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海物语

　　“那个怪物的照片想必你一定看过了。”白雪静静的叙述从长椅的另一端飘来，回荡在空旷的教堂里，“第一眼，我觉得那是假的。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那样的东西。过去也不是没有回收过奇怪的藏品，像是破旧的‘魔导书’、由处女血浸润的木锥、封印了祖母幽灵的相片等，但至少是明确的物品。至于它们在多少程度上属于圣器还是诅咒道具，是不是真的有效果，没有人知道，即便对负责人来说，也只是背景调查写作而已，不含任何鉴定价值的实践要素。所以那张在林中的奇怪模样的脸孔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劣质的玩笑，要么是受到了伊藤润二人头气球的启发，要么就是克苏鲁爱好者继续在发狂的延长线上创作，运用电脑技术捏造出了那些照片。”
　　柯林笑，“把任务直接扔还给熊猫人不也挺好？”
　　“我不想和那个头套家伙多啰嗦。他很缠人，而且很强。不要试着想要和他单挑。”听起来白雪曾经尝试过一些危险的以下犯上，但当事人完全没有想要展开说的意思，“那时候也没有其他可动用的人选，放到今天，我或许会推荐你们那位李白。他的活跃可是在我们队列中也有所耳闻，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管怎么说，我当时接下了任务，而那是我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白雪直言不讳。
　　“我评估错了难度。鬼面花会的档案系统有一个致命漏洞。有材料、年代、价格、稀有度之类和作品有关的数据，但是却没有衡量危险程度的指标，无论是获取方式还是入库保管方面。可能是因为本身收藏的也是艺术品和动物标本及制品为主，例外的东西并不多。又或者是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我们对于三色堇之会而言只是消耗品，随时可以被抛弃，就像员工之于资本家。表现平平就是普通的螺丝钉，进入到战略层面，就是棋子，但对王来说，就连皇后也是可以牺牲掉的他人。”
　　柯林继续听对方说道，“那次事件的危险系数，若是从1-100之间打分的话，应该在90以上。但把它视作高中生试胆大会级别儿戏的我，却误以为至多在20左右，换言之，就是把需要采用最高警戒等级隔离的生物当作无害小鸟一样直接放了出来。人类在它们面前就和鸡仔一样脆弱，眨眼间就死了。本身人类也是卑微渺小的存在。”白发的女人近乎虔诚地祷念着，“看看眼前的圣像吧。这座教堂，还有窗外的暴风雨……就连你身后的海豚，牙齿也可以轻松撕开皮肉和血管，拽着无毛的猴子淹死在水下。”
　　“难得你给出了那么高的分数。”
　　“柯林?罗伊，不要说得你很了解我似的。你的道听途说，就和见过中世纪绘画上的地狱，就以为真的去过了地狱一样。”白雪批评得毫不留情，“换作现在鬼面花会的任何人，都无法活下来，包括你们那位战无不胜的诗人朋友。事实上，我也已经‘死’过一次了，只是运气好又复活了而已。”
　　“就好像你们那位雷纳托大人是吗？”（注：Renato人名含义是“重生”。）
　　“不准无礼。雷纳托先生经历了你所不能想象之事。”白雪语气里隐隐不悦，但她还是把话题拉了回来，“行前我没有做太多的准备，资料是在飞机上研究的，武器也是到了当地再配置的。当时我的想法很单纯，去实地看看再说。这样究竟是恰有其物，还是民间爱好者的人工作品一目了然。虽然我做好了证明骗局空手而归的准备，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想超自然力量的可能。任务上写的是‘收集’或者‘拍摄’，这就意味着如果带不回来也是可以接受的。我猜想大概率是幽灵一类的东西，可以被机器记录形体，但是没有合适的容器整个原封不动地贮存。”
　　“突然想起了一件被拜托的紧要事。”柯林打断，“听起来这起事件真正的转折还在后头。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出发前你的行迹就已经被抹去了？在那个时点，应该还和‘队列’没有关系吧。”
　　“讨厌的人。”白雪埋怨，“会遭受拔舌之刑的。”
　　柯林笑了笑，“我犯下的罪没准比这更胜，不会就停在这一层的。”
　　白雪没有理睬他的自嘲，也终究没有解释。她的沉默已经揭示了是其他原因。
　　女人心海底针。柯林苦笑，等他回家就可以告诉弗莱明了，就是不知道医生又能明白多少。但对后者来说，女儿的存活就够他欣慰的了。
　　“下飞机后，我花了一两天购置必要的物品和熟悉环境。令人意外的是，除了我以外，居然还有别的整天手捧相机的白痴，真的相信林中巨大生物的存在。”
　　“事实上，他们才是最睿智的一批人呢。”柯林笑。
　　“不，还是白痴。”白雪说，“拿着在城市里拍家庭录像的那一套工具就冲进了林子。生病和受伤就倒了几个，但是也有靠谱的人。”
　　“哦？那你和他们组队了吗？”柯林打趣道，“进度报告里可没见你写。”
　　“我是单干主义。”白雪说，“最多是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在旁边听上了几句。我这边可是工作，那边只是单纯的爱好。”
　　“真是要命的工作和要命的爱好。”柯林不忘又说了句地狱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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