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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这两孩子情同意合,”空气中,一时只余严嬷嬷一人的大嗓门,“我都同这两孩子说了,我今日便会去请夫人赐婚,让他们再等等。”
玉词姑娘同李长随情同意合?
众人有人看戏,有人听着疑惑,但都意见一致——不接腔。
“只是不巧,夫人这会儿不在府里,今日说是书灵姑娘代理。赐婚这事就只能改日再说……害,谁知这这两孩子居然一天也等不了!这不,还特地换了信物!”严嬷嬷说着,用手指了指李长随腰间的香包和卡在玉词腕上的镯子。
严嬷嬷说着,装着害臊的模样,身后的李长随也跟着母亲一起演了起来,也低下头装害羞。
诸位嬷嬷平日同玉词往来颇多,都知晓玉词姑娘行事沉稳,又不似书灵那般过于严肃,心中对她也是有些好感在的。只是竟不知这玉词姑娘还有这般大胆的一面,私下同人定了终身,还约到内宅里来了?
众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她们起先是不太相信严嬷嬷的话的,但严嬷嬷说两人交换了信物,又看见彼此身上果真有另一人的东西,还都是贴身物……
更何况,方才玉词姑娘是从厨房里出来的吧?随后李长随也跟了出来。说起来,此前两人是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还未可知,虽说方才门是开着的,但在严嬷嬷进厨房以前,也没见其他人有从厨房里出来呢。
严嬷嬷声音停了。
玉词终于有机会说话,忙开口道:“诸位嬷嬷请为我作证,我素日是怎么样的为人,嬷嬷们都是知道的,我绝不可能做这样私相授受的事!”
嬷嬷们听着倒也有几分道理,正纠结着谁说的是真时,玉词又欲接上,然而严嬷嬷一见情形要变,当即双臂一挥,哭喊道:“天可怜见的,这孩子被吓得哟!”
“这两孩子年少,做事没个轻重,本以为只是换个小东西的事儿而已,根本没去顾虑后果。这一下又被各位嬷嬷知道了。女孩子家家的,脸皮子薄,想来是看那些个话本坏了想法,以为要被‘浸猪笼’呢,这才慌乱否认……”
玉词再想说话,严嬷嬷是一点机会不给了,不是大声喊叫着,就是用哭喊的声音盖住玉词的声音。
众人听久了,居然也逐渐有人就相信了,话风一时又偏回严嬷嬷阵营。
有人哄着玉词说“夫人素有成人之美,虽说私定终身不是小事,但好好说说,想来也是不会阻止的”“浸猪笼那都是话本里乱写的,咱们老爷夫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更有甚者,有人直接来拉玉词,劝到:“玉词姑娘,这也不失为一门好姻缘啊。李长随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好孩子……”
有了第一人的劝导,其余和严嬷嬷家交好的也都陆续开口,除了从头到尾一直沉默观察的几个,剩下的即便没劝说玉词,但也都没阻止。
眼见风向倒向自家,严嬷嬷笑得眉不见眼,居然说起了什么“到时请大家喝喜酒啊”的话。
玉词从方才一直尝试将镯子取下,镯子带上不易,取下更不易,都搓到手腕皮肤早已通红一片,还有脱皮迹象了,那镯子仍纹丝不动套在她手上。她自知再同这些人争辩也是无益,现下得先离开这里,便站起身来,想从众人挡住的路中为自己开出一条道。
严嬷嬷哪里肯让她走,当下就急了,呼唤着周围的人帮着拦截。
众人将路挡得严实,玉词说不动,便准备用闯的。但嬷嬷们素来做粗活是做惯了的,真要争执一番,又哪会拦不下一个年轻女子?
正吵嚷着,众人身后传来一冷静声音:“前方何事如此喧闹?”
围住玉词的众人一听这声音,都闭了嘴,低了头站到道路两边去,给来者让出一条道来。
刚刚那一番挤攘,推玉词的力气又一下撤去,玉词一下没收住向前跌了去。
一双素白的手伸来,稳稳扶住玉词。
玉词抬头,视线对上来者,只觉得泪都要下来了。
“书灵姐姐,”玉词还是忍住了,撑着向书灵福礼,又向和书灵一道前来的曾掌事福礼,“曾掌事。”她自知自己再开口怕是要忍不住,向二人福礼后便不再开口,只用力咬着唇转移自己注意。
书灵转头,向小丫鬟眼神示意。
跟着书灵同来的小丫鬟上来扶住玉词,将玉词带到一旁;有人给玉词披上了外衣,玉词感激回头,曾掌事拍拍她的肩,什么话也没说。
曾掌事上前一步,扫了跪在地上的严嬷嬷一眼,又看到严嬷嬷身后居然还躲着一个外男。
严嬷嬷注意到曾掌事的眼神,忙跪着往一侧挪了挪,试图挡住儿子。
“严嬷嬷今日何以行此大礼?还跪起来了?”曾掌事半压眉眼,语调缓慢。
严嬷嬷一听便一脸堆笑,“这不是,这不是我这小儿不懂事,一不小心坏了规矩。我当娘的自然得认错……”
“哦?”曾掌事问,“你儿多大了?”
“十……”严嬷嬷早失了气势,且儿子年龄算不上“小”,便越说越小声,蚊子哼哼一般,只能听清个“十”。
曾掌事是伺候着夫人长大的,除去身份有别,两人可算得上情同姐妹。后来她又同夫人一起嫁到林家,夫人服侍林老爷,她便帮着夫人管理内宅。
早些年夫人刚嫁入林家时,林老爷刚调令祁岭,万事都新,一新就乱。在那段忙乱的日子里,还是曾掌事帮着夫人一点一点收拾出内宅的雏形,让林老爷能不必忧心家事,专注政务。
现在府里的家规便是当时曾掌事帮着立下的。
也是最近几年,曾掌事才不管府里的事务,“你也该歇歇了,享享福,平日陪我说说话便好。”夫人是这么同她说的。
今日夫人不在府里,将府里事务交给了书灵,本也不关自己什么事,但书灵拿着夫人交给她的令牌来请自己,这个面还是要给一给的。
“十岁?那倒确实是个孩子,但十岁也应当知晓规矩了,严嬷嬷平日里管教不严啊……我倒是想不到,严嬷嬷居然还有个这么小的儿子?”曾掌事一句话把严嬷嬷问得是又羞又恼。
“十……十七。”严嬷嬷补充道。
“好啊!我竟不知原来内宅是外男可以随意出入的,”曾掌事喝道,严嬷嬷还想辩解,但曾掌事一个眼神,她便软了身子不再敢开口,又听曾掌事转身回头看向一众嬷嬷,“这事儿你们也知晓?”
没人敢回话,曾掌事便只看书灵,“此事你可知晓?”
书灵敛目低眉,轻提下裙,直直地跪了下去,一字一句道:“数日前,与我同屋的玉词曾提过一嘴。我查了,并未查到相应的证据,也问了一些家仆,均说对此事不知情。我便吩咐各处加紧巡逻,夜间定要锁好门窗。”
曾掌事背过身去,没叫书灵起来,书灵继续说:“方才有人急急地来找我,说是听到了厨房里有争执声,其中还有男子的声音,侧面又锁了门。”
“严嬷嬷,你可听说过这段时间有外男进出啊?”曾掌事向严嬷嬷走进一步,严嬷嬷颤抖着身体,但仍坚持着摇头,“你们厨房这院,可曾接到过加紧巡逻,锁好门窗的嘱咐啊?”严嬷嬷小声辩解,曾掌事又向前一步,“那你可知,厨房中争执的男子是何人啊?”
“都不知?”曾掌事已经走到严嬷嬷面前,看清了躲在她身后的李长随,“那这人想必你也是不认识的吧?既然严嬷嬷不认识这人,那便是此人私闯,想来是个小偷,我听说厨房近来也常有失窃,想必就是这个小偷了,按照当朝律法,当把手砍了。”
“拖出去,送官。”曾掌事斜瞥一眼跌坐在地的严嬷嬷,转身衣摆带起一阵小风,激得严嬷嬷母子俩一激灵。
严嬷嬷反应过来,扑上前抱住曾掌事的小腿,哭喊着道:“姐姐……好姐姐,这是我儿啊,我怎么会不认识!不能送官啊!不能送官啊!”
众人听得大气不敢喘一口,还是两旁反应快的两个嬷嬷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将严嬷嬷架住拖开。
“起来吧,”曾掌事示意书灵起身,“你觉得这事当怎么处理?”她想听听书灵的意见,今天她能处理,日后这些事还是得有更合适的人来出面。
“严嬷嬷私放外男入内宅,此事关乎到贵人名声,依照家规当予以重罚;严嬷嬷对自己负责的厨房管理不严,至于失窃,此为二罪,亦当罚;此男是府里长随,应当跟随李管家行采买事务,却在当值的时候私自离岗,看他的行事方式,大概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是外院的事了,我不好再议,外院的事当交给管家……”
书灵一条一条地罗列开来,曾掌事看着她,眼睛里颇有赞许,面上仍不改色,平静道,“那依你看,当如何罚?”
书灵向曾掌事端正行了一个大礼,方抬眼正色道:“严嬷嬷补齐所失,另罚三月俸,革去厨房管事一职,厨房管事另择良人。李长随私入内宅,即便前些日子私入内宅的不是他,今日他出现在此,他私入内宅一事也是确实无疑的,当仗责五十……”
语音未完,严嬷嬷已哭喊着“不能五十啊!这不打死了吗!书灵姑娘,不能五十啊!”
曾掌事回头看一眼严嬷嬷,李长随已经瘫软在地,眼睛早都失了神采。
“五十,确实重了些。打了五十怕是人就要过去了。三十吧,打完拖出去,革去长随一职,至于要怎么发配,都由大管家去吧。他爹李管家教子无方,回头也是得领罚的,”曾掌事说着,严嬷嬷还想辩解几分,“你还有意见?那便依着书灵姑娘,仗责五十?”
严嬷嬷便不说话了。
曾掌事一扬下巴,便有小丫鬟揣着手快步走出院子,往外头去请管家来把李长随领走受罚。
严嬷嬷失魂落魄,比李长随也好不到哪里去。
管家进来后,向曾掌事行礼,曾掌事还礼。而后管家便要将那李长随拖出去,谁承想那李长随却突然挣脱,指向一众嬷嬷后方靠着柱子站的玉词:“曾掌事宽严相济,书灵姑娘赏罚分明。那与我私定终身的玉词姑娘又为何不用罚?”
众人闻言便都转向玉词。
那李长随是下了决心要拉玉词一起的,扯着自己腰间的香包递向众人,“玉词姑娘心悦于我,赠我香囊表情谊在前;我亦心悦于玉词姑娘,是为了不伤姑娘的心,这才一时糊涂入了宅院,只为给姑娘递上我的心意,此事在后。”
“恳请曾掌事同罚。”李长随说罢,指向玉词手腕。
玉词好不容易平息的心绪又起波澜,不说话是不行了,不开口就让他们随便说了,她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希望众人听到的是自己往日的冷静口吻,“你不要胡……”
“你不要胡说!”
一个尚且稚嫩的女声从拐角传出,随后一个小身影随声而动,走到曾掌事等人面前,向在场众人一一福礼。
书灵朝她点头,她认得这个小丫鬟,正是她刚刚来给自己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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