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梦长安十五年

　　月光照进长乐门，天也渐渐的有了寒气。

　　“你怎么浑身酒气？” 李婉顺抱着狸奴闻来闻去。

　　“喵～ ”

　　“该给你洗洗了。”

　　她身边没有仆人，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自玄武门之变之后，全家就剩下她和母亲了，本应是有着美好生活的，这一切都被另外一个人毁掉了，她从来不和任何讲话，除了和阿娘和狸奴。

　　“ 尪娘，水好了。” 郑观音倒好水叫她。

　　“来了。”

　　她把怀里的狸奴递给母亲，郑观音接过微微皱眉，闻了闻：“哪来的酒味？”

　　“估计是跑哪个贵人屋子里偷喝了酒。” 她笑道。

　　“哼哼，小馋鬼。”

　　..

　　皇宫

　　碧儿出去找了半天无果：“姑娘，这只狸奴怕是性子野，不喜室，一天到晚的找不到。”

　　若离拿起着狸奴的围兜，无奈叹气：“可是这二郎给我的狸奴，丢了不好吧。”

　　她起身走到门口，抬头看天，云朵轻盈漂浮，虽日渐寒冷，但这宫里的景色却依旧迷人。

　　忽然想起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她知道碧儿肯定会阻止她，所以她决定悄悄去，主要还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去向长乐门的路上，心里非常紧张，进去之后发现这里没有任何宫人，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估算了一下时间，应该她正巧碰到了换岗。

　　若离小心翼翼的走着，四处观察，连个人都没有，稍微放松警惕，边走边找，什么也没有，安安静静，普普通通。

　　上次还见过它跑进来，看来这次应该不在，没有找到就打算回去了。

　　一转身看到小狸奴在前方摇着尾巴，对着她喵喵的叫着，若离见状，欢喜的走过去抱起它：“你真的跑到了这里。”

　　狸奴在她怀里拱了拱，她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叫它乖乖的。

　　“你是谁？”

　　听到幼稚的声音，抬头看是一个小女孩好奇的打量着她。

　　李婉顺看清她的模样后，大惊失色的喊道：“姨娘?”

　　“姨娘？” 若离跟着重复，她也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小女孩，约莫五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无任何发饰，脸庞洁白如雪，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身着交领襦裙，素静简单，看着有些眼熟，甚至有几分像谁。

　　李婉顺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你.. 是人是鬼？”

　　若离看她惊恐的眼神，怕吓着她，尝试安慰道：“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

　　李婉顺本来在院子里跟狸奴玩耍，玩着玩着它突然跑了出去，怕它像上次一样难找，就追了出来，结果看到一女子抱着它，似乎要带它走，于是她赶紧喊住，没想到是一个跟姨娘很像的人。

　　若离问：“这小狸奴是你的？”

　　李婉顺看着若离怀里的狸奴回答：“是。”

　　若离抚摸了一下狸奴的脑袋：“它和我要找到狸奴也太像了，也戴了一个围兜，连刺绣都一样，你确定它是你的？”

　　李婉顺解释着：“它常年养在我身边，那日它突然回来，脖子上就带了这个，我见着可爱就没有取下来。”

　　“这样啊。” 若离看着怀里的狸奴：“既然你是它的主人，那就还给你吧。”

　　她将狸奴递还给眼前的小女孩。

　　李婉顺的眼神中还是有一些茫然，质疑，谨慎。

　　“你这孩子，认识我吗？”

　　她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这时长乐门的侍卫来换岗，她下意识拉起若离，离开了原地。

　　回到了她居住的地方，若离看这院子里种了些许花草，晾晒的衣服有大有小，似乎不止一个人的。

　　李婉顺看出了她的疑惑直接说道：“这边的房间就我和阿娘，另外的人在另外一处。”

　　“那你阿娘呢？”

　　“她去的照顾姨娘了，她生病了。”

　　“嗯？”

　　“是我阿爹的其他的妾室。”

　　李婉顺把狸奴抱进屋，把它放在木盆里，若离也跟着走了进去。

　　“喝水吗？” 李婉顺问她，也不管她是人是鬼了。

　　“不了。”若离礼貌拒绝，看她松懈的样子，问道：“你现在不怕我了？”

　　李婉顺摇摇头：“我感觉你不是坏人。”

　　若离看着她笑道：“怎么又不是了？”

　　“你长得真的好像我姨娘，所以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小孩子的思想就是这么简单。

　　最近总是有人说她长得像谁。

　　李婉顺低了低头又说：“听说她好像去世了。”

　　若离观察了一下这个屋子，倒也说不上好，也不差，该有的也都有，她无意中看一个牌位，上面写着李建成之位。

　　李婉顺说：“这是我阿爹，宫中是不准我们这样的，大概是我阿娘太想念阿爹了，还是拿了出来。”

　　若离莫名的看着这个排位，心里突感难受，静静凝望着。

　　李婉顺也看去，淡淡地说：“我现在觉得你应该不是我姨娘。”

　　“为什么又觉得不是了。”

　　“因为你不记得我阿爹了，我阿娘说相爱的人是不会忘记对方的。”

　　若离回头看向她，淡然忧伤的眼神，是不该在一个五岁孩童身上出现的。

　　“你们为何会住在这里，是犯了什么事吗？”

　　若离还未得到回答，郑观音回来了，她一进门看到若离吓了一跳，手上抱的东西全部都掉在了地上。

　　“阿娘。” 李婉顺赶紧走到她身边，捡起散落的东西。

　　郑观音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阿岚？”

　　若离也惊讶的看着她，怎么看见她的人都是这幅表情。

　　郑观音审视着她，紧紧盯着她的脸，走向前拉住她，有温度，是活的。

　　“阿岚？你还活着？”

　　李婉顺：“她不是姨娘。”

　　郑观音看着若离：“不，不可能，怎么会那么像呢？”

　　若离被她的神情有所吓到，抽回手臂，问道：“你，你是谁？”

　　郑观音慢慢恢复理智：“你真的不认识我？”

　　若离摇头。

　　李婉顺也说道：“阿娘，她也不认识我。”

　　郑观音看了一下李婉顺又看了看若离，这也太像了，简完全就是一个人。

　　若离把她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最近总是有人说我长得想他们的一位故人。”

　　郑观音认真仔细的观察她，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接着说：“她是我丈夫的妃子。”

　　“你的丈夫是？” 若离不自觉回头看向那个牌位。

　　“前太子李建成。”

　　原来她就是前太子妃。

　　郑观音自被迫住进长乐门之后，就在也没有听到过唐岚的任何消息了，唯一的消息就是唐家说唐岚因病去世。

　　她也曾想过一了百了，可是孩子实在是太小了，她也只剩下这一个女儿了。

　　若离看着她，美丽的脸庞透漏着无限的哀伤，眼神失落暗淡，仿佛默默诉说着某种痛苦，

　　忍不住询问：“你的丈夫是怎么去世的？”

　　郑观音诧异的看着她，感受到她似乎很想知道一些事情，她围着若离转了一圈，若说不是故人，这也太像了，若说是故人，她竟然什么也不知道，谁也不认识。

　　她说：“是当今陛下杀了他，他通过发动政变，夺取了皇位，为了这个皇位他逼父杀兄，包括我的孩子也一并被他清算。”

　　什么！！！

　　若离听到这些话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瞳孔急剧放大，眼睑不受控制的抖动。

　　郑观音激动的说：“李世民是杀人凶手。”

　　李婉顺叫住了她：“阿娘。”

　　若离声音变的颤抖，她不敢相信，对她那么温柔的人，竟然是这样的残忍：“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若离的心头像被突然打了一拳，又闷又疼：“我，我不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郑观音讽刺的笑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呵呵..” 她走到牌位旁边，又看向若离的脸：“他不是这样的人，我的丈夫又怎会死去，我和我的孩子又怎会住在这里，我儿子们全部被他杀掉，我的家的被他毁掉了，我如果不是荥阳郑氏个姓，他是不是连我一起杀了。”

　　怪不得碧儿说长乐门是禁忌。

　　郑观音：“你不是好奇人人见到你为什么会说你像一位故人吗？”

　　见到她的人都惊呼她为唐岚，她怎么会不好奇呢。

　　若离缓缓问出：“唐岚是的谁？”

　　“她是礼部尚书唐俭的妹妹，奉前陛下旨意嫁进东宫，这是她第二次成婚，她潇洒不拘，见识广，对待政策也有一定的眼光，因此还做过承道的启蒙老师，承道是我的第二个孩子，她和夫君很早就认识了，之前如果不是被阻止，也不会如此。” 说到这里郑观音声音无奈：“我嫁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他心里有人。”

　　若离静静地听着她说。

　　“夫君待我很好，并没有因她而疏离我，她对我也很尊重，我身为太子妃必须要比任何人都要规矩识大体，她身上的自由是我永远向往的，我身边的侍女小支也说，我对她更多的是好奇和欣赏。”

　　郑观音目光看向远处：武德八年阿岚和太子闹了矛盾，吵架吵的人尽皆知，她赌气离开了东宫，一离开就是一年，到了武德九年，也就是今年三月，我最后一次去看她，她让我带着孩子们离开长安，哪怕几个月，我当不理解，太子正当与秦王斗的最厉害的时候，她为何要我离开？我是他的妻子，怎么也要在他的身边，现在我才明白阿岚的意思，她是要我带着孩子逃命去。”

　　说起以前，她眼泪止不住的流，若离看着她悲伤的样子，内心跟着一起难过。

　　郑观音看向李婉顺：“如果夫君要是早早下决断，狠心杀了秦王，今日也不会如此，孩子也不会没有了父亲。”

　　若离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满眼诧异。

　　郑观音看出：“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唐家放消息，阿岚病故，这也是三个月前的事情，所以你的出现真的让我吓一跳。”

　　若离垂下眼眸，想起那日的唐俭，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郑观音走到她的身边，仔仔细细的看着她，这神情简直完美复制。

　　“如若她没死，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她长舒一口气：“你刚说他不是这种人，那么你是他的什么人？”

　　若离眨眼睛，她从来没质疑过自己的身份。

　　见她没说话，郑观音猜测：“你不会是李世民的新宠妃吧。”

　　若离解释：“不，不是，我早年就在陛下身边，在洛阳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夫君。”

　　郑观音微微皱眉：“洛阳？洛阳的时候他身边只有一位刀人，可那刀人为他死了，若是嫔妃？公爹当年赐给他的女人里都是有身份的，也不曾有你，何来夫君一说？”

　　若离道：“我只是生病了，陛下常年照顾着我，我可能不常出门，我病的严重几乎要死了，是陛下把我救活的，我忘了他，忘了以前。”

　　“你生病了？忘了以前？怎么这么巧的时间。” 郑观音貌似听出什么，不禁怀疑这个真实性。

　　她把若离拉到牌位前面：“你看到牌位的时候，会难过吗？”

　　若离看着正前方，眼眶微微湿润，咽了咽口水 ：“会。”

　　“为什么呢？”

　　“不知道。”

　　郑观音看着她的眼睛，道：“如果阿岚还活着，你肯定是她。”

　　若离与她对视，留下了眼泪：“可我叫若离啊。”

　　“若离？” 郑观音重复，冷笑一声：“是他给你起的吗，听起来好悲伤啊。”

　　是啊，这个名字是他告诉我的啊。

　　若离微感头疼，难过情绪袭击着她的神经，她侧过身去，不再看她。

　　郑观音看出她的情绪异常，说道：“如果这是真的，我知道你肯定无法接受。”

　　若离缓了缓，问道：“那如何证明我是唐岚呢？”

　　“长孙氏，如今的皇后，她认识唐岚，你去她。” 她顿了一下：“不过..”

　　若离问：“不过什么？”

　　“这要看她会不会站在李世民这一边了。” 郑观音沉思片刻后又说：“还有一件可以证明的，在东宫的书房里有一副画，是早年夫君为阿岚画的画像，他一直珍藏着，如果书房没有被改变的话，那它应该还在。”

　　若离若有所思。

　　“当然这都看你，事已至此，你如若不信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的孩子和丈夫都死了，我又有何能力去和皇宫里那两位斗呢。”

　　“姨娘。”李婉顺还是忍不住叫了她声姨娘。

　　若离看向这么可爱的孩子，美好的出身却落得如此下场。

　　郑观音也垂下眼眸：“现在能让我活下去的念头，就是尪娘了。”

　　若离轻舒一口气，压了心绪，看向外面：“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郑观音说：“我带你出去吧。”

　　三人来到长乐门侧面，郑观音告诉她：“你若是有不解，可以每日的午时一刻，或者酉时这个时间来长乐门，我一一为你解答。”

　　若离点头，快速离开。

　　李婉顺看着离去的方向问：“阿娘，你觉得她会回来吗？”

　　郑观音目光也落在前方：“我不知道，但她若是真的回来找我，那她就是唐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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