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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凄意切黯神伤2
忘忧顿了一顿,眼圈瞬间红了。
她从未告知过他这个孩儿的存在,只将它作为秘密,封存在起风院廊道的木版画里。看来,他终是发现了画中的秘密。
她蹲下身去,轻颤着手,一遍遍轻抚过那小小墓碑上的“唯一”二字。
面上哀伤之时,也细细揣摩起这二字之后的含义。
似乎她与孩儿在他心中有些分量。可她俩,终究不是他的唯一。
尽管如此,她仍心存感激,不为自己,只为曾经生活在自己腹内的那个小生命。
她哽咽着声音开口:“多谢你为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也谢你给了它一个家。如此,它即便不能早登极乐,也该可以投生在别人家。”
“一一,我......”,身旁的龙井不知该如何开口。
忘忧并未在意,红着眼,与小小的墓冢温柔说话:“我不是个好娘亲。你下回投生,可千万看准了,定要找一个温柔善良、负责担当的好娘亲......”
她的声音静默下去,闭着眼将头抵靠在墓碑上。
半盏茶过,她收拾了情绪,在龙井父母、龙井幽若的墓前郑重叩拜后站起身来,最后看了眼那方小小墓冢,果断转过身离去,不再回头。
二人各自登了马车,一路无言。
小半个时辰过后,忘忧的马车重新停下,龙井为他开了门,朝车内的她伸出手。
他似向她作保:“一一,我带你去看。我未让你过去的罪白受,更未让唯一白死。”
忘忧未应声,避开他的手下了车。
在看清眼前所在的“囚狱司”三个大字时,她却突然脚下一软,双手扶住车辕才不致跌落在地。
龙井急忙搀住她,口中有些焦急:“一一莫怕,如今无人再敢伤你。”
忘忧点点头,轻推开一侧的龙井,向前一步,面对眼前的心魔。
囚狱司已经变了模样,门前不再有恐怖异兽雕像为饰,而变成了简单门庭,与其他各司看来并无不同。
她跟在龙井身后两步,与他一同迈入司中。
从前黢黑狭窄的甬道已变得开阔亮堂,两侧各有隔开的单独房间。两侧甬道分叉处,另外通向男女分开的囚牢,依着犯人所犯罪行轻重,分别关押着一众囚犯。
二人同身后狱卒安静走在甬道中,未像从前一般听得狱中犯人哭嚎,显然用刑并不太多。
到了甬道尽头,忘忧见到那屋门之上简单悬着的“刑房”二字,依旧心有余悸。
明明如今自己完全可以自保,明明身侧的龙井已执掌生杀大权,不会再令自己身陷囹圄,可一靠近这屋子,曾经受刑的记忆又都浮现在脑海中。对这的恐惧似乎已经渗入到了骨子里。
屋门开了,忘忧随龙井一并步入屋内,却见此屋仍是从前模样,并没有变化。
屋内依旧黑暗,周围一切事物都隐没在暗中,只余正中一处自上而下的日光,白剌剌照在地上,衬得那光亮里的人明亮晃眼。
那人手被高高举过头顶,以一粗铁链捆住手腕垂吊着,双脚腕则坠了只重铁球,使得他整个身子被蹦得僵硬笔直。
那人体型不高,却枯瘦得可怕,周身遍布用刑过后的血肉模糊痕迹,身上的衣衫早已烂得褴褴褛褛。间或能看见褴褛的衣衫下,皮肤仅覆的似乎只有骨头。
他披散着头发,头低垂着,只能从他面前飘动的头发看出,那人还未气绝。
忘忧心中一窒。
眼前这人身形有些熟悉,甚至连他身上用刑过后的痕迹也与自己从前相似。
浑身鞭痕、后背刀口、手指变形碎裂、双腿鲜血淋漓......不过,他受的刑似乎比自己的更重,裸露的皮肤间能见到无数旧疤上新添的伤口。
“一一,小心脚下。”
龙井声音柔软,提醒她脚下的门槛,又拉过忘忧的手向屋内走,走到隐在暗处的那张开阔长几,拉她坐入椅中,这才松开忘忧始终挣扎的手。
这暗处果然能将光亮中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很快便想起来,眼前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的人,就是从前乐于折磨人的鬼冢九条。
鬼冢吉野说,鬼冢九条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坊间有人说,他在龙井坐上将军之位清算时,便已逃出城去;更有人说,他早已被龙井所杀。
可原来,他从未离开都城,只是被龙井绑来了此处折磨,才从众人的眼前消失无形。
龙井面露的凶狠是忘忧从前不曾见过的。
他咬紧腮帮子,快步向前,朝那捆缚着的瘦弱身影而去,抬脚便揣在他右腿的伤口上。
“装什么死!”
鬼冢九条猛地一颤,破碎的呻吟声从嘴内溢出,令忘忧皱了皱眉。
她却并未移开眼,只一动不动盯着眼前那人。
按理来说,见到曾令自己致残的刽子手落得如此下场,她心中应当欢喜。
可如今见了他的凄惨模样,她心中虽有痛快,却无甚欢喜。
她看向正在亲自施刑的龙井,疯狂而凶狠,和平日沉稳从容的他,似是两个人。
直到累了,才将手中皮鞭扔给狱卒,吩咐好生招呼。
龙井走回长几后,面上已变得柔和:“一一,我给你报仇了,将他加诸在你身上的刑罚都还了回去。你开心吗?”
忘忧并未答他所问,低声反问他:“你抓了他折磨多年,他怎会撑下来的?”
龙井看回他,轻蔑一笑:“当年我灭鬼冢家满门时,他苦苦哀求留下一脉,不为报仇,只求传承,还亲自做了那些灭族也不为过的通敌证据。”
“我念在鬼冢吉野曾经护你的份上,便饶了他的性命。”
“鬼冢九条本欲咬舌赴死,是我令医官将他救了,威胁他若敢寻死,我便连鬼冢吉野一并杀了。他便撑到现在。”
龙井面上轻蔑的笑变得复杂:“当年你为了我苦撑,如今这鬼冢九条为了鬼冢吉野苦撑。如此看来,他倒并非一无是处了。”
忘忧默不作声,只静静看着他,看他眼底的仇恨化作迷惘,迷惘化作无奈,却突地又变得仇恨,如此反复……
她不愿他深陷这怪异漩涡难以自拔,看着因受刑痛苦挣扎的鬼冢九条,淡淡开口:“多谢你为柳一一做的这些。他阖族被灭,又被折磨多年,早已够了。”
龙井不甘心开口:“哪里够?若不是他,你何至于身子受损严重?我何至于受南宫绫胁迫送你离开?”
看着忘忧冷冷盯着她,他突然噤了声,自己也已料到,让柳一一彻底变了模样的,并不止鬼冢九条一人。
忘忧想起龙井的一双儿女,若是失了父母庇佑,定然也会变成苦孩子。
她便当为唯一积福,若眼前这人不挑起战事,若南宫绫不生出事端,她看在孩子面上,便饶了他们。
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冷淡,看向仍在施刑的狱卒,冷声开口:“够了。”
狱卒手下动作顿了顿,又小心看了龙井一眼,未见他吩咐,终究不敢住手。
忘忧不再多言,眼光也跟着冷淡下去,手搭上羽霜的刀鞘,将霜迅速拔出剑鞘。
众人还未看清她挥刀,便见鬼冢九条脖子上多了条致命伤口,流了些血出来。可能他身子过于虚弱,血流得并不多。
他面上带笑,轻吐一声几不可问的“多谢”,终究头向一侧歪过去,死了。
龙井面上有震惊之色,狱卒也都满脸难以置信,只因忘忧仍身处长几之后,距离鬼冢九条俨然还有二十步的距离,可她仅凭剑气,就使人立毙于刀下,这又该是如何了得的身手……
忘忧将佩刀霜入鞘,不再看龙井,转身向门外走去,只冷冷留下一句话。
“我的仇,我自己会报。”
“你既已贵为将军,该学仁爱治世之术,往后勿再如此嗜血暴虐。”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出了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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