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

　　“你还没走啊？”
　　“嗯，我还要去图书馆。”
　　“哦。那我先走咯～”
　　“好，明天见。”

　　海野从桌柜里拿出作业，走出教室。
　　“海野。”
　　她回头，御幸一也正从楼下走上来。

　　“你还没回去？”
　　“啊，”她举了举手里的书本，“还不太想回去，我打算到图书馆看一会书。”
　　“你呢？”
　　“我？我刚刚被叫去问话为什么不参加长跑。就算我现在报名，名单也都上交了。”他有些无奈。

　　“嗯……”
　　海野看了看他又移开视线，“那你要去练习了吗？”
　　他想了想，部里应该有不少人报了比赛，按照惯例今天是不用去练习的。
　　虽然肯定会有很多人照常练习就是了。

　　那……
　　御幸一也看着她的神情，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没再说下去。
　　“那我先走了。”
　　“嗯。”

　　海野挥挥手，笑着和他道别。她刚才差点就问出口，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图书馆。
　　现在都没话讲，也不敢看他，去图书馆又能说什么。

　　他有些郁闷。
　　几天前海野被女生们鼓动着报了网球。
　　体育老师动员班里参加运动社团的学生至少报一项比赛。
　　长跑和网球的时间几乎重合，跳高和足球也是。

　　“我还想去看海野的网球比赛呢。”
　　“我也是，可我是啦啦队员走不开……”

　　为了不让成绩太过难看，海野最近一有时间就会去楼下找空地练习发球。
　　除了上课，他都没怎么看到她。
　　他能报的项目不多，最后还是没有选择长跑。
　　想到这儿，望着海野消失的方向，不知不觉间迈开步子朝图书馆走去。

　　他会去看她的比赛。
　　只是想告诉她这些而已。

　　角落里分散着三三两两的人，现在应该有很多报了比赛项目的人在操场上临时抱佛脚。
　　他绕了一圈，没看到她人。
　　不在自习区，难道……
　　余光扫过书架间的走道，一个侧影从视线中略过。
　　他停下脚步，回身，海野坐在地上静静地捧着一本书读。

　　像是听到什么动静。她抬头望向他所在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竟产生了想要躲避的念头，就好像即将发生什么事让他惊颤不已。

　　看到是他，海野脸上浮出惊讶，而后像是想到什么释然的朝他笑了笑。
　　真是自作多情。
　　图书馆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谁想来都可以。

　　像被看穿心中所想一般，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走过去，她将身旁的书本合上挪到一边给他让出位置。

　　犹豫片刻，他最终选择在离她2-30厘米的位置坐下。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海野继续看她的书，他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
　　想和她说的话卡在喉间，在楼道的时候不说，刚才不说，现在又太过刻意。
　　但他来找她难道不刻意？坐在这里不刻意？

　　队友们都在继续训练，他因第二天有比赛就想松懈，这是在干嘛？

　　“我……”他皱着眉，侧身朝她的方向看去。
　　“你……”海野恰巧抬头要和他说什么，却听到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御幸一也下意识的收紧靠近她的上半身。

　　“你要说什么？”看到他的动作，她抿了抿嘴，垂下眼睑，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明天是不是有网球比赛？”他看着别在她耳后垂下的发丝和颈侧略显凌乱的细小绒毛，感到喉咙一阵干涩。
　　“啊～对呀。”她停顿了一下，半开玩笑的语气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
　　“那，加油。”他咬着舌，阻止即将溜出口的后半句话，他觉得自己难堪又轻浮。
　　海野合上书，转头看向他，对视了两秒钟，她说：“谢谢。”
　　“还有什么事吗？”她依旧淡淡笑着，他从那笑容中看出了一点嘲讽和不耐烦。

　　自尊心升腾，他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她看着他，视线从鼻梁到眼睛。

　　被蛊惑了般，他双唇微启，她倾身吻在他唇角。
　　即将贴上他的前一秒，海野停了下来。
　　他的呼吸骤停，僵在原地。
　　明明应该立即躲开，身体却不由他使唤。

　　看他没有拒绝，她微阖双眼，颤抖着呼吸，落下轻轻一吻。
　　迟疑的，抛却自尊心，将他要说出口的话堵在唇边。
　　这样，他或走或留，她都能接受。

　　从他面前退开，她颤抖着睁开双眼。
　　男孩儿神色冷淡，眉头微蹙，却仍没有看向自己。
　　凝滞的空气将此间的暧昧变成了一个人的难堪。

　　“抱歉。”她抓起放在一旁的书本，起身绕过他向外跑去。
　　他没能拦住她，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牙关紧咬，咚咚咚咚……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炸掉。

　　跑出图书馆，海野靠在墙边。殷红的眼圈，发白的面色，她止不住的后怕。
　　气他的冷淡，又因他的样子忍不住试着接近，可当发现她和别人在他心里并无不同，又后悔自己表现得太过轻浮，她怕他觉得自己太喜欢他，又克制不住想让他明白她到底有多……他的……一吻……

　　呼——呼——
　　她像是濒临窒息般大口喘着气，却徒劳无功的红透了脸颊。

　　手脚冰凉，耳后却渐渐发烫。
　　蹲坐在地上，她将脸埋在手臂间。

　　怎么能做那种事啊，说喜欢他，又吻他。
　　心里难过得要死，嘴角又因刚才的吻抑制不住的泛出甜意。
　　她依旧喘不过气，牙齿抵在小臂上，强迫自己不要再发出羞人的喘息。

　　大脑一片空白，唇瓣的触感，她到底有没有碰到他的脸颊？温热的呼吸，那一瞬间脑海里想的是什么？后来又是怎么跑出来的？他有没有说话？她全都不记得。
　　可她就是什么都管不了了，一边伤心一边紧张得快要疯掉。

　　御幸一也最终没去看她的比赛。

　　他已经魂不守舍的呆坐在这里几个小时。
　　三天了，起床后，发呆，早饭时，发呆，晨间练习结束，发呆，午饭，发呆，自主练习后，发呆，晚饭，发呆，夜间加训，发呆……
　　除了体育祭报名的软式曲棍球，打着打着打出了团体第二名。

　　他这几天就是这么过来的。
　　队友在第二天看到他按部就班做着和以前并无二致的练习却仍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大喊“御幸彻底坏掉啦！”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球队规定队员不允许谈恋爱。
　　简直是警世真理，他应该每天早中晚各抄写一百遍。

　　“喂！正捕手，你不想训练就好好看看二军投捕练习，别坐在这里走神啊～”
　　队友打趣的看着他，用球棒指着坐在一旁的人。
　　真奇怪，御幸这个状况已经一两天了。
　　不对劲，很是不对劲。

　　“抱歉，今天有些累了。我想先回宿舍。”他拍拍裤子，拿起球棒看了两眼呆在那里三两对视，一头雾水的队友们。
　　僵硬的转身，耳根有些发烫，逃也似的远离身后的议论纷纷。

　　回到寝室，关上门。屋内一片漆黑。
　　他站在黑暗中无法挪动，脑海中思绪万千。
　　幸好没和她说他会去看她比赛，不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又怎么回应。

　　作为……作为一个男朋……
　　嘭嘭嘭……
　　呼吸渐促，胸膛发闷。他不得不张开嘴大口换气。

　　为什么没有拒绝，为什么从办公室出来又想着返回教室再看一眼，为什么总是下意识的晚走一步看她会不会留到最后？

　　要是那时就拒绝了……

　　那他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不是这样的，她喜欢他什么他都不知道。
　　他从没正式的表白过，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是，他也没幻想过他们会有更近一步的……

　　那为什么不推开？
　　还是因为根本就有想过，所以做不到，只能逃避？
　　一直躲，最好拖着直到什么消失。

　　感情会消失，人也如此。
　　他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但他起了贪念，就在他不知不觉喜欢上她的一瞬间。
　　可他现在无力应对且分身乏术。
　　棒球几乎成为他高中生活的全部。为了冲进甲子园，他放弃了很多其他的爱好，甚至可以是人际关系。
　　只要课业成绩不拖后腿，为了球队的胜利他什么都可以去付出。

　　但海野和棒球绝非是二选一的关系，他想接近她，了解她的喜好。
　　这和攻略游戏，揣摩规则，算计得分不同。
　　海野拥有无限可能。
　　他不会想去改变，消耗，破坏属于她的任何一部分。
　　这跟每天的训练增重，肌肉撕裂，补充能量，磨炼耐力不一样。

　　不该私有。
　　才是最好的尊重。

　　可若一再接近，他就会变得言行不一，矛盾万分。
　　怎样才能掩饰那些贪心，掩藏占有欲。

　　看她和别人在一起时他压都压不下的酸涩，但他知道不该这样，却又在无数次回想那个吻时泛起怎么想都想不通的得意。

　　她喜欢他，让他超得意。
　　可他又无时无刻不在鄙夷。

　　这让他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她一靠近，他就浮躁。有点快要变成一个笨蛋了。

　　“早上好。”
　　“早～”

　　海野收拾好书包，刚刚坐下就看到御幸一也走进教室。
　　目光触及的一瞬间，她看到他移开视线。她窘迫的低下头，余光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身后。

　　果然，被讨厌了呢。
　　她自嘲的抿抿唇，做那个决定之前不就已经想好了吗。即使这样会将他们之间所有的平衡打破，会被推开，被讨厌，甚至她连他既不拒绝也不明确的态度都预想过一遍。
　　但真当她慌乱的做了明明已经决定好的事，清醒过来又感到丢脸。
　　而他毫无反应。
　　什么表情都没有。开心？厌恶？没有任何波澜，她不能让他有所反应。
　　那她对他来说，不就等同于可有可无。
　　他会怎么想自己呢。

　　她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可笑。

　　今天的雨下得很大，天空阴沉，周围的男生们抱怨不能跑出去踢球。

　　海野站在顶楼的窗户前看外面的雨，丝丝凉意渗入肺腑，她抱紧双臂。

　　“对不起。”
　　为我的鲁莽和冒犯，也为我曾不计后果的那句“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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