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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0 章
“她是兄长心悦之人。”
舟渡一头墨发垂在腰际,手里捻着那翠竹的摆件。
“那她送我此物是何意?”
舟渡抚上自己肩侧的翠竹刺绣,垂下了眸子,那小小的木匣子里,一颗墨色的荧石正发着微弱的光。
“她会喜欢我吗?”
舟渡一时出神从嘴里露出了这句,回过神来震惊于自己竟然会如此。
舟渡扇了自己一巴掌。
“舟渡,不可起如此龌龊的心思。”
舟渡嘴角渗出一抹鲜红,他下手不轻,试图以身体的疼痛唤醒自己。
舟渡将那翠竹摆件小心摆回木匣之中,任由月色流淌其间。
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都有她的影子。
*
“舟渡,记得温书。”
那时兄长还不像如此,舟行渊刚刚走入那场棋局,还残存着几分少年心气,却也稀薄的难以瞅见。
连舟渡也只能在他身上偶尔摸到几次从前的影子。
舟行渊做的那个决定,第一个弯折的就是他自己。
舟行渊亲手一点点抹掉了自己曾经模样。
但今日的舟行渊似乎有些不同,像是遇到了极有意思的事情,难得勾出了他曾经几分顽劣的模样。
舟行渊微微勾了勾唇角,对舟渡说到。
“我去去就回,晚点回来抽查你的功课。”
舟行渊想了想,走上前递了一碗翠玉竹酥酪。
“你应当会喜欢这个,我叫厨房特意为了做的,晚些会有人送来。”
舟行渊微微笑了笑,彼时一切还未曾开始。
舟行渊走得急,桌上展开的书页引起了舟渡的好奇心,舟渡凑上前看了看。
“移魂换影?抽离施术者善魂可迅速提升功法?但若其善魂回体,施术者心存愧意,恶魂无法镇压,则日日受灵魂割裂之苦,不得超生?”
“观世镜?可窥见日后尘世数年,镜中未来为真实之景,但命运无拘,逆天而行,造世遗生,未尝不可?”
“好奇怪,兄长为何研读这些?”
舟渡暗暗记下,将目光移至书角。
“断魂改命…这是?”
“舟小公子,这是大公子特意嘱咐的翠玉竹酥酪。”
忽来的人声,本就心虚的舟渡,手忙脚乱打翻了舟行渊的书。
“这下糟了,大哥肯定会发现的。”
“大哥知道我动了他的东西肯定会不高兴的。”
舟渡恹恹的捡起那书,随手合上,索性将桌面收拾了一下摆放整齐,到时候舟行渊问起,便说自己使用书案随手收了吧。
“小公子,这酥酪?”
“哦哦,抱歉,放着儿吧,麻烦了。”
舟渡抿嘴笑了笑,露出了抱歉的神色,指了指不远处的朱色圆桌。
“分内之事,小公子吩咐便好。”
舟渡不是很习惯这个称呼,毕竟舟行渊捡到他的时候,舟家已经到了没落的边缘。
舟小公子,已经是个晦气的名讳了。
舟渡微微点头,那人退了出去。
酥酪散出微甜的香气,舟渡忍不住分散了心神。
闻起来不错,舟渡想着。
温书的速度快了些,可惜心不在焉,舟渡一点也没看进去。
罢了。
舟渡起身看着往那碗酥酪走去。
做的很精致,白玉底不知是用的什么材质,上面一层青色软酪,浮着几颗用来调味的赤圆,整体刻了一个玉竹的图案,很是好看。
做这个是要写功夫的,最近淮南流行的吃食,这些京城来的厨师,怎么会懂淮南的口味。
舟渡又仔细打量了会儿,有些舍不得吃。
“这墙也太高了,谁住在这么偏的地方,图什么?”
“我怎么知道?”
舟渡一惊,小心捧紧了手中的碗,将它放回圆桌上。
“谁?”
舟渡走到窗前,依稀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是她吗?”
舟渡面上一喜,迅速走到铜镜前,检查起自己的模样。
还好,今日穿的是最喜欢的衣裳。
舟渡长得好看,只是舟行渊才色太过出挑,而舟渡总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鲜少有人夸赞他的容貌,妄谈才华。
“你确定他住在这?小爷我可不愿意跟你白跑一趟,就为了你手中那只白痴兔子。”
“少说话,多做事。”
“做事?我可是…”景向阳声音一顿,调转了话头。
“从没人敢这么使唤我。”
官鸢白了他一眼,一脚踹了过去,被景向阳躲开。
“快去,给你姑奶奶探路。”
“真嚣张啊,什么时候打一架?”
说到这个景向阳就来了兴致,摸了摸腰间的剑柄,那把漂亮的剑明显样式胜过实用。
“这么花哨的剑,还想跟我打?”
“花哨?那要看在谁手里,我用木头剑一样能赢。”
“怎么样,要不要跟小爷切磋切磋,官家枪欸,天下第一,我听了都心痒痒。”
“我怎么不知道,想你的去吧。”
官鸢四处看了看,没瞧见舟渡的身影,怀里抱着的白兔动了动,官鸢摸了摸怀中的兔子,开口说到。
“乖,我现在没心事收拾你。”
“你是在跟小爷我说话吗?”
官鸢抱紧怀中的兔子,看着用手指着自己的景向阳,一脸无语。
“如果你想下一秒掉进水潭里的话,也不是不行。”
“你说什么?”
景向阳一脚踩空,一个借力拉住石栏,侧身翻了上来。
“你怎么不早说。”
“说了你也没听。”
舟渡在一旁将他们的话都听了进去,看了看景向阳又看了看自己,犹豫着什么。
却被官鸢先一步找到。
“找到你了。”
这样或许很俗套,但在舟渡眼里,少女奔向自己时,身上披着光。
太漂亮,太耀眼,就像霞光,舟渡久久不敢遗忘。
“原来你在这里。”
官鸢眉眼弯弯,往他怀里揣了一个东西,软软的,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这是…什么?”
“白兔啊!”
“我给你救活了,厉害吧。”
“喂,你为什么不说小爷我出的力气。”
“才不要。”官鸢回过头,回了一句。
“这是你说的朋友?”景向阳凑了过来,少年很漂亮,眼角还有一颗好看的红痣。
舟渡不习惯与人亲近,往后退了两步。
“这么害羞?”
“你再吓他试试看?我回去就把你剑掰折了。”
“凶死了。”景向阳摆摆手退开了,想了想又凑了回来。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景向阳。”
景向阳朝舟渡伸出手,等着他的答案。
舟渡其实有些疑惑,原来在他们眼中,与人交友可以这么简单。
他在书上,不曾见过。
“在下舟渡。”
舟渡伸出手,这是他人生中第二位朋友。
景向阳耸肩笑了笑,回头对官鸢说了声。
“你交朋友眼光不错。”
“那当然。”
舟渡从暗处走出两步,停在原地看着官鸢。
官鸢偏头看向他,一把将他从阴影中拉了出来。
“站那儿做什么?出来玩啊?”
官鸢将舟渡拉到高墙下。
“为何,不走正门?”
“走那儿?太没意思了。”
“翻墙就有意思了?”官鸢呛了景向阳一句,她们不走正门是当然是因为正门不准进。
舟行渊有意断开舟渡与淮南江宴上人的关系,实际上在此之前,舟渡也很难和人产生任何联系。
在舟行渊身边,他生不出正常人的感情。
他的一切从书上得来,或者在山林间同万物耳语,亦或躲在酒席的幕帘后,等着舟行渊带他离开污浊之地。
他从未主动做过决定。
“兄长不允。”
舟渡想到这儿,往后退了一步,这些年他被教成了一具太听话的人偶。
“听他的做什么?”官鸢朝舟渡说到。
“兄长…会不悦。”
“你管他做什么,自己开心,不就行了。”景向阳笑笑,搓着手看着这高墙,补上一句。
“人活一辈子,连自己开心都做不到,那才是真的失败。”
“走吧,乖乖仔。”景向阳翻身上了墙,朝着舟渡伸出手。
“就一次,他不会知道的。”官鸢扭头朝着舟渡说到。
“当然你自己不想去,我不会逼你。”
官鸢低头看了看他怀中的兔子,抬头看着舟渡的眼睛。
“如果你愿意,我不介意。”
官鸢朝舟渡伸出手,鬼使神差的,舟渡牵上这只手。
而这个决定,改变了他的一生。
舟渡没吃上那晚翠玉竹酥酪,但他遇见了此生最不愿背叛的两个人。
“他们…是我的朋友。”
幼时的舟渡独自看着月亮,一笔一划在他的书卷上写道。
“今日功课不好,但很开心。”
“我…有朋友了。”
“舟渡,真好。”
那是他还可以有一头黑色的头发,以及一双沉睡着星星的漂亮眼睛。
*
“景向阳。”
舟渡吐出这个名字,他取出了曾经七皇子宫殿的通行牌,他还记得景向阳将他递给自己的场景。
舟渡垂下眸子,看着手中的腰牌。
曾经名头正盛被誉为皇朝荣耀的七皇子景向阳,如今被折断了腰肢,跌下了高台,蒙尘含羞,成了帝国的耻辱。
而这一切,正出于他的手。
他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那一天,不这样便好了。
不发出那个邀请。
不将他们逼入那个魔窟。
舟渡将那腰牌放回木匣中,小心阖上,闭上眼不再看这一切。
“舟渡!我恨你!”景向阳怒目圆睁,拔出腰间的长剑抵在他的心口。
而彼时,那个因剑术艳绝俗世的天之骄子,连剑都拿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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