物。
凌之辞转念一想:“祂是类似的东西,是两界生灵都拥有的某种……本能?情绪?掌控欲?”
巫随:“大概率是对不公的愤恨。可掌控欲……倒不是没可能。然而,成长为可与天道抗衡的存在后,便不能如此片面地理解祂了。”
凌之辞犹豫开口:“其实想想,相比于天道,祂反倒,像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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