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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生晓梦迷蝴蝶
听它这么说,拂晓果真停下了手,警惕道:“你想耍什么花样?”
相思冢从她手里跳下来,卷起两片叶子,似抱胸状:“你不是担心这个人吗吱,我有办法将你送去他的幻境里吱。”
它用叶片指了指睡在一旁的向晚,拂晓心里一动,道:“你说真的?”
拂晓在向晚第一次告诉她他遇到相思冢的时候就想过,昼无鬼王究竟是如何把他救下来的?
在相思冢幻境里,晚晚已危在旦夕,是不可能杀死幻影的,昼无鬼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进入了他的幻境,替他杀死了幻影,将他带了出来。
如今这株相思冢的话,正是证实了她的猜想。
相思冢得意地挺起胸......根茎,“吱从不骗人吱,不过能不能把他成功带回来吱,吱就不确定了。”
它坏心眼地说:“说不定这人被幻境迷惑分不清真伪吱,见到你的刹那就把你杀了也未可吱。”
拂晓用两根手指拎起它,冷哼一声,“再说废话就把你剁碎。”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认得她,晚晚也不会不认得她。
她不容许有人这样说晚晚。
当然,妖也不行。
见相思冢不敢吭声了,拂晓才手一松,让它自由落体。
它用叶尖和根茎在地上画出一个阵法,在一旁写下两句法诀,终于乖巧开口道:“可以放我离开了吗吱。”
拂晓一眼扫过阵法,似乎没有不通的地方,于是勾起唇角蹲下来,捏起相思冢,“还算是有点用的哈你。”
如果相思冢有表情的话,此刻脸上一定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它“哈哈”干笑两声,尚未接上什么话,便浑身一冷,紧接着身体爆裂成粉末,抹杀于世间。
掌心垂落下去,黑色的粉末被风吹散,覆盖在雪上,融化了那一片雪地。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晚晚,你不要怕,”她吻了吻向晚的脸颊,“我来带你回家。”
—
入眼是深不见底的黑。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滴水入池的嘀嗒声,向晚的夜视能力不错,尽管周遭一片漆黑,他依然能看到足下每走一步而泛起的无声的涟漪。
他正走在黑水水面上。
相思冢这一次在蓄谋什么?
向晚边思考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是总也走不到尽头。
不知就这么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隐隐出现一团昏暗的亮光,向晚眯着眼估算了一下,据自己约莫三四十公里的路程。
他叹了口气,心知那里一定会出现幻影。
他于是停下脚步,念动口诀,不过几个瞬息之间,便立足于光亮之前,待看清眼前的景象,他踉跄地几乎要跪倒在水上,睁大双目,满眼难以置信。
头顶二十丈处开了一个石洞,上面昏黄的光线投射下来,笼罩一切,八根铁锁链自八个方向延伸而来,根根足有手臂粗细,将一位少女死死吊在半空。
那位少女低垂着脑袋,全身几近赤裸,唯有一袭长发披散,堪堪遮住重要部位。
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了数不清的伤口,鲜血淅淅沥沥流着,那一片的黑水早已被染成深褐色。
生死不明,触目惊心。
听到身前的动静,少女似乎有所反应,她想要收紧手臂,却苦于锁链的束缚,只得放弃徒劳的动作,微微抬起头,发出“嗬嗬”的声响。
向晚顿时心如刀绞,即使这少女如他意料的那般是拂晓的幻影,但看到眼前的惨状,他还是忍不住会心疼。
不是心疼幻影,他蓦地想到了玉护心死前对他说的话,那玉护心曾残忍地虐杀过拂晓,他想,那时的女孩儿,是不是也像如今这幻影一般绝望与痛苦。
她该多么的无助啊,向晚抚上幻影的面庞,看着她已经成为空洞的双目,听着她因为被拔掉了舌头而只能发出的气声,心中一片生疼。
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他深深地痛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守护好她。
他明明发过誓,要以自己的生命保护她的。幻影用干枯的眼眶注视着他,用口型艰难地念出一句话:
是晚晚吗?
他再也忍不住了,指尖拈出几片花瓣,割断铁链,将幻影放了下来。
随即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搭在幻影身上。
黑水不再是平静的,随着向晚的怒气高涨,黑水逐渐翻腾,掀起滔天巨浪,如一条狰狞的黑龙,咆哮着吞没世界之外。
但他与幻影却被黑水劈开一条通道,任凭别处汹涌喧嚣,两人脚下却依然平静无波。
相思冢......好,好得很。
向晚没有回答幻影的问题,怒极反笑。
这一次相思冢没对他作妖,反而制造出了一个极其虚弱的拂晓幻影,让他只需轻轻一击,便能破境。
相思冢似乎认为,他不可能对幻影下得去手。
他眉心蹙起,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极为不妙。
幻影伸出遍体鳞伤的手,一寸一寸摸索着他的脸,她忽然笑了,在那样森然可怖的面孔上,这样的笑也显得难看了。
幻影又张了张口,这一次,向晚看了很多遍才辨认出她的口型。
我不疼,你不要难过。
向晚垂下眸子,右手轻轻掐住她的脖颈,贴近她的耳畔,低声道:“相思冢,你以为你能在我这里得逞第二次么?”
幻影仿佛听不懂他的话,只是用双手碰了碰他,脑袋微微侧开,像一只懵懂迷惘的小狐狸。
她当然听不懂,因为她双耳中流出的血早已干涸,紧紧粘在她颈侧,她聋了。
“你知道么,我很爱她,”向晚手下暗暗发力,口中喃喃道:“自从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可遏制地爱上她了。”
“她教我舞剑,教我做人的道理,是她教会了我爱人,这辈子我也只会爱她,没有人可以撼动我对她的爱,没有人可以让我们再分开,只要她想,我可以替她除掉这个世界上所有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人或妖。”
“但拂晓,她是个很善良的姑娘,”他闭上眼,另一只手抚上心口,“最初的她,愿意牺牲自己,也要救一座城的百姓。”
“即使她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她就是这样,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跳进黄河也不死心,在她被流放的几千年里,她依然在救人,救了数不清的人。”
“她也很害怕,她也怕重蹈瑶城的覆辙,可是她谁也没告诉,她沉默着,用那样单薄的身躯,扛起了无数重大的责任。”
幻影开始喘不上气,面色憋得通红,但向晚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她不告诉我也知道,我就是知道。”
“因为我是个小偷,我悄悄跟在她身后,偷走了我原本一生都触及不到的光景,偷走了我原本得不到的幸福。”
“我真是无能的小偷,我为什么,就不能偷走她的坏情绪呢?”
“像她这样的人,不应该每天愁眉不展,她要快快乐乐的,要无忧无虑的,要带着我的那份一起积极地活下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朝来时的方向望了望,唇角弯弯,“她来找我了。”
周围的黑水水位不知不觉间暴涨,向晚知道,这就是相思冢为他设计的死亡方式。
“她看到你,会伤心的,”他眼睛里盛满了星星,整个人变得活泼起来,“我要带她出去了,所以——”
“——你去死吧。”
就在他捏碎幻影头颅的一瞬间,周围开始地动山摇,群山与河川在倒塌前发出最后的怒吼,远处属于指尖烛花的亮光逐渐变得强烈,他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晚晚!”
拂晓狼狈地避开水浪的攻击,抹了把溅到脸上的黑水,嫌恶地吐了吐舌头:“呸呸呸,好腥啊。”
水的腥气被无限地放大,拂晓差点吐出来。
难不成她的进入对幻境造成了不稳定因素,不然怎么她刚一落地这里就开始翻腾震动,想到这里,她开始恐慌,生怕自己的进入会要了向晚的命。
她拈了一朵指尖烛花,期盼这微弱的光能照亮前方的路。
“晚晚——你在哪儿!”
拂晓走了一路也喊了一路,时而不注意被黑水浇了一身,这会儿像只落汤鸡,衣服灌了水重的几乎走不动路,她只好把斗篷解了,冻得一路哆嗦。
“拂晓。”
前方传来她日思夜想的声音,拂晓惊喜地抬头,只见向晚微笑着朝她飞来,将自己的外衫脱下,罩在她身上。
“解决了。”
向晚将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凉的身体。
拂晓打了一个喷嚏,把头埋在他胸口,闷声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做到的。”
“我还要见你呢,怎么能被困在这种地方,”向晚收紧手臂,吻了吻她头顶,“走吧,我带你出去。”
他伸臂对着头顶的洞口打出一道粉色的光刃,只听轰隆一声,石壁断裂而坠,大大小小的石块砸下来,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
投射下来的光线不再昏黄,如日光般璀璨,向晚抱着拂晓,向石洞飞去。
在脱离石洞的下一秒,拂晓只觉得身子陡然一轻,眼前由亮至暗再转为亮,她忽觉呼吸一窒,眼睫乱颤,猛地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然躺在雪地里了。
她扭头向一旁望去,见向晚正托着腮,笑盈盈地看她,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拍拍手笑道:“恭喜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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