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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莓奶茶
学校斜对面的奶茶铺,是栖凰区唯一一家会和早餐店一起开门的奶茶铺。
几毛钱的奶茶用热水一冲,立刻呈现出艳丽的颜色。
很不健康。
但不妨碍老板赚得盆满钵满。
每天早晨,店里都坐满了网吧包夜回来,或者不知道干什么回来的男男女女。
繁重的课业压力,让娱乐只能在碎片化的时间里生长。
压抑太久的天性让每一次肢体的触碰都带着最原始、最野性的冲动和渴望。
“充斥着青春的荷尔蒙气息。”
这是孟英声对这家店铺的评价。
魏莱就没有这种文艺范,他只想在琳琅满目的餐单里,找出性价比最高的奶茶粉。
孟英声并膝蹲在魏莱腿边,低着头专注地玩天天酷跑。
魏莱点完单,也蹲了下来,他望着马路对面的校门,眼神有些放空,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声声,你说咱俩像不像在拉屎。”
孟英声在听见这句暴论的瞬间,指尖一抖,屏幕上的小人儿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长条障碍物。
死了。
孟英声默默把手机塞回魏莱手里,语气里带着点嫌弃:“哥,你有时候真的,有点恶心。”
魏莱接过手机攥在手里,用左手托住腮帮子,话锋一转:“你说,周新杨会不会回头来找你麻烦?”
孟英声学着他也托起右腮,想了想说:“不会吧?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还搞封建社会那套?大不了我把家教工资退给他。”
“那可不一定,”魏莱撇撇嘴,“听说那种地主老财家里,封建余孽最多了,规矩大得很。”
他边说边从兜里掏出烟盒,熟练地抖出一支叼在嘴上,刚摸出打火机,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轻巧地把那支烟从他唇间夹走了。
“你干嘛。”魏莱挑眉。
“呐。”孟英声冲马路对面努努嘴,“德育主任,你要当着他面点烟,那你今天可以请假了。”
“烦死了,”魏莱悻悻地收起火机,“等我毕业了,非得回来套他麻袋。”
“犯法。”孟英声言简意赅地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跟我班主任似的,唠唠叨叨,小黄脸婆。”魏莱蹲得腿麻,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哎,声声,你看那辆车,帅不帅?”
“帅。”孟英声瞥了一眼,其实根本不认识车标。
“宝马Z4敞篷,六十八万,啧,真有钱。”魏莱摊开双腿,整个人向后仰去,手撑在身后,眼睛却黏在那辆宝石蓝的车上,“等着吧,我以后肯定也得开上这种车。”
“那能带我兜风吗?”孟英声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捧哏的角色。
“饿了。”孜然的味道萦绕在鼻尖,魏莱突然拍拍肚子,扭头朝店里喊,“老板!再加两根烤肠!”
“好嘞!”老板洪亮的回应从屋里传出来。
魏莱转回头,目光还追着那辆车:“带你兜风算什么?等哥以后赚了大钱,给你也买一辆。”
“哇——”孟英声非常配合地鼓掌。
“我打算退学了。”魏莱突然说。
孟英声猛地转过头,看向魏莱的侧脸:“你认真的?”
“反正我也考不上大学,”魏莱抬起头,望着梧桐市灰蒙蒙的天,这两年城郊搬来不少化工厂,空气质量一落千丈,“在学校纯属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挣钱。”
“高中都没毕业能打什么工?”孟英声声音闷闷的,“好歹……等高考完,把毕业证拿到手吧?”
“给我爸打工去。”魏莱说。
“小魏!烤肠好啦!”老板板又在喊。
“来了!”魏莱应声爬起来,小跑过去。回来时,一只手捏着两根滋滋冒油,撒满孜然的烤肠,另一只手提着两杯奶茶。
他重新在孟英声身边坐下,把一根烤肠和那杯蓝得发亮的奶茶递过去:“我爸,在绿乔市那边弄了个小厂子,想让我过去搭把手。”
“哦,原来是回去继承家业啊。”孟英声咬了一口烤肠,立刻被烫得眼泪汪汪。
“少来,我要是真富二代,早把你圈家里养着了。”魏莱嘬着自己的巧克力奶茶,把胳膊搭在孟英声肩膀上,“天天车接车送,啥也不让你干,就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孟英声低头看了看魏莱那辆停在一旁、饱经风霜的小电驴:“你现在也是车接车送。而且,我也没有很瘦。”
“哎,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魏莱突然问。
“不知道,忘了。”
“我送你个手机吧。”
“不要,影响学习。”
“那我去了绿乔市怎么联系你?打公共电话吗?”
“你真要去啊?”孟英声抬起头。
“嗯,想去看看。”魏莱点点头。
孟英声不说话了,拿起那根细细的吸管,低着头,固执地去戳奶茶的密封膜。可那层膜偏偏跟他作对似的,怎么都戳不破。
他有点烦躁,用力又戳了几下,反而把吸管的尖儿都怼钝了。
魏莱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伸手把那杯蓝莓奶茶拿过来,利落地把自己那根吸管拔出来,轻松插了进去。他先吸了一大口,然后才把奶茶递回给孟英声:“给。不烫了。”
“不能……晚点再去吗?”孟英声嚼着烤肠,声音含混不清。
“倒也不是不行,”魏莱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得有点坏,“怎么?舍不得我啊?”
“我觉得我现在特别像王宝钏。”孟英声没接他的话,自顾自地说。
“王宝钏?哪个班的?男的女的?”魏莱一脸懵。
“位列仙班的!”孟英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猛吸了一大口奶茶,过分的甜腻让他不自觉地皱起眉,“是戏里的人物。王宝钏她老公薛平贵,说好要一起过日子,结果跑去打仗,一走就是十八年,还在外面认识了个叫代战的……”
“嗯,然后呢?”魏莱拿起孟英声那根废掉的吸管,百无聊赖地戳着杯盖上那个已经破掉的小洞。
“然后?薛平贵当上皇帝了,跟那个代战快快乐乐地过了十八年。”
魏莱听懂了,但又装不明白,故意凑近了:“哦——所以那个薛平贵,其实是王宝钏的……”
“老公!”孟英声没好气地说。
“哎——”魏莱拖长了声音,笑得肩膀直抖。
“我跟你说正事呢!”孟英声后知后觉地耳根发红,抬手不轻不重地捶在魏莱的膝盖上,“你别这么不正经!”
“好好好。”魏莱笑着揉膝盖,“你是怕我去了绿乔,认识一个小代战,把您这位王宝钏扔在梧桐十八年。”
“我才不是王宝钏。”孟英声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而且我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梧桐。等高考一结束,我就去西港念书,毕业了就去紫荆市,或者胜春——哼哼,到时候就怕某个‘薛平贵’回来,连人都找不着。”
“声声,”魏莱想起昨晚的事,侧过头仔细去看孟英声的侧脸,声音低了些,“那咱俩的关系……昨晚那样,算定了吗?”
“不算。”孟英声伸手就捏住了他的嘴,耳根有点发热,语气却故作镇定,“昨天我喝多了,你也喝多了。”
“扯淡,你昨天喝的是牛奶,当我忘了?”不知怎的,魏莱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又恢复成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在了孟英声身上。
他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这都几点了,学校怎么还不开门?门卫老头是不是睡过头了?”
“不知道。”孟英声歪过头,脑袋抵着他的脑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累了?”魏莱被传染似的,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你说呢!”孟英声瞬间炸毛,用手肘怼了他一下,压低声音,“我说不弄了不弄了,你非得……!”
“那不是……咳,”魏莱摸摸鼻子,眼神飘向别处,语气有点心虚,“我自己搞不定嘛,一时没忍住。”
周新杨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奶茶店门口那两颗几乎靠在一起的脑袋,觉得那画面异常刺眼。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攫住了他。
周新杨莫名觉得他不应该在车里,而是应该在车底。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按下按钮,收起了软顶。
坐在副驾的许言午正低头玩着手机,突然感到脖子一凉,诧异地拉起卫衣帽子,扭头看向面色不虞的周新杨:“怎么了,哥?”
周新杨的目光依旧锁在对面的奶茶店招牌上,声音没什么起伏:“他家奶茶好喝吗?”
许言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撇撇嘴:“我来买过,两块钱一杯的玩意儿,能好喝到哪儿去?香精兑水罢了。”
周新杨没说话,直接按开手套箱,从里面拿出一沓没拆封条的百元钞票,递了过去:“去买。”
“行是行,”许言午接过那沓钱,潦草一数,“但这也太多了吧?你打算请你同学喝奶茶吗?我自己拿不了啊哥。”
“买四十四杯。”周新杨揉了揉许言午的头发,“让老板做好了,直接送到高三七班。”
“这……送得进去吗?”许言午嘟囔着,还是推开车门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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