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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妖
百里瑶光并不清楚厉苍的故事。
前世从寒渊海沦陷开始，一切都发生得很快。焚天原一场恶战，她从头到尾也没能与这位群妖首领说过几句话。
不过从她仅有的前世记忆来看，厉苍同那只盘踞焚天原的大妖之间，更像是有什么旧仇。
她当然不能就这么回楚鸢的话，好在对面也没想着要她回应这等八卦言论。
伸手摸了摸绾好的发，楚医师利落地起身拍拍衣袖，招呼她出去看看。
没走多远，便看到白音蹲在一处，定定地望着前方。
一只花豹瘫在地上，显然已气绝了。
大小不一的伤口将漂亮皮毛割得支离破碎。柔软的腹部敞开着，原本匀称有力的四肢也扭成了怪异的模样。亮黄色的眼珠半搭在眼眶里，脸上凝固着毫无疑问的惊惧。
这只花豹比厉苍年长许多，同千丈台的大小妖都相熟。前日为了庇护一群小妖，它被卷入灵气乱流，今早才被找到。
厉苍默不作声地半跪在它身侧，不知在想什么。
楚鸢轻啧一声，快步走上前去。她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算是打过招呼了，随后便干练地检查起这具堪称凄惨的尸身。
没一会儿，她便站起身来：“全是灵气撕裂造成的伤口，没有其他痕迹。”
这是十分自然的结论。
一众小妖眼看着这只花豹被卷入乱流，瞬间便没了踪影。只不过，此前遇难的妖修为都不算高。这只花豹虽比不上厉苍，但也是百余岁的大妖，竟也完全逃不脱这股乱流。
若真是灵脉变化所致，那这变化着实有些太过剧烈。
顾垣轻咳了一声：“阿瑶，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两条灵脉？”
单论阵法师的修为，他这个师尊勉强只称得上二流。百里瑶光早已出师多年，如今自然强他数倍。
阵法之道讲求因势利导，对灵脉变化甚为敏感。他虽看不出端倪，但也直觉不似自然变化。只是他实在猜不出问题所在，这才去信雾杉林找徒儿搬救兵。
百里瑶光说了声好，又对厉苍道：“若依旧无线索，就只能进秘境看看了。”
既然知道了灵枢所在，便可追根溯源。厉苍目光沉郁，终于点头应了。慕乘风早已等得有些不耐，见商议已定，便率先起身。
却见他那便宜师弟上前两步，低声拦住顾垣：“顾前辈，我也去。”
他说得不甚有底气，但神色倔强：“我虽尚未感应到什么，但离灵脉近了，或许……能有些用。”
顾垣无奈扶额。他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就听自家徒儿轻笑道：“你当然有用。”
百里瑶光抬手挥出灵力，金色光芒不由分说将青年全身罩起。
“我昨夜新想的法阵，还不太成熟。如何？可觉得好些？”
似乎被一层厚纱从混乱的灵气中隔开了，韩生只觉得周身轻快许多，喉头却有些哽住了。
片刻之后，他才哑声说：“多谢仙子。”
百里瑶光便露出愉快的笑意，转头去唤师尊。顾垣揉了揉额角，无声地挥手示意出发。
楚鸢吹了声口哨，颇有些遗憾自己抽不开身。若非已瞧见几只可怜兮兮的小妖等在远处，她都想跟着去看看热闹了。
韩生只当没瞧见她玩味的目光，目不斜视地缀在仙子身后。
他很快就证明了自己确实有用。
千丈台的两条灵脉纵贯南北，灵气最强的一段就在中间偏南的石崖之下。百里瑶光凝神看了许久，最后伸出手，试探着放出一丝灵力。
仿佛被忽然戳到了麻筋一般，灵气卷起一股疾风，直吹得众人步伐不稳。韩生咽下闷哼，勉勉强强不知要走去哪里。
顾垣伸出手想拉住他，却见百里瑶光亦伸出了手，一把将青年拽到身侧。
两人在猎猎罡风中并肩而立。
半晌，一道金色灵力钻入风口，这股莫名的疾风便渐渐停歇下来。百里瑶光松开手，沉声问：“如何？”
韩生悄悄攥紧衣袖，答道：“能感到灵枢共振，但力量时强时弱，有些古怪。”
这回答在意料之中。百里瑶光虽感应不到秘境之内的灵枢，却也辨认出两条灵脉之间力量的不平衡。方才她只是稍稍施加了些外力，便引得这不平衡如此明显。
顾垣说得没错，四周并无人为干预的痕迹。两条灵脉系出同源，会产生这样的不平衡，只能是从源头就出了差错。
她略一思忖，便对厉苍说：“灵枢有变，需尽快进焚天原一探。”
群妖首领面沉如水，半晌才开口道：“焚天原内有只幽凰，早年曾与我立约，彼此互不相犯。若要进去查探，怕是必有恶战。”
他顿了顿，又说：“那幽凰活了几百年，一向恣意妄为，对人……尤其恶劣。”
百里瑶光却扬眉轻笑：“无妨。”
她眼中并无笑意，眸光微动泛着寒光：“或许这灵枢异变，就同这幽凰有关呢。”
厉苍微愣，随即心中一沉。他不再多言，匆匆而行。
见到众人回来，楚鸢抻了抻胳膊，随手打发走了一只花栗鼠。小家伙绕了她的足踝好几圈，最后怯怯地望了眼厉苍，一扫尾巴跑了。
“百里，怎么样？看出些什么来了没？”
百里瑶光简单同她讲了情况，便听她得意地扬眉笑道：“哎，我就说得进焚天原看看嘛！”
她翻找着剩余的灵药，挑挑拣拣成了一堆，然后一股脑丢给白音：“小白蛇，这些你都见过，回头又有倒霉蛋来了，你看着用就行。”
白音愣愣接过，又犹疑地望了望自家首领。
楚鸢没再看她，兀自站起身来。想到红莲业火大抵热得很，她又将斗篷摘下仔细收好。见挚友仍站在原地，她不由催促：“走呀小百里，愣着做什么呢。”
百里瑶光咬唇望着她，半晌才开口：“阿鸢，你——”
“你同白音一道，”厉苍忽然开口，“留下看护群妖。”
楚鸢翻了个白眼，并没理他，只朝百里瑶光扬了扬眉，故意抬高了声量：“喔，我明白了，是嫌弃我没战斗力对吧？”
“阿鸢。”百里瑶光沉声唤她，目光灼灼。
楚鸢当然不是普通医师。若论战力，她许是不比顾垣弱多少。正是因为这样，前世她才会一道进了秘境，最后为了护住自己，长眠在了这极南之地。
百里瑶光闭了闭眼，狠狠按了按心口。
“百里，我得去，”楚鸢心平气和，抬手指了指韩生，“这小子既然有大作用，我当然得替你看好了。”
韩生抿唇垂眸，指腹重重碾过剑鞘上的暗纹。
他明明是个剑客，是当世剑仙的徒弟。现下却要让阵法师和医师来忧心安危，仿佛他只是个沟通灵枢的脆弱容器。
百里瑶光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余光瞥见顾垣正走过来，她轻叹了口气，问：“师尊也同去？”
顾垣摸了摸鼻子，朝她咧嘴一笑。
他知自己修为不高，但自忖经验尚算丰富。厉苍已是他见过的最强的大妖，却对焚天原中的那只幽凰如此忌惮。况且灵枢情况不明，他实在没法躲在一旁干看着。
“行了百里，事不宜迟，”楚鸢才不管这那的，扬声催促着，“别跟百十来岁的老古董似的，犹犹豫豫，畏畏缩缩。”
百里瑶光只得苦笑。
厉苍已同白音交代了群妖诸事，闻言目光闪烁。他似暗自磨了磨牙，最后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率先走了。
楚鸢露出狡黠的笑容，拉着百里瑶光跟上。
与雾杉林不同，千丈台并无定时开启的传送阵通往秘境。要想进入焚天原，需得点燃地火，穿过熔岩漩涡才行。
厉苍看起来气势汹汹，挥手劈开自地底涌出的熔岩。
楚鸢看了会儿他的背影，忽然凑到韩生跟前，悄声问：“哎，你们在寒渊海时，是怎么加固的神魂？”
青年脚下一顿。他死死盯着翻滚的熔岩，一板一眼地将当日情况说了。
唔，听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楚鸢撇了撇嘴，打量了会儿浑身紧绷的青年，又问：“那加固灵枢的时候呢？”
这下连慕乘风也绷直了腰背。
韩生不会说谎，只得闭紧了嘴。这些时日，他在夜里总会回想起那时胸前与腰间的触感。待回了神时，羞愧与欣喜便在青年的心头交织盘桓。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是他自己生了旁的心思，怕言语间漏出些什么。他好不容易有点用了，不想因此惹了她恼。
见他不说话，楚鸢脸上的兴味更浓。正想着怎么哄他开口，却听前方传来百里仙子的声音：“阿鸢，你莫逗他了。”
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当日的惊险，百里瑶光糊弄完挚友，又快速瞥了眼步伐僵硬的青年。
韩生对她的触碰十分拘谨，她原先只当他是不习惯。但现下他竟连提都不愿提及，让她不禁生出几分忐忑。
如今尚无共同经历的种种，她这般熟稔的举动，或许是越了界。
有时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疲于应对不知何时会到来的灾劫，因而试图从熟悉的眉眼间获得几分难言的慰藉。于是她放任了自己，时不时触碰那点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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