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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封解
首辅府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子。
江城把小秋儿交回岳凌楼怀中，把岳凌楼抱上马背，抖开缰绳，塞进岳凌楼手里。
“你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只交待了这么一句，江城猛拍马身。
黑马驮着昏昏沉沉的岳凌楼，朝巷子尽头奔去。
天色晦暗，马蹄从寂静的街道上踏过，响起急促而清脆的声音。
小秋儿已经不哭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岳凌楼已经多日未曾进食，刚才又被延世安狠狠蹂躏一番，早就体力不支。
逃得太仓促，只裹了一件薄薄的外衣，府外风寒露冻，飞扬的雪花飘落到他身上堆积起来，不一会儿他就已经浑身冰凉。
虽然逃出来了，但是能逃去哪里？
岳凌楼勉强睁开眼睛，望着光线惨淡、漆黑一片的前路，索性丢开缰绳。
算了，听天由命吧，马跑到哪里就是哪里……他已懒得去管……
想到这里，岳凌楼微微闭上眼睛。他真的很累，很困，很疲乏，很想长眠不醒。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蓦然出现，挡住去路！
只听黑马一声厉嘶，扬起四蹄，岳凌楼猛然睁眼，还来不及抓住缰绳，就被甩下马背！
坠马的那一刻，岳凌楼陡然恢复神志，猛地抱紧怀中的小秋儿，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直到靠到路边墙角，才总算停住。
骨头好像要散架似的，岳凌楼挣扎着坐起来，小秋儿的一声大哭，让他头脑顿时轰鸣。
他一边柔声哄着小秋儿，一边抬眼欲看来人。
冷不防，只听“嚓”的一声，冰冷的剑尖已经指住他的喉咙！
黑暗之中，持剑之人坐在马上，看不清脸。
依稀可辨那是一名年轻男子，看那身装扮，应该是东厂番役。而且从他的剑、他的气势和他冷冽的视线里，岳凌楼感到一丝熟悉，同时也感到深深的不祥……
“你要杀我？”岳凌楼抱着小秋儿，摇晃着勉强站起。
“我早就想杀你了。”面对慢慢走近的岳凌楼，那人手中长剑没有一点抖动。
“有多早？”岳凌楼轻声问。
“一年又四个月。”原来又是一笔老账。
“你是谁？”岳凌楼已经站在可以看清那人容貌的地方，但是依然认不出来。
“你不会记得。”那人握剑之手又紧了紧。
“不……”岳凌楼眯起眼睛仔细看去，终于有了一点印象，“我记得你。七月的时候，你来云南千鸿一派押走了洛少轩和黎雪。”
“对。”那人突然冷笑起来，“还有你和西尽愁。”
“原来你就是那群番役的役长……”岳凌楼想笑但笑不出来，“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们了？其实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奇怪……”
“但就是想不起来我是谁？”
岳凌楼点点头，低喃着：“一年又四个月前，我好像在云南……”
“没错。”那人声音骤然变厉，问道，“你还记得刘辰一么？”
刘辰一？岳凌楼蓦然抬头，望着那人的脸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是怎么死的？”那人又问。
岳凌楼如芒在背，缓缓低下头，轻声坦诚道：“我杀的。”
“你还记得段瑞南么？”
“记得。”
“他又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
“还有当时镖局的兄弟呢？”
“我……杀的……”岳凌楼无法控制地后退一步，双膝阵阵发软。
“还有千鸿一派的常桐，你还记得吗？”
“也是……我杀的……”说出这几个字时，眼中竟滚出泪水。
“还有千鸿一派总舵府……”
“我炸的。”
“你知不知道你杀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
双腿彻底失去站立的力量，岳凌楼跪倒在地，紧紧抱住怀中不停哭闹的小秋儿，身体蜷缩成一团。就像一只蚕，想用厚厚的蚕丝把自己包裹成茧。
——弥勒，世间之事，如果总是冤冤相报，只会无休无止，两败俱伤。
恍惚中，他好像听见了西尽愁的声音：
“你太不把命当命，最后所有因果都会报应到你自己身上，到时候再想抽身就晚了。”
“你杀得越多就陷得越深，无论躲到哪里都有人找你报仇，就算死了埋了，都有人把你挖出来挫骨扬灰……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不想让你过这种人生……”
那时他们在淅川河上，畅想过归隐后的未来，如今回忆起来，早已恍若梦幻。
那个想要拯救他的人，已经转身离去，将他抛弃……
——弥勒，即便有时报应没有立刻显现出来，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岂不知因果相生的道理，报应从来不爽，一旦恶报的时间到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所有美好都已结束，他要面对的是偿不完的债，赎不完的罪……
所有报应全都找上来了，所有仇恨的业报，都向他迎面扑来。
他只能独自站在自己修来的这段荒唐错乱的人生中，在永无止境的仇恨中无限沉堕……
——弥勒，众生应当想通这个道理，破除恚恨，弃恶从善啊……
那人低喝道：“你害了那么多人命，但却漏了一条！”
“谢秦……”
岳凌楼终于想起这个名字，也终于知道是什么人来找他报仇，正用剑指着他的头。
那名李铨手下的小镖师竟然在炸船后大难不死，还来到京城，进入东厂，成为番役，并且如今近在咫尺，一剑就可以杀掉他。刚才江城带他从首辅府逃出来时，就已经被盯上了。
“是我，你终于想起来了……”谢秦在一声冷笑后，残酷地问，“岳凌楼，为了那些你亲手杀死和被你害死的上百条人命——你该不该死？”
“我……”岳凌楼说不出话，蓦然按住发痛的心口，喘不上气。
憎恶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岳凌楼，你也有今天。”
“是，我也有今天……”岳凌楼轻轻点着头，眼中泪光浮现。
已经有些记不起自己曾经的模样，如今早已是面目全非……
从前的意气风发，从前的姿采，从前的气势，从前说话间取人性命，从前的冷漠无情，全都已经消失无踪……现在的岳凌楼，只是一个会痛会哭，会流血，会流泪，会害怕，会后悔，会认错，会原谅，会被别人几句话搅乱心神、惊慌迷乱、不知所措的凡人……
当自己用尽心机报复仇人的同时，自己也背负了累累血债；
当自己发誓报仇的同时，自己也成了别人发誓报仇的对象。
耳边又是西尽愁的声音：“每个人都有去恨的资格，都要造孽的道理……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找你报仇的人是谁……”
是，我永远不知道……岳凌楼摇摇欲坠，犹如落叶在风雪中无助飘零。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因果……如果跳不出去，永远都在厮杀中没有终结……
“杀人要偿命，岳凌楼，你的死期到了！”
谢秦狂吼着，一剑刺来……
◆◇◆◇◆◇◆◇◆◇
“主公！”就在紫乾下坠的刹那，紫震的吼叫声震破夜空。
只见一道紫电凌空劈来，西尽愁和欧阳扬音堪堪躲开，刚才站立之处被劈得碎石乱溅。
“主公！”紫震冲到悬崖边，伸手抓去，然而指尖却只擦过紫乾发梢，没有抓住。
紫乾惊恐地睁大眼睛，向下坠落，下方十丈之处就是要命的冰锥。
紫震迟了半步，已经无力回天，就在西尽愁和欧阳扬音以为大功告成之际，脚下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不待他们站稳，紫艮和睦月就已冲到悬崖边。
紫艮俯身向下喊道：“主公，你没事吧！”
本该被冰锥刺透而死的紫乾，居然从悬崖下发出叫喊：“住手！这会伤到姐姐的！”
西尽愁低头看去，只见竖直耸立的悬崖上竟凭空支出一块土台，将紫乾接住了。
这便是紫艮拥有的山之神力，可以撼山动地，裂土拔石。
被土台接住的紫乾并不庆幸，反而愤怒地抬头高喊道：“我说过不准使用神力！”
“可是……那你怎么办？”紫艮为难了，看向身旁紫震，刚才紫震也用了。
这块以神力筑成的土台，每个刹那都在对紫坤发出反噬，随时可能要紫坤的命，可一旦收回土台，不用神力，紫乾又将坠落悬崖，被湖面冰锥刺死——姐弟俩注定不能同时保全。
生死之间，哪有时间让他们商量办法？西尽愁已经纵身跃下悬崖，落在那块土台上。
紫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掌打飞出去。
这时土台突然又向紫乾坠落处伸长数米，眼看就要接住他时，却被他一脚踩碎！
剧烈震荡下，西尽愁猛地失去平衡，好在及时转身攀住悬崖，才没有跟着摔下去。
紫乾仰面朝天，张开双臂，面带释然浅笑，说道：“我早就该做出这个决定了……”
悬崖上，紫震、紫艮、睦月见他竟然自己坠崖，吓得齐声大吼道：“主公——”
紫乾仿佛没有听见，从快要闭合的眼缝中，平静地凝视着漫天飞扬的雪花。
在被冰锥刺透的刹那，他并不畏惧，而是充满期盼地微笑道：
“姐姐，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离了……”
◆◇◆◇◆◇◆◇◆◇
谢秦一剑刺去，岳凌楼敏捷地偏头躲开。
他在晕眩中艰难地站起来，慢慢后退着，直到背靠墙角，无路可退。
慌乱的眼神渐渐恢复神志，凝聚成一点坚毅的光芒。
他缓缓摇头，低声道：“我本来可以死，但是你来晚了，我的命必须留给她……”
说着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平静地面对谢秦手中冰冷的剑光。
岳凌楼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不能死，如果自己死了，小秋儿就永远不能回到黎雪身边。小秋儿必须平安回到黎雪身边，所以自己也必须活着！
“你以为这是你说了算！”谢秦翻身跃下马背，挥剑朝岳凌楼横砍过来。
岳凌楼猛地抬起右手挡住，故意让这一剑砍在自己手背上。
手背上描画着麒麟兽头，狰狞恐怖的巨兽脸上，被划开一道深深的血痕。
岳凌楼迥亮的双眼，从兽头后显露出来。他坚定地凝视着面前的谢秦，说道：
“不破不立，不死不生……我已被彻底打破碾碎，就该要重获新生……”
说话间，他用臂弯夹紧怀中的小秋儿，腾出左手，用尖锐的指甲狠狠抓开手背伤痕。
刀伤已经深入指骨，被他硬生生抓开后，几乎要把皮肉都剥落下来……
谢秦看呆了，盯着他疯狂的举动，一时竟忘记继续攻击。
随着手背的皮开肉绽，麒麟兽头染满鲜血，形状变得破碎，不复之前的狰狞。
“岳凌楼，你纳命来！”谢秦猛地恢复过来，狂喝一声，抬剑又欲刺去。
就在剑风破空，迎面而来，眼看就要刺破眉心之际，突然一股狂风拔地而起！
封印在岳凌楼体内的风之神力终于觉醒，比之前在水寨时更加猛烈，不仅眨眼就将谢秦掀飞出去，就连周围房屋都被夷为平地。地表石板尽数绽裂，碎成粉屑，随风漫天卷扬。
迸飞的石屑和灰尘混入骤然狂躁的风雪中，轰鸣呼啸着拂向岳凌楼。
狂风绕着他虚弱摇晃的身体，犹如无数手臂将他牢牢扶起。他抱紧怀中小秋儿，脚尖已经微微离地。满头长发顺着向上卷绕的风势，被扬上半空。衣襟被暴风灌满，向外翻飞鼓胀。
隔着狂风刺耳的呼啸和惊天动地的爆裂声，他仿佛听见谢秦的惨叫从远处传来。
他什么都看不到，体内血液沸腾起来，身体火烧般炙热滚烫。
无法抑制的神秘力量在他体内肆意窜动，好像在寻找喷发的出口。
他根本控制不住，只觉得狂风透过四肢百骸，从全身皮肤向外狂躁肆虐。
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剧痛，身体绽开无数细小的伤口，犹如被看不见的刀刃割开。飞溅的血液眨眼间汇入狂风，暴雨般纷飞洒向四周，在他脚边溅开成一朵瑰丽的巨大血花。
他再也支持不住，抱紧小秋儿，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狂叫。
“啊啊啊——”
伴随着这声力竭的嘶吼，环绕周身的暴风再度加剧，犹如飓风袭掠，毁天灭地。
在灰暗混乱的视野中，他仿佛看到无数道强烈的白光，如箭镞般从自己身上迸发出来。
身体好像快被胀破和撕裂，力气和神志都已脱离躯壳。
耳边是风狂的声音暴戾不止，掀翻房屋，拔起大树……
渐渐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在一片彻底的寂静中，即使睁着眼睛，也无法抵抗黑暗的侵袭，无力地陷入昏迷……
◆◇◆◇◆◇◆◇◆◇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苏醒过来。
停在深山驿道上的马车中，紫坤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正俯身望来的月摇光。
月摇光笑道：“你醒了？”
紫坤浑身乏力，转动眼珠查看四周，问道：“这是哪里？小乾呢？”
“我们正要上京面圣，大祭司被抓到山上去了。”
“什么？”紫坤猛地掀开被衾，挺身坐起。
“你大伤初愈，刚刚苏醒，不应着急动怒，好好在车上休息吧，我们马上就要启程了。”
月摇光边说边要扶着紫坤躺下，谁知却被紫坤一掌推开。
“小乾到底在哪里！”紫坤目光阴沉，一把握住月摇光的手。
见是瞒不下去了，月摇光只好道：“他已经死了，不然你怎么会醒呢？”
“你说什么？让开！小乾！小乾……”紫坤脸色煞白，推开月摇光就要向外爬去。
月摇光一把抱住她，说：“你别急，我带你去看看就是了。”
说着脱下厚皮裘，裹在紫坤身上，抱着她走下马车，冒着风雪走上山去。
事发已经小半个时辰，通往山巅悬崖的道路上，护卫们手持火把，来来往往。
紫坤浑身颤抖，瑟缩在月摇光怀中，揪紧他的衣襟，不停地哽咽呼唤着：“小乾……小乾……”落在睫毛上的细小雪花，一碰到涌出的热泪，就化为冰冷的水滴，盈满眼底。
终于，月摇光抱着紫坤来到悬崖边。
西尽愁和欧阳扬音早已离开。几十名护卫腰系长绳，垂降到冰湖上，正在敲打冰锥，解救紫乾的尸体。可那冰锥坚硬如铁，普通兵器根本凿不坏，护卫们费了半天力气都没成功。
“小乾——，小乾——”紫坤跪在悬崖边，肝肠寸断地声声呼唤死去的弟弟。
月摇光怎么也劝不走她，只好抱着她降落到冰湖上。
紫坤痛哭不止，爬过去紧紧抱住紫乾被冰锥刺透的身体，再也不肯松开。
“小乾……小乾啊……”凄惨悲痛的嘶吼声，在雪夜深山中久久回荡不绝。
◆◇◆◇◆◇◆◇◆◇
另一边，西尽愁和欧阳扬音正在火速赶往十三水寨的路上。
欧阳扬音一边骑马，一边扭头问道：“怎么样了？”
西尽愁屏息运气，蓄势而发，掌心猛地窜起一团剧烈火焰，犹如熔岩炸裂般热浪滔天。
两人□□马匹都被吓得惨烈悲嘶，欧阳扬音更是差点被掀飞出去，惨叫着忙扭开头。
西尽愁自己也吓了一跳，双眼被骤然绽放的强光刺得几乎失明，好半天才终于恢复。
待他五指闭合，捏上掌心，烈焰消失后，欧阳扬音才长舒一口气道：“终于恢复了……”
“是啊，看来这次紫乾是死透了……”西尽愁点着头，释然笑道。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刚才烈焰绽开的刹那，他体内血脉犹如被灌入岩浆般灼热翻滚，只是刹那就已令他难以忍受。虽然体内寒毒的确已被克制，但蓝焰的反噬却更加催命。
两天后，两人终于抵达四川水寨。
南北天翔门决战时，水寨主力船队都随紫星宫驶去杭州，驻留水寨的不过区区近千人。
武林同盟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就顺利占领了整个十三水寨。
他们包围青神寨，全副精力都花在那块千年寒冰上。
照西尽愁的话说，寒冰中的魔婴就是紫星宫的心脏。只要毁灭魔婴，紫星宫也会随之崩溃。然而面对这块千年寒冰，武林同盟和紫星宫一样陷入困境，没有任何办法将它融化。
此刻，燕承晏就站在凝固的一线天瀑布下，抬头凝望着寒冰中沉睡的魔婴。
看着这个被冰封千年的婴儿安静地沉睡着，很难想像它拥有毁天灭地的可怕能力。
“妈的，这什么东西！火烧不化，刀劈不裂，简直是块铁疙瘩！”
不远处，崔大道破口大骂，他和另外几名好汉一起，正在满头大汗地跟寒冰较劲。
脚边堆满卷刃、崩口，甚至还有折断的刀剑，但寒冰上却连划痕都没留下几道。
就在崔大道生气发狂时，身后突然传来西尽愁的声音：“让我试试吧……”
所有人齐刷刷扭头望去，只见西尽愁和一个浑身裹着黑斗篷的怪人正快步赶来。
“你他妈还知道回来！让我们对付这块铁疙瘩，自己跑哪去了！”
西尽愁没理崔大道，与他擦肩而过，径直来到寒冰前，将掌心贴在冰面上。
突然只听“蓬”的一声，蓝焰自掌心燃起，瞬间只见冰点四溅，竟是寒冰融化了！
然而半瞬之后，欧阳扬音突然发出一声大吼：“等一下！”
这时寒冰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清澈透亮，而是染上一片血污——这是西尽愁的血，侵入其中留下的颜色。蓝焰之力恢复，虽然可以融化寒冰，但是西尽愁也将受其反噬，浑身流血。
欧阳扬音疾步上前，抱住西尽愁右臂，惊慌道：“算了吧，我们杀不了它，这是天意……反噬太强了，这样下去，你还没碰到它，自己就先失血而亡了……”
“天意？”西尽愁移眸望来，发出一声苦笑，“你现在叫我收手，我做不到。”
“你会死的！”欧阳扬音几近咆哮。
“那就死吧……”反正这是早已注定必须付出的代价，哪能临阵反悔？
蓝焰再次从西尽愁掌心燃起，同时飙溅到欧阳扬音脸上的，还有带着体温的血沫。
西尽愁推开欧阳扬音，没有停下，冰块迅速融化，眨眼间右手已经嵌入寒冰大半。
但是每向深处推进一寸，西尽愁身上都会绽开鲜血。
越接近魔婴，血就越像喷泉似的向外涌出，但他没有停下，脚下已是一片腥腻的血泊。
欧阳扬音扭开头，不忍再看下去，燕承晏和崔大道等人则是目瞪口呆，无法反应。
眼看离寒冰中心的魔婴只剩下最后不到一寸之距时……蓝焰竟突然熄灭了！
“怎么回事？”崔大道扭头向欧阳扬音问道。
欧阳扬音冲上前去，一把扯开西尽愁的衣服，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西尽愁的右手仍然深陷在寒冰中，不同于刚才的烈焰，掌心只剩微弱的蓝色光芒。
但是，他身上却没有再添新伤，反噬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失血过多的西尽愁虚弱地问道，涣散的目光已经无法凝聚。
欧阳扬音神色凝重，低声道：“反噬被转移了，你的力量也再次受到压制……”
西尽愁不解地看着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用目光发出追问。
“只有一种可能……”欧阳扬音绝望地闭上眼睛，悲痛道，“紫乾又复活了……”
◆◇◆◇◆◇◆◇◆◇
雪止天晴，暖阳融融，月摇光再次来到山巅悬崖。
这次，他是来收尸的。
紫乾已经死去整整两天，这两天中，紫坤一直在冰湖上抱着他的尸体，哪都不去，也不许其他人靠近。月摇光安排护卫轮流在离悬崖几十米处远远守护，不许去打扰紫坤。
反正紫坤有腿疾，没有人抱，哪都去不了，月摇光并不担心她逃跑。
车队已经原地停留两天，再不走就误时了，今天月摇光无论如何必须带走紫坤。
但是，他刚来到悬崖边，就感到有点不对劲……
明明天气晴好，温暖和煦，可悬崖下就像阴曹地府似的，散发出浓烈可怕的阴气。
好像多吸一口，就会立刻毙命似的。
月摇光疾步走到悬崖边，俯身向下望去，看到紫坤的背影。
紫坤一动不动，木然静坐，身下是一大片骇人的血污，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他立即降落下去，向紫坤走去，越靠近就越感到血腥味重得吓人。
照理说，紫乾已经死去两天，天寒地冻的，不该散发出如此浓烈的异味……
走到紫坤背后时，他终于看到紫坤怀里抱着什么东西——那是紫乾么？
月摇光一手扶着紫坤肩膀，另一只手朝她怀中紧抱的尸体抓去……
谁知，这一抓只抓到一把空衣服，掌心没有传来任何□□的感觉。
月摇光急得把衣物往冰上一扔，疑惑问道：“人呢？”
紫坤不说话，慢慢抬起眼皮。
就在她移眸望来的瞬间，月摇光浑身冰凉，忍不住轻微战栗起来。
就在紫坤双眉之间，额心位置，有一点晶莹的紫色光芒荧荧闪烁——竟是一颗紫晶宝石！
这种宝石以前紫坤右眼眼角有一颗，紫乾左眼眼角有一颗，都是细小如痣。
然而此刻出现在紫坤眉心的这颗宝石，却足有指甲大小，且光芒更加璀璨夺目。
“你……到底是谁？”
月摇光抚在紫坤肩上的手蓦然用力，声音不可抑制地有些发抖。
他觉得眼前之人既不是紫乾，也不是紫坤，而是……他们两人的合体？
“我是紫坤……”紫坤幽幽一笑，眼底妩媚阴森。
“那紫乾呢？”
“他和我在一起，在我身体里……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说着，紫坤抬起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斑斑血迹。
“难道……”一个最可怕的猜测浮现出来，月摇光不寒而栗，低声问道，“难道你把紫乾的尸体……吃了？”
所以空气中才弥散着异样的血腥味，冰面上才留下一大摊血……
所以紫乾才会只剩下衣物，而两颗紫晶宝石却在紫坤眉心合二为一！
“呵呵……”紫乾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
那可怕的笑声回荡在幽静的深山中，萦绕在月摇光耳际，令他阵阵头晕目眩。
难怪紫乾临死前说“我早就该做出这个决定了……姐姐，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离了……”，原来他要用自己的肉身，帮助紫坤疗伤。他之所以选择死亡，就是为了与紫坤合体！
只有乾坤两人同在，才能压制护法神力，抵挡反噬。只要死去一个，神力就会彻底释放，反噬也会扑到护法身上。现在，紫乾虽然死了，却又以与紫坤合二为一的方式，获得重生。
“燕冥无忧……你杀了小乾，还想杀圣血麒麟……我不会放过你……”
紫坤紧紧抱住紫乾的衣物，将脸深埋在里面，颤抖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花开狱火门，重归忉利天……”
她吟诵着这首神秘的口诀，忽然仰头大笑，凝视头顶辽远无尽的苍穹，落泪不止。
“小乾，不要怕，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姐姐帮你报仇……姐姐带你归天，哈哈哈……”
◆◇◆◇◆◇◆◇◆◇
月摇光好不容易说服紫坤上车，原地停留两天的车队终于继续北上。
离京城只剩最后一天的路程了，刺客不会再出现，月摇光心情还算轻松。
可是，就在他满心期盼与岳凌楼重逢时，车队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月摇光掀开车帘，向外问去。
一名护卫道：“禀告使君，前面有匹马，驮着一个昏迷的人，那人怀里还抱着个婴儿。”
“什么？”月摇光满头雾水，急忙下车，随护卫赶去。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抱着婴儿昏迷在马背上的人——居然是岳凌楼。
“你怎么搞成这样了？”月摇光立即将岳凌楼扶下马背，交代其他人照顾小秋儿。
其实岳凌楼并未昏迷，依然残留着最后一丝意识，发出微弱的抵抗。
直到看清是月摇光后，才终于放松下来，在他怀中昏睡过去……
两天前，当岳凌楼抓破封印，释放神力后就昏迷过去，不省人事。醒来时，谢秦早就死了。他带着小秋儿出城南下，打算前往广州，亲手把小秋儿还给黎雪……
谁知却在半路上正好与月摇光的车队狭路相逢。
月摇光赶紧把奄奄一息的岳凌楼抱回车厢中。
他不仅衣衫单薄，而且浑身细小的割裂伤，最严重的是手背上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更可怕的是，还有遭到凌辱的痕迹。
月摇光刹那间一片混乱，记忆前一刻还停留在与他在湖广分离的时候……
短短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抱着怀中陷入沉睡的岳凌楼，他竭尽全力理清头绪。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会帮你报仇的……”
岳凌楼是为延炜忠去云南的，回京城后也会去首辅府，这件事跟延家脱不了关系。
月摇光心疼地抱紧怀中人，阴鸷地道：“你放心，他们全家，一个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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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第十章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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