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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潼关
盛闻拆开竹筒里的纸条,上面是姚谅的字迹。
“廖家在登州截了卢相的私盐,可充作军饷。另,简元德派往京城的信使,已被影卫拿下,供出他与卢相约定,若太子亲征,便在北境按兵不动,坐视涿州乱局。”
“好。”盛闻将纸条丢给影随,盯着他用火将其烧成了灰烬,“告诉姚谅,私盐不用送过来,让廖家换成粮草,送到潼关东侧的荒谷,给盛阑送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别说是孤送的,就说是…他自己劫的卢玉成的粮。”
影随应声而去,盛闻深吸一口气,走出了玄武门。
门外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震。
长矛如林,旌旗蔽月。
天边泛起鱼肚白,玄武门的号角声刺破了晨雾。
盛闻看了看日头,在心里骂了一声。
真特么不吉利,他读过史书,怎么不知道玄武门对掏,谁赢谁太子,香积寺对砍,谁输谁叛军的段子?
现在,他盛闻要和亲爱的四弟对掏了。
他既是家中排行第二,又是太子,这buff叠起来未必会输。
大场面他并非没见过,盛闻前世见过一些导演拍的战争片,能请几十个群演跑来跑去就不错了。
见过最多的人还是在中学的升旗仪式。
任何一个人人看到这密密麻麻的人都会忍不住在心头升起一股雄心壮志,盛闻跨上战马,手中长枪直指前方:“众将士听令!涿州叛逆,祸乱北境,今日我等出征,必荡平贼寇,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荡平贼寇!还我朗朗乾坤!”
一万五千多人的喊声震得城楼上的旌旗猎猎作响,盛闻一夹马腹,率先冲出城门。
身后的士兵们紧随其后,马蹄扬起的尘土与朝阳交织在一起,像一条奔腾的黄龙,朝着涿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潼关以西荒谷。
盛阑正盯着手中的信鸽,信鸽腿上绑着的纸条上,只有三个字。
“粮已动。”
他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烧掉,火星落在地上,很快被风吹灭。
“殿下,”赵衍走进来,“斥候说,镇西军的粮草也快见底了,他们昨日开始抢附近的村落,百姓都往潼关逃了。”
“抢?”盛阑挑眉,他解下腰间水囊,猛地灌了一口凉水,压住心头悸动,“镇西侯就不怕激起民变?”
“怕是卢相逼的。”赵衍道,“听说镇西军的冬衣还没发,将士们冻得厉害,再没粮草,怕是要哗变。”
“传我令。”他抹了把嘴角的水渍,“轻骑在前,重甲营殿后,扔掉多余的辎重,只带三日干粮和水。”
“伤兵的药材让医官挑紧要的捆在马上。”
见赵衍似有话说,盛阑接着道,“镇西军抢了村落,百姓往潼关逃,说明潼关守将还在观望。咱们得赶在他们定下主意前冲过去。”
“等过了关,还怕没药材?”
赵衍不再多言,转身去传令。
片刻后,羽林卫的队伍像条被惊动的蛇,开始在狭窄的谷道里灵活地调整阵型。
盛阑勒马走在队伍中段,眼角瞥见一个年轻士兵正偷偷往怀里塞干硬的麦饼。那士兵察觉到他的目光,慌忙把饼往身后藏,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拿着吧。”盛阑扔过去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他临行前在御膳房拿的肉干,“过了潼关,让伙夫给你们炖羊肉汤。”
念了一年多的经,别的没修干净,倒是对肉食的口腹之欲快修干净了。
临行前带上这些肉干,不过是见太子总是像只仓鼠似的天天把肉干揣在袖子里。
一并没收,看他啃什么。
这肉干的配方好像是太子的一个良娣交出来的,叫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
士兵却如蒙大恩,忙接过纸包跪下磕头:“谢殿下!”
队伍行至谷口时,天边已透出鱼肚白。晨雾像纱巾裹着远处的潼关城楼,隐约能看见城墙上飘动的旗帜。
盛阑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从怀里掏出个圆筒。
那是盛闻交代工部做的,据说能看清百丈外的动静——
望远镜,而工部的工匠更私底下将其称为“千里眼”。
他凑到望远镜的镜片前,眯眼望去,只见潼关城门紧闭,城楼上的守军正缩着脖子烤火,偶尔有几个人探头往谷口这边望,动作里透着犹豫。
“看来陶逸明还没拿定主意。”盛阑收起玉佩,唇角勾起点淡笑,“赵衍,让前队吹号。”
“四殿下借道潼关,只为清君侧,不伤百姓分毫。”
“四殿下借道潼关——”
“四殿下借道潼关——”
……
号角声穿透晨雾,在潼关城楼上炸开来,陶逸明正把最后一块芋头塞进嘴里。
芋头的甜香混着炭火的焦味在鼻尖萦绕,他咂咂嘴,把沾着泥的手往裤腿上蹭了蹭:“听见没?四殿下都喊到门口了。”
副将往火盆里添了块柴,火星子溅到他的靴面上:“喊也没用,卢相的令箭还在案上摆着呢。再说,太子的人说不定已经过了渭水,这时候开门,不等于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架在火上也比被两头烧强。”陶逸明起身走到箭楼边,往谷口望了望。
晨雾里隐约能看见一队骑兵的影子,甲胄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碎光,不像是来攻城的架势。
“你说,”陶逸明忽然问,“要是四殿下真清了君侧,这天下…会不会真的好起来?”
副将刚要答话,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晨雾里的骑兵动了。
不是冲锋的阵型,而是排成两列,像条银带似的朝着城门缓缓而来。
最前头那匹高头大马背上,少年的墨色锦袍被风掀起一角,在朝阳下划出道利落的弧线。
“那是……”副将的声音顿住了。
陶逸明猛地往前凑了两步,手按在城墙的垛口上。
“是四殿下。”陶逸明的喉结动了动,“他竟真亲自来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像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城楼上的守军都停下了动作,手里的长矛垂在地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队越来越近的骑兵。
少年勒住马,抬头望向城楼,墨色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陶将军,本皇子来借道了。”
陶逸明的手在垛口上用力一攥,他没回头,却能感觉到副将那道紧绷的目光。
“将军,不能开!”副将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卢相说了,谁开城门,株连九族!末将的儿子还在京城国子监读书……”
城楼下的号角声又响了,陶逸明往谷口瞥了眼,晨雾里的骑兵仍列着整齐的队伍,没有丝毫躁动,连马蹄都像是怕惊了城民,踏得格外轻。
“九族?”陶逸明大骂道,“他卢玉成是什么东西还敢砍老子的九族?”
“去年冬天,咱们营里的冬衣被换成了单衣,弟兄们冻掉了几个脚趾头,卢玉成管过吗?”
“你儿子在国子监吃白米,可知道关外的弟兄嚼的是掺沙子的麦麸?”
副将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可太子…”
“太子的人来了又如何?”一个老兵突然插话,他的左臂空荡荡的,袖子在风里晃了晃,“老子这条胳膊是在北境丢的,那会儿太子还在宫里读书呢!可人家现在肯亲征,总比某些人躲在京城倒卖军粮强!”
陶逸明看见几个年轻士兵偷偷交换眼神,有个小兵的手在刀柄上攥了又松。
他认得那小兵,老家就在涿州,上个月刚听说爹娘被镇西军抢了存粮,差点饿死。
“报——”
一个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将军!镇西军…镇西军在南边村落放火了!”
“这是逼百姓往咱们这儿冲,好趁机夺关。”
“卢玉成这老狗。”陶逸明骂了句粗话,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他是想让咱们和百姓一起死在这儿,好给他的私兵腾地方!”
副将还想说什么,却被陶逸明瞪了回去,“你儿子在国子监?等城破了,卢玉成第一个就会把他当替罪羊!”
他深吸一口气,扯开嗓子冲城下喊,“四殿下!末将有个条件!”
盛阑勒住马,扬声道:“讲!”
“进城可以,但你的人得先帮着守北门,挡住镇西军!”陶逸明的声音在城楼上回荡,“不然,末将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把殿下拦在关外!”
城下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盛阑清亮的声音,“准了!”
陶逸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已经全然烟消云散。
“开门!给四殿下的人指路,先去北门!谁敢耍花样,老子劈了他!”
“嘎吱——嘎吱——”
城门轴里的老油早就干了,沉重的木门被十几名士兵合力推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钝刀割着人的耳朵。
盛阑侧头对赵衍道:“带三百轻骑,直奔北门。告诉陶将军的人,弓箭上弦,滚石备足,镇西军敢靠近一箭之地,就给我往死里打。”
“属下遵命!”赵衍抱拳。
盛阑翻身下马,脚刚落地,陶逸明已大步从城门里冲出来。
他在盛阑面前站定,双手抱拳重重一揖,“末将陶逸明,参见四殿下!”
“陶将军不必多礼。”盛阑伸手扶他,“战事要紧,咱们边走边说。”
两人并肩往城里走,街道两旁的门扉都半掩着,露出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陶逸明低声对盛阑道:“殿下,这些百姓不少都是从涿州逃来的,被镇西军抢得只剩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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