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和月季

　　云随匆匆跑下楼，想要回到昨天晚上他和樊栩躲藏的房子里。
　　“云随？！”
　　文卉脸上写满了惊愕，她坚信自己昨天晚上目送云随出门后就没有看见他回来，何况他一个普通人，不仅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甚至还毫发无伤。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没走正门吗？”
　　“不知道，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随便你们要做什么，但是切记不要拒绝神明的要求，村民的要求也不要拒绝。”
　　云随匆匆交代完，就出了门。
　　白天的村子恢复如常，夜晚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火把仍旧插在墙壁上，日常活动的村民脸上画着和昨天一样的五彩绘，根本没有什么面具。
　　孩子们追逐嬉闹，整个村落没有一处昨晚的异常。
　　云随几乎跑遍了整个村子，昨晚待过的屋子他也找了，完全没有樊栩的踪影，但他确确实实地把蛊虫交给了樊栩。
　　云随靠着墙调整急促的呼吸，现在他可以肯定，白天和夜晚真的分割开了时空。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脆生生的少女音色响起，云随很熟悉，转头就看见月亮挽着篮子好奇地偏头观察自己。
　　“哥哥是迷路了吗？可是我昨天明明送了五彩绳给哥哥，神明会保佑哥哥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戴着的。”
　　云随把手伸出去，白皙的一节手腕衬得五彩绳颜色绚丽。
　　“哥哥渴吗？去我家喝口水休息一下吧，我阿爸出门了，就算他回来饿了也不要紧，阿爸他就是性子有点急了，其实脾气不差的，他不会骂我们的。”
　　云随没有拒绝月亮的邀请，他需要获取跟多关于村子的信息。
　　两人穿行在村子里，没过多久月亮带着他停在一处围墙格外高的院子外，门上挂着一把云随从未见过的复杂大锁。
　　也许是手上的篮子过于沉重，月亮翻出钥匙后十分艰难地开锁，好几次都错开锁孔。
　　“要帮你吗？或者把篮子放在地上？”
　　“不用了，这个锁很难开的，不小心就会把钥匙撬断在里面，篮子里面是很宝贵的五色丝线，是要绣在婚服上的，不能放在地上，也不能假手于人。”
　　月亮拒绝了云随的好意，一边解释，一边顺利开了锁。
　　大门打开，院子里很空旷，什么都没有，厨房的门开着，堂屋的大门也敞着，最左边的房间连着两间厢房全都上了锁。
　　“哥哥，这里来坐吧。”
　　月亮把篮子放在堂屋的绣架旁，动作麻利地拉开长凳，倒了一杯水递到云随手里，然后就坐在绣架前穿针引线。
　　“这是给你自己准备的婚服？”
　　云随听说过一些少数民族的女孩子会在结婚之前亲自准备结婚的喜服，理所当然地以为月亮也是在给自己准备。
　　“不是的，这是给新娘子准备的，她和神明的婚礼就快要到了，我们要加快速度才行。”
　　我们？云随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在准备婚服的人不止月亮，还有其他女孩子。
　　“你们？你们是专门为新娘子准备这些的吗？我看你年纪也不大。”
　　“是的，在我们陶家村里有个习俗，女孩子到了十六岁就可以一起去找大族长，他会请示神明附身，被选中的那个女孩子就是神明的新娘了，落选的人虽然成不了新娘子，但是也是要作为新娘子的陪嫁一起嫁过去的，定好婚期后，我们就要准备婚礼上的吉服、新娘子的喜服、喜被……等到日子到了，我们就一起上山！”
　　月亮越说嘴角越是扬起，两枚对称的酒窝显露，目光希冀，向往着婚礼那天的到来。
　　什么狗屁神明娶妻，什么陪嫁，全都是草菅人命的噱头！
　　云随的眉头交打成结，悲哀的看向沉浸在喜悦里的无知少女，他知道这份无知只是因为月亮没有接受过教育的纯真，纯真得过于美好，让他不忍心戳破。
　　“那你……考虑过神明的婚礼结束后会怎么样吗？或者要做些什么？”
　　月亮咬断丝线，陷入了困惑，婚礼结束？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大族长说神明住的地方很美丽，四季如春，有吃不完的好吃的，也有穿不完的新衣服，还有好多好玩的……总之在那里很自由，想做什么都可以，至于我想做什么，等我过去了再说吧。”
　　少女继续埋头，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跃然而出。
　　云随不再发问了，他静静地坐在一边，看月亮把黑色的布变得鲜艳、精致。
　　黑色锁住了一切精巧的花鸟鱼虫，明明那么逼真，但又死气沉沉。
　　“喂——”，阴影应声笼罩而下，一个稚气的半大小子插着腰站在门槛上，“你是谁？我姐姐马上就要和新娘子一起嫁给神明了，你一个陌生男人竟然敢和我姐姐待在一起，不要毁坏了我姐姐的名声！快滚！滚滚滚——”
　　“阿毛住手！这是我认识的朋友，不许没有礼貌！”
　　名叫阿毛的小男孩毫不顾忌自己姐姐的呵斥，小炮弹一样冲到云随面前，凶神恶煞、张牙舞爪。
　　“啊——，坏人快走开——，耽误我姐姐嫁给神明，就是害我娶不了媳妇——”
　　尖锐的声音几乎扎破云随的鼓膜，幸亏月亮及时拉住了阿毛，云随才得以脱身。
　　“哥哥快走吧！对不起了，本来是想请你来家里坐坐的，我没想到阿毛会突然回来！我就不送你了！”
　　云随拽了拽自己被阿毛扯乱的衣服，心绪烦躁。
　　这个家庭太奇怪了，母亲从未出现过，女儿一心向往嫁给神明，儿子嘴里还念叨着耽误姐姐嫁给神明，就是害他娶不了媳妇……真是莫名其妙的关联。
　　云随脑子里盘算着今天得到的线索，计划天黑之后去找樊栩交换消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木楼前。
　　祝洵正拿着小瓷瓶往地上倒着什么粉末，见到云随来了立即招了招手。
　　“云随你回来了，怎么样？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个啊，具体是什么我就不说了，不过啊我听文卉姐说了，你昨天的事情，太诡异了，文卉姐昨天守了这么久的夜，王武的伤也还没好全，一旦有什么意外，我们的胜算很小的，这个沾着死气，能掩盖一部分我们身上的活人气，以防万一的。”
　　躺在摇椅上喝茶的文卉朝天一个白眼，一时无语，“骨灰就是骨灰！故弄什么玄虚！怎么还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赶尸人的手段有多不人道吗？”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怕云随不是修道的，听见这是什么了，害怕吗？再说，我们赶尸人这一脉虽然靠着死人修行，但是我们也是做好事的吧，那些身死异乡的飘泊客不都是要靠我们落叶归根吗？”
　　文卉瘪了瘪嘴，没再回怼，她确实看不上赶尸人的修行途径，但却没看不上赶尸人这个行当。
　　“你们今天没出去吧？”
　　文卉和祝洵一齐摇头，“没有，怎么了？”
　　“昨天白天，我认识了一个陶家村的女孩子月亮，她告诉我陶家村供奉的神明要娶妻了，我还不明所以，直到今天我又遇见了她，她告诉我，满十六岁的女孩子都要被神明挑选，不管选没选上，最后都要嫁给神明。”
　　“艹！这不就是河伯娶新娘吗！小学课文上学过！根本就没有狗屁的神明！”
　　祝洵当即奋然起身，怒发冲冠。
　　“嘘——，嚷什么嚷！不怕给自己惹麻烦啊！”
　　文卉嫌弃地撇了一眼祝洵，旋即面色凝重地望着云随，“昨天我们在村子转的时候，发现基本上每家每户的院墙都很高，似乎又是在防守又是在围困。”
　　云随点点头，“我从昨天进来基本上没看见过比月亮还大的女性，就连昨天在广场上祈福的时候也没有，今天我去到月亮家才确定，整个村子的家庭都缺失了母亲的角色，还……”
　　“我靠——，云随你也太厉害了吧，昨天那柳条抽在我身上，我觉得我都快皮开肉绽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去关注这个，小的佩服。”
　　文卉直接一巴掌呼在打断云随的祝洵脸上，扬了扬下巴，示意云随继续。
　　“最后，昨天晚上我出去碰到了樊……我的一个朋友，当时村民们戴着五彩面具一直在追逐我，幸亏他出现，我才得以脱身，但是他说他在村子里没有遇见我们，然后他出去找有关禁地的线索，我睡着了，再睁开眼就回到了这里，所以，如果我们判断得没错的话，陶家村被白天和夜晚分隔成两个不同的空间了。”
　　云随说完，文卉面色凝滞，抬眼扫了祝洵，轻叹了一口气。
　　“云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和文卉姐还有王武，我们都进过小有天很多次了，而你是新人，又是一个普通人，就像你玩游戏一样，你和高段位一起组队，匹配到的对手自然段位也不会低，小有天给我们随机了一个很不一般的困难模式副本……”
　　祝洵很无奈，起初他还在庆幸遇到了身为普通人的云随，现在看来，进了小有天根本没有侥幸的可能。
　　“他说得没错，以我们这么多次进入小有天的经验来说，小有天里除了会有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之外，构造复杂的时空、蛊惑心智的环境才是最危险的，按照等级来排的话，从高到低，一、二、三，我们现在就处于第二级。”
　　云随抿了抿嘴，难怪，连樊栩都会说危险。
　　危险就摆在面前，可能是悬在头顶的刀剑，也可能下一秒脚下坚实的土地就塌陷，甚至是不知何时射来的暗箭……
　　为了活着，云随只能更努力的找线索。
　　“咚咚咚——”
　　熟悉的敲门声响起，三人警惕地盯着门外。
　　“亲爱的客人们，今天有新的客人来了，祈福结束后他们就过来入住，希望你们和他们好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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