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灯人

　　君蔼点头同意，五个人当即围过去。

　　那人压着嗓子问：“看相、摸骨、测字、还是卜卦？”

　　苏珀说：“你不是会算吗？那你算算，我们是要看相还是摸骨？测字还是卜卦？”

　　君蔼用眼神制止他，苏珀大咧咧坐下：“这样吧，我测一个字。”

　　那人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把笔墨推给他：“请。”

　　苏珀盯着他的手，又看看自己的爪子，重重叹了口气，提笔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好该写个什么字。四处张望间，看到有一个卖鱿鱼的推着小车过去，摊子上的鱿鱼都用竹签子串着，冒着热气，车一动，酱汁淋淋的往下滴。

　　苏珀赶紧推了一把醇音：“快快，来三串先。”转头就在纸上落下了个“串”字。

　　那人看看字：“问什么？”

　　“就问将来运势如何，能不能过上我想要的日子。”

　　那人开口道：“串字上下两中，这位公子将来定是两榜进士出身，贵不可言！”

　　苏珀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不准不准！我虽识字，但最讨厌之乎者也的酸秀才，这辈子也没打算当官入仕，这一字没有钱！”

　　白翁也笑：“我说了他测得不准的，也就图一乐子。”

　　几人当下就要去前面找醇音，那人却一把捉住君蔼的袍袖：“这位客官，我见您容貌清致、气度不凡，愿免费赠您一卦。”

　　苏珀伸手来拉：“他算得不准的，走吧小君。”

　　君蔼道：“你先去吧，我稍后就来。”随即坐到那人面前，也不提笔写字，只说：“看相吧。”

　　“问什么？”

　　“问我心中所想。”

　　那人脸稍稍抬起一些，兜帽下整张脸都缠着布条：“心中所想……你的心从前就像一个空杯子，什么都没有，而现在……牵绊之人、之事太多了。”

　　君蔼平平的看向他：“果然是你。”

　　那人点点头，凑近低声说：“若有需要，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至于别人，记住，除了你想要去维护的人，谁也不要相信。”

　　君蔼正疑惑，苏珀过来又将他拖走：“前面有热闹看，快走吧！”

　　那人松开手，垂下头弓身坐在原处一动也不动。苏珀看了他一眼：“小君，给你算得准吗？”

　　君蔼摇头笑：“不准。”

　　“哈哈，就说不准嘛，是个骗钱的。”

　　前方大街上变得拥挤起来，有异族人的杂耍集会，许多异族人赤着上身，露出灰青的皮肤，或跳杆或钻火，做出各种高难动作，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叫好。

　　苏珀带着大家从一个圈中挤到另一个圈中，大嚼鱿鱼串看的不亦乐乎。君蔼在人多处有些呼吸不畅，虽也在笑着观望，心思早就飞了开去，只专心思索方才那人最后一句话。

　　除了你想要去维护的人，谁也不要相信。

　　君蔼想要去维护的人，自然少不了醇音，那么其他人呢？苏珀、燕丹……他们都是他极其在意的人，但君蔼心里清楚，说起维护，他收到的来自他们的维护显然更多，他们都很强，不是需要自己分神去维护的对象。所以那人的意思是，除了醇音，谁都不要相信吗？到底该不该信他的话？

　　再次醒来，模糊的视线中是客栈房里华丽的穹顶。君蔼心下讶异，挨过这阵头晕，勉强撑坐起来。苏珀在一旁：“小君，你觉得好些了吗？”

　　君蔼看着他，不是在街上吗？怎么一转眼又回了客栈？怎样回来的，君蔼一点印象也没有。苏珀关切的看着他：“小君，刚才你突然晕过去了，大家很担心，白翁和燕老头去找大夫了，我和醇音一直在这守着你。”

　　醇音递上杯温水，轻声说：“师父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先躺一会儿吧。”

　　君蔼了然：“没事，一点头晕歇歇就好，不必找大夫的。”

　　苏珀小心问道：“我听醇音说，自叶家堡出来，你就经常这样，来神机岛一路又没休息好，所以发作的更频繁了是吗？”

　　“真的没事，不必为我担心。”

　　“我们商量过了，这些日子你先不要出门了，打探消息有我和醇音足够了。今天你也看到了，我和不少本地人都套上了近乎，再多去几次一定能问出些什么的，你就在这里专心养着，等我的好消息吧。”

　　君蔼笑道：“你这么个打探法，银子已经不够了吧？”

　　苏珀看向醇音，醇音点头：“只有十几两了，不够明天的开销。”

　　苏珀无奈：“所以你这么快就想去那里了？”

　　君蔼痛快道：“是。我可以在这里坐等你们的消息，可明天我必须去一趟。”

　　苏珀抚额：“小君呐，我觉得我是教坏了你。”

　　“我的本意是好的。”

　　“好吧，但我要跟你一起去，那里人又多又乱，你身上也不好，一旦不舒服，或者需要抄家伙，我都可以帮得上忙。”

　　两人一敲既定。少顷，白翁带着个中原来的大夫进门，简单把了脉，大夫便直接说治不了，准备后事吧，还推荐了他邻居店里海葬用的水晶棺、莲花灯等物，说提他的名字可以狠狠的打个对折。被苏珀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又缠着开了些异族的补药才放走。

　　第二日，白翁过来告辞，说他还有事，在岛上也会待足一个月，如果他们还有幸活着，欢迎再找他做向导回海神坳村。他这话说的不好听，但态度十分热情，苏珀也不能说什么，脸上笑着、心里骂着把他送了出去，燕丹即刻收拾妥当，也跟着出了门。

　　苏珀看着君蔼喝了药，精神还不错，便与他出了门，往街巷中心的那处高楼大院而来。这里是他们早就探查好的，神机岛上最大最有名的逍遥之地，吃喝嫖赌一应俱全。门脸也俗气直白的紧，就叫做“销金窟”。

　　苏珀当先大摇大摆的进去，有打扮裸/露的异族女子过来，张开她不下一百根牙齿的嘴笑道：“哟，好俊的外族人，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啊？”她身后一溜皮肤青灰的异族姑娘都笑着围上来，毫不避讳的龇着满口的利牙莺声燕语。苏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推拒了，拽过君蔼就往另一头赌场跑。

　　“小君呐，够开销就成了，你可别赢得太多教人盯上了，我觉得一旦要打起来，我可能不是这些异族人的对手。”

　　君蔼笑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两人边说边下了一层，向内场而去。神机岛终年被海水湮没，房子大多是凿空石山而建，门、窗皆窄小，地下一层更是连窗子都没有，仅靠墙壁上一步一盏的鱼油灯照亮。

　　适应了光线，入目挤挤挨挨的全是人，不大的场子里呼嚎声此起彼落，靠喊话才能听清彼此说些什么。两人淡定的转了一圈，见这处赌坊局子全面，掷筛子、推牌九、樗蒲、麻将、斗蟋蟀、斗鸡这些古老的中原把戏皆有，还有猜谜、猜物等一些新奇的外族玩法。墙上琳琅满目的挂满了赌坊赢来之物，赢家也可以指名去赎。

　　接近一处斗鱼的摊子，二人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叫道：“就押这条！我若赢了，赎西边墙上的两样东西回去！”宽厚明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十分好辨。

　　是白翁？两人小心藏好，辗转靠近。

　　到了西边墙下，苏珀向上一指：“小君你看，流云追月果然在这里！”

　　墙上一环金钩、一柄金刺静静的高挂顶端，虽然蒙了尘，但一看就不是俗物。

　　庄家满不在乎的笑笑：“白老，想赎回去也得真本事，您要真有本事，也不能任它们挂在这十来年。”此话一出，围着的赌徒都露出尖牙笑了，本来都是善意的，看来竟也十分恐怖惊心。

　　白翁把一口袋珠子往桌上一拍，指着池子里一条体型硕大的利齿鱼：“少废话，押那条最大个的！”

　　赌徒们纷纷压下，因为认定白翁只输不赢，没人跟着他。

　　果然，一口袋珠子很快输个精光，白翁垂头丧气的站起来，嘴里乱骂着出去了。燕丹从人群里闪身而出，和君蔼、苏珀点了个头，随后跟上。

　　苏珀唏嘘一番：“他说有事，原来是来这处赌。小君，如果你能分他一成的运气，他也不至于十来年都赎不回那流云、追月。一代大侠就此陨落啊。”

　　君蔼道：“我做事从来不凭运气。”

　　苏珀听这话奇怪：“在这里不凭运气凭什么？难道出千？”

　　君蔼笑而不语。他在一处赌桌前停下，桌上面扣着六个碗，围着的赌徒不多。异族庄家招呼他们：“二位公子，试一把运气吧。”

　　君蔼微笑：“好啊。”

　　庄家掏出一颗硕大浑圆的珠子给他们看：“我有一颗海珠，我要把它扣在其中一个碗底，你们猜四次，猜错了钱归我，猜对了海珠归你们。规矩是，您不能碰这些碗。”

　　君蔼摘下腰间月牙型玉佩押在桌上。

　　苏珀去扯他的袍袖：“小君，这把戏连我都知道，庄家的障眼法而已，猜不对的。”

　　“且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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