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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
绛红加身,宾朋满堂。
尉迟皞跪了尉迟夫人,敬了茶,要往尉迟府外去。
客堂外,有古神和神官正在狐狸们之后,贴着院墙,远远看着。尉迟皞的步子随即一顿,转而朝着他们迈去。
不明事态的狐狸们纷纷让了路,一只接一只地往两侧的狐狸堆里凑去,尉迟夫人也起了身投了视线。
到了几位上神跟前,尉迟皞停下步子,冲着站在龙王和凤凰身侧的那位,同样是跪拜。
狐狸们窃窃起来,不敢大声。
尉迟夫人的神色也是疑惑。待她瞧清了那位戴在手腕上的绞丝镯,才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让观亭端了茶水过去。
“扶奂上神,请用新茶。”
扶奂上神淡淡地接过茶,浅浅一口,才让尉迟皞起了身。
“她在崖边等你。”
尉迟皞放回茶杯,退去一步,又是一礼,才重新往尉迟府外去。
爆竹起,锣鼓迎。尉迟夫人也到了几位上神跟前。
“扶奂上神。”
扶奂上神浅浅地又点了个头,才在尉迟夫人侧过的身前,往宴席去。
几杯酒下肚,几口菜就酒,龙王吐了好长一口气。
他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要说这应入梦啊,还是阿嬗酿的最佳。你在天上的这些年,是没尝过那只狐狸酿的。”龙王又是一口应入梦,边咂嘴边接着道,“哎呀那小子酿的应入梦是真没意思,没有阿嬗的味道,又尽是阿嬗的味道,半点别的都品不出来!”
凤凰正要接话,一旁却有话悠悠地插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阿嬗没意思?”
龙王一怵,连忙道:“我不是说阿嬗没意思……”他正要往下说去,那淡淡的目光便撇了过来,“阿嬗,有……还是没有……是我说错话了,上神莫怪!”
龙王自罚了三杯,见扶奂的目光收了回去,才小心地往凤凰的身侧重新贴去。
“你看到他那个看我的眼神了没?要打我一顿,又不屑打我一顿的那个!”
一心只想撇清干系的凤凰挪了挪身子,敷衍道:“没!”
一心只想祸害知友的龙王挪了挪椅子,追着道:“做了这么多年兽,这刚换回来,就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得了啊!”
以后可怎么得了的扶奂上神一声轻咳,龙王随即便直回了身子。凤凰一记白眼,带着鄙夷的意味。
“哎,扶奂上神,”不长记性的龙王又往扶奂凑去,讨好道,“应佚上神还欠着小神十几坛子的应入梦呢,这可……”
“宴席后,去找尉迟夫人要。”
“多谢上神~”
龙王略过扶奂不耐烦的语气,又去凤凰跟前得意起来。
“我也要,分我!听者有份!”
“你一个小屁鸟要什么要?!没送你去你俩儿子那桌就不错了,乖乖呆着吧你!”
凤凰手里那坛子应入梦这就被龙王抢走了,但他又碍于不知阴晴的扶奂在,不敢多有造次,只能哼哼着一屁股坐了回去。
同桌的问雷神官正巧就坐对面,正巧看完了全程,怯怯地缩着身子试图再把自己埋去几分。帝秉瞧见时,还不习惯于此,忍不住向帝崇看去,得了帝崇一个无奈的摇头。
“我的时辰差不多了,你也该去姜午了。”
“……谛君……”
“你又忘了,我已卸下谛君之位,不再是谛君了。”
白泽跪着,埋着头不肯起。沉业随了他,没有再扶。
榻上是单琼,案上是聚魂灯。
他在凡间寻了单琼的魂魄许多年,也看过了繁盛,吃过了苦难。
他还遇见过一个卜卦先生,非说他这副连贼都不屑下手的乞丐模样有成大业之相,只是面带阴霾,要给他去去。
也许是那一下子真的管用。当初他将单琼的魂魄撕得零碎,加上鬼魇,更是零碎,他的气运不好,寻起来常常艰难,那一下之后倒是顺当了几分。
在寻到单琼的第一缕残魂后,沉业便与单琼结下了鬼结绳。
鬼结绳,结鬼绳,缘与鬼结,再共身后,再续生前。
这本是他为自己与阿嬗准备的,而今,倒是帮了他找单琼剩下的魂魄。
沉业起了身,往案边去。
尉迟皞守了阿嬗百余年,沉业也寻了单琼百余年。在他寻齐了单琼的魂魄,看着聚魂灯上浑浊不堪的十朵小花,怎么都想象不出这会是单琼。
可这就是单琼,是被他亲手毁掉的单琼。
他所记的单琼,究竟是何时的单琼……是他到访单琼山时,在风雪间所见的孤形,还是他逃到单琼山时,出手相助的神女……是博文楼里,是高梯之上,是他仓皇躲起,像个贼一样,看着两道一边谈笑一边走远的身影……
第九重天没有暗。
暗,是神自己建造出来的。
而他就在自己建造的暗处,自那一躲,躲了好多年……
而今,他终于将单琼的魂魄寻齐,也终于,能送单琼入九重塔了。
他只能让单琼去九重塔。只有这样,跟着单琼不肯轻易放手的鬼魇也才能重回九重塔,单琼的魂魄,才能养好。
而这,还不够。
单琼现下,还无法独自去往九重塔,需得有魂魄牵引着她,否则那些鬼魇会再将她撕了,带着她继续散在凡间。
沉业握起一障,手覆在剑身上。他自嘲一声,指向了自己的神结。
他的神结与单琼的神结,是同一处。
这是单琼说的。起初,只是某位神知晓了自己的要害,真心换猜疑罢了。
可她没承想猜疑不只有猜疑,还会有算计。
沉业魂魄离体,看着白泽将自己的仙体安置上榻。他唤出了聚魂灯内的单琼,灯一暗,挤满了一屋子的鬼魇便现了出来。
只是单琼山仙气充盈,那些鬼魇一时还不会多有什么造次。
沉业再唤了两声单琼,可单琼只是木讷地低着头,没有搭话,也没有看向沉业。
沉业牵起她的手,就这么带她往鬼界去。
越靠近九重塔,拖在单琼身后的鬼魇便越发地不老实起来。
咒骂,恫吓。总之是不肯罢休。
本该受到影响的单琼仍是木讷地被沉业牵着走,而沉业的神色却越来越糟。
直到他像是被什么砍了,才猛地痛苦地停下了步子。
他施了单琼所创的仙术,将单琼会受到的痛尽数承了下来。
也好,这样也好……沉业捂着胸口。他本还担心,入了九重塔后,单琼会不会为这一遭多受苦。现下这些鬼魇既来不及要让单琼受了,他便不会让单琼再受了。
只是,真的好疼……疼得让他想起千余年前自己受过的伤。一刀刀,一道道……原是这样啊……他都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不是他睡了一觉,单琼就将他治好了……而是单琼替他承了全部的疼,他才能好好地睡上一觉,从那不知尽头的屠杀中,憩得一份安宁。
是他从未发现,是他从未真的了解过她。
——单琼上神,求求你了,求你出山,救救扶奂和阿嬗吧!
木讷的单琼第一次有了反应。她缓缓转过头去,沉业一把拉住她。
“别去……”沉业艰难道,“单琼,别去。”
单琼再次缓缓地转回头来,看着和方才呼唤她的一模一样的男子。
“单琼……”
单琼托起沉业的手,执着地。像是当年,沉业昏厥在自己怀里时,自己替他承伤那样,好一会儿,都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我没事了。”沉业看着单琼迟钝抬起的眼,“你已把我治好了,我已不疼了。大战也结束了,扶奂和阿嬗也都没事了。”
单琼仍是看着沉业,眸子一烁,几分情绪。沉业认出来,这是自己愤恨离山时,单琼欲言又止的模样。
“对不起,是我不会……”
她是扶奂之前,资质最好的神。可她不会杀什么,伤什么。
含霜履雪。那把取名为“履雪”的箜篌,只是像不像样的她一样,不是一把能够杀谁伤谁的仙器。
沉业忍下疼,摇头道:“不是的……”
——沉业只是不擅表达,不是凶你。若是不喜欢你,怎么还备了礼给你?
——来试试新的梳子?乖孩子。下次沉业来,可不能再给他抓破皮了。下次啊,换他给你梳,好不好?
——沉业心思细,难得来找我商量事情,但我总没帮上他什么忙……这琼树,只有这座雪山容得下,满山的雪出了山就又化了。只是偏偏,这雪山除了冰雪又少有容得下什么。若是,能有个花草……
——是怪我,扶奂才会入了混沌,阿嬗才会负了重伤……若我当年随他出山,若我也能像他们杀人……
“不是的……不是的!”
鬼魇……却也是身前的单琼啊……
“……沉业……”
沉业恍惚着清明了一分。单琼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自始,至而今。
“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单琼,我们,该入塔了。”
沉业握紧了单琼的手,握着缠有鬼结绳的手。
百鬼齐泣,万魇共哀,也算一场,大婚了罢……
“阿嬗……阿嬗你怎么了?”
阿嬗回了回神,又摇了摇头。
“没什么。”她顿了顿,又道,“这个送你。”
是红蝶。
尉迟皞一伸手,那红蝶便往中指指节去。一记烧灼后,作红蝶印子。
“送过给你的,许是有些……”
“没有许是,没有有些!我很喜欢,我就想要这个!”
尉迟皞一顿,抿了嘴,他意识到自己又成了以前那副模样。
“你喜欢就好。”
“嗯!”
头顶天光,四下扶生。
他们便在此间,对拜,合卺。
“……谨以
“九重同鉴,十载续相携。
“百生同证,千镂万处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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