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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什那的小羊羔
被几个模糊的记忆片段激起的恶寒令清风陡然一颤,脊背都不自觉地绷了起来。
蛮族的男人用那双棕绿色的瑞凤眼捕捉着这位摊主的一举一动,不觉泛起了愉悦的目光,可就在他以为那人会立马暴起揍他一拳时,那人却仰头忽而一笑,状似惋惜道,
“做买卖讲缘分,你我怕是缺了些。”
“做买卖,有钱便有缘。”
蛮族男人还期待能被认出来,却发现对方不但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还不留情面地说他们无缘,气得一阵胸闷。
清风才不管他怎么想,开始利落地收摊。
“喂,我没说不买!”
蛮族男人不再游刃有余,急声脱口后还下意识地一脚踩在了摊布上阻拦。
“拿开。”
“你不是做生意吗?”
“这生意我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你不想做我生意?”
“嗯,无缘。”
蛮族男人被接连呛得矮了气势,压下一口窝囊气道,
“这些我全要但不想提着走,给你三银子,送去醉春轩一楼左侧的桌位,我在那与人约了吃酒。”
他说完,像是怕摊主拒绝似地丢给下了一粒碎银当定金,却被对方极为不屑地又丢回了手中。
“小本生意无需定金,半个时辰给你送过去。”
蛮族男人试图从那张坦率的俊脸上看出些耍诈的端倪,却因为对方应得实在爽快又笑得爽利无害而没看出破绽。
一个时辰后,等在醉春轩的一桌蛮人开始躁动起来,目光不停地朝门口瞥扫,心思已完全不在饮酒上了。
“主子,那个人真会来吗?那市集距此至多不过两炷香的路,可我们在这都等过了一个时辰……”
棕绿色瑞凤眼的男人捏酒盏的指节渐渐发白,却还像自我宽慰般地道,
“仆泰,你去外面接一接,我怕他因事耽搁了。”
看着那双漂亮如宝石般的眼睛在煎熬的等待中渐失光彩,仆泰离席时为主人叹了口气,边往外走边愤愤地用狄戎语低骂,
“怎么就放不下一只没良心的野狐狸!”
不远处的“野狐狸”打了声响亮的喷嚏,目光将一个小少年的背影送进了醉春轩。
不一会,那小少年就被小二带到了蛮人那桌,他一眼找到了那个棕绿色瑞凤眼的黑发男人,怯生生问,
“阿什那……是你吗?”
男人眉头一挑,点头认了,就见那个小少年眨着大眼睛笑道,
“太好了,有人让我给你捎个口信,不过他说你会先给我捎口信的钱。”
阿什那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狐狸眼,哼笑问,
“多少?”
“十文。”
“你这跑腿不便宜。”
阿什那说完,朝剩下的高大随从微抬下颌,那人立马就给孩子掏了钱。
小少年接过铜板,仔细数了数才笑出一口小白牙,
“那个人叫你去二楼右手边靠窗那桌,说有好东西给你瞧。”
小少年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随从却犹豫道,
“主子,那人……该不会又耍花招吧?”
阿什那无奈地叹了声,气恼归气恼,却还是磨不平那份宠溺,于是起身道,
“须原,你知我找了他七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不去一探究竟,我又怎么甘心呢?”
须原听罢只得跟着阿什那去到二楼,可右手边靠窗那桌却是空的。
阿什那疾步走上前,蹙眉探身向外看,恰好就看到了楼下十几步远的距离站着他日思夜想的那个男人。
灯火阑珊中,那人朝他挥了挥手,琥珀鎏金的狐狸眼下是那颗挠他心痒的小泪痣。
清风托小少年过去,就是想确定方才见到的敷面蛮人到底是不是那个口||甲|弄过他的阿什那,现在真相大白,那他必不想与那人再有丝毫牵扯。
“主子,就是他!!”
须原惊声道,本来以为主子相思入骨看错了人,却见那男人冲着他们狠狠倒竖下了大拇指,是个明晃晃的蔑视意味。
阿什那顷刻就被气笑了,立刻用狄戎语朝楼下大喊一声,
“仆泰,北边,三颗红灯笼下!!”
不远处,还张望着接人的仆泰听见先是一愣,随即就如猎犬般朝顺那方向追了过去,须原也随之自二楼轻身跃下。
落地的刹那,他就朝一楼吃酒的人中用狄戎语喝了声,霎时就有六桌扮作乾人打扮的蛮子“呼啦啦”站起身,跟着须原去抓人了。
盯着人早就跑没影了的方向,阿什那扶额,呵气似的低笑一声,
“七年了啊,你也还没忘记我吧?……呼尔嘎(小羊羔),你还是那么狡猾得讨人爱……”
阿什那一个人就那么静静在窗边坐了许久,识趣的小二送来了一壶酒。
他的指节一下一下地敲在桌上,半壶烈酒入喉,灼烧着胸腔里的郁结。
他想到了那个遇见呼尔嘎的清晨,是海东青的羽翼划破了草原的雾气,引领他的车队拐进忽尔吉特的聚落。
在那个名字本意为“牧羊人之地”的小聚落里,牧民们的大帐幕已被撤了个干净,唯有一顶泛黄的白帐孤零零杵在那,一旁的羊圈里只剩下二十来只瘦弱的羔羊。
蓄着浓须的中年男人小跑迎上来,袍角沾满草屑。
他搓着手,笑容里掺着三分讨好七分局促,
“小人等二王子两日了!”
阿什那冷峻的眉眼令他的喉结滚动,又挤出些笑容道,
“阿合(德高望重的长着首领)说今年羊群遭了瘟,族里实在拿不出五两金子还债。求您宽限三年……不,两年!不然牧民们连盐巴都吃不起了!”
阿什那冷笑,因为他可太熟悉这套把戏了,草原欠债的小聚落就爱用病畜当借口。
阿什那跑商的一路除了贩货,还会放债、收债,利息高低依据急缓和情谊而定,而他与忽尔吉特阿合的关系实在也谈不上好,利息就放得高了些,想到那位阿合去年借债时便眼神闪烁,如今竟连帐篷都卷走了,可见草原上的规矩终究束缚不住人心的算计。
大胡子男人见阿什那眸色骤冷,慌忙将腰弯得更低,
“二王子大人有大量,阿合给尊贵的殿下备了些薄礼。”
阿什那修长的指节扣在鎏金刀柄上,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谁差你们那二十只小羊羔?我们狄戎商队的弯刀也并不比狄戎军队的钝。”
大胡子吓得缩了缩脖子,赶忙道,
“那些羊羔是给殿下商队接风烤来吃的!薄礼在这帐中——”
帐帘“唰”地被他跑去掀开,铁链碰撞声霎时响起,原本蜷在毡毯上的身影受惊似地一抖,随即仓惶又费力地撑起了半身。
那青年白皙的脖颈被粗糙的铁圈禁锢着,磨出一圈刺目的红痕,连接铁圈的锁链另一端则被深深钉入地里,将青年像待宰的羊羔般拴在那。
那人通身只裹了条毛绒毯,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小腿,皮肤很白,说是肤如凝脂也不为过,因而倒叫从他双臂到前胸排布的十孔伤疤更为骇人,毕竟,任谁也想不到会有人能不怜香惜玉到对这具勾人偏爱的身|体动下死手的重刑。
阿什那蹙眉,像是怕“礼物”因瑕疵而被阅人无数的阿什那瞧不上眼似的,大胡子男人果断进帐,用粗粝的大手玩物般地捏住了青年尖细的下巴,另只大手粗鲁地撩开了青年面前垂散的乌发。
“殿下快瞧瞧这副长相!”
青年被迫仰起的下颌绷出脆弱的弧度,不正常的潮红自脖颈烧至眼尾,像在新雪上打翻了一盒上乘的胭脂粉。
汗湿的碎发黏在青年眉心,他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随着急促而病弱的喘息微微翕动。
连日惩戒引发的高热灼烧着青年的意识,也让那对琥珀色的狐狸眼中蒙上一层破碎的水光。
他薄红眼尾下的泪痣巧如一滴乌墨,悄然坠入阿什那看似宁静的心湖,甫一进入便在湖面之下蜿蜒出百转千回的旖旎曲线。
阿什那历经过千帆的心湖只这一刹那又涌起波澜,某种比男人与生俱来的保护欲更为阴暗的情绪被释放出来,野兽般啃噬起他的心神,蛊惑他去掠夺、去占有,去将眼前的青年染上只属于他的气味。
大胡子男人见阿什那像被妖精惑住了一般,便十分得意地道,
“这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大乾男人,便是我们阿合献给殿下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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