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心墙的裂痕
义卖会后的几天,向明绥过得有些浑浑噩噩。
腺体那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和短暂的信息素失控,像一场短暂却骇人的噩梦,留下的后遗症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不适,更有心理上的惊悸和困惑。
傅清寒那天到底怎么了?他那冰冷躁动、充满压迫感的信息素,以及最后近乎狼狈的逃离……一切都透着诡异。
向明绥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个人和他的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删掉了手机里所有可能看到计算机协会消息的渠道,更加专注于自己的专业课程,用忙碌填满所有时间,试图将那个名字和那双冰冷的眼睛彻底从脑海里清除出去。
然而,身体的反应却比理智更诚实。
他的腺体变得比平时更加敏感,即使贴着强效抑制贴,也时常能隐约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的、极其稀薄的Alpha信息素痕迹,并因此产生细微的悸动和不适。睡眠也变得很浅,容易惊醒,有时甚至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充斥着冰冷的雪松和灼热的甜橙气息交织碰撞的混乱画面。
这天下午,他没课,在画室待久了觉得有些闷,打算去图书馆借几本画册。路过校医务室那栋安静的小楼时,他的脚步下意识地放慢了一些。
鬼使神差地,他的目光瞥向医务室旁边的露天休息长椅——那是专门给一些需要临时休息或等待拿药的学生准备的。
然后,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正独自坐在那张最角落的长椅上。
是傅清寒。
他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一只手用手肘撑着膝盖,掌心抵着额头,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下颌线依旧紧绷,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脆弱?
他怎么会在这里?生病了?还是……
向明绥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理智尖叫着让他立刻离开,不要再看,不要再多管闲事。
可是目光却像是被磁石吸住,无法从那抹罕见的、褪去了所有冷硬外壳的孤寂身影上移开。
眼前的傅清寒,和他印象中那个永远挺拔、冷峻、无懈可击的学生会长,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开了,一个校医送着一个学生出来,叮嘱了几句。门开合的间隙,向明绥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片段:
“……信息素水平波动还是太大……紊乱症引起的持续性偏头痛和免疫下降……光靠止痛和抑制不够……建议还是去做个深度检查和腺体专项……”
信息素紊乱症?持续性偏头痛?
向明绥猛地愣住了。所以,傅清寒那天在电话里说的“老毛病”,还有他易感期时痛苦的样子,甚至义卖会上他信息素的异常躁动……都是因为这个?
他一直以为傅清寒的强大是理所当然的,却从未想过,那冰冷的外壳下,可能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和挣扎。
一股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向明绥的心头,酸酸涩涩的,堵得他喉咙发紧。是惊讶,是恍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不合时宜的心疼。
他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走吧。他对自己说。他不需要你的同情,甚至厌恶你的靠近。你现在过去,只会自取其辱,再次被他用冰冷的言语推开。
可是,看着那双垂在身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看着那低垂着头、仿佛不堪重负的背影……他的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无法挪动。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的时候,长椅上的傅清寒似乎极其难受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压抑着的抽气声,抵着额头的手指用力到骨节突出,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那个细微的、强忍痛苦的动作,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向明绥心里那层厚厚的、用失望和委屈筑起的冰墙。
所有的理智和警告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迈开了脚步,朝着那个角落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轻,心跳却如擂鼓,每靠近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他走到长椅前,停了下来。阴影笼罩下来,傅清寒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抵着额头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立刻抬起头,周身下意识地竖起冰冷的戒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言的沉默和紧绷。
向明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不那么颤抖。他伸出手,将一直攥在手里、刚从小卖部买来的瓶装冰镇矿泉水和一板包装朴素的止痛药,轻轻放在了傅清寒旁边的空位上。
“……喝点冰水,或者吃点药……可能会好受一点。”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说完,他不敢再看傅清寒的反应,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迅速转身,快步离开。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被那无形的冰冷冻伤,或者被自己那不争气的心软彻底打败。
直到走出很远,远离了医务室的范围,向明绥才敢停下来,靠在路边一棵大树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他做了什么?他居然又……!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心里乱成一团麻。明明发誓不再理会,为什么一看到对方脆弱的样子,就又忍不住凑上去?向明绥,你真是没救了!
而长椅那边,在向明绥离开后,空气仿佛凝固了。
傅清寒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
帽檐下的阴影里,他深邃的眼底翻涌着震惊、错愕,以及更深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鼻尖萦绕着那丝极其短暂、却清晰可辨的、带着点惊慌意味的甜橙气息,还有旁边座位上,那瓶凝结着冰凉水珠的矿泉水,和那板最普通不过的止痛药。
像是无声的怜悯,又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和他之前收到的任何东西都不同。没有刻意讨好,没有精心算计,甚至带着点笨拙和仓促,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他冰封的心湖里,搅动起从未有过的混乱涟漪。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露出帽檐下苍白而疲惫的脸。目光落在那些东西上,瞳孔深处闪烁着晦暗难明的光。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瓶身,冰冷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却奇异地压下了一丝腺体传来的灼痛和颅内的抽痛。
他拿起那板止痛药,指腹摩挲着粗糙的包装边缘,久久没有动作。
那双总是结着寒冰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剧烈地崩塌、裂开。
医务室旁边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傅清寒独自坐在长椅上,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
很久以后,他才极其缓慢地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小口冰水。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浇灭了那灼烧般的痛楚。
也仿佛,无声地滋润了某些干涸龟裂已久的东西。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