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明月夜

作者:一颗小蓝莓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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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怪


      持续了半月之久的缠绵春雨终于停歇,一轮金乌破开层云,将万丈光芒毫无保留的倾泻于侯府的碧瓦朱甍之上,连廊下积存的水洼也被映照得熠熠生辉,远处假山畔的垂柳经了雨水洗涤,绿意越发鲜亮逼人,柳丝如绦,轻拂过澄澈如镜的湖面。
      这天地间豁然开朗的气象,正恰似那关键的信件落入手中。此前种种纷乱线索,重重疑窦,都在这朗朗乾坤下骤然清晰,交织成一张脉络分明的网。
      太子果真没死,那日不过是个替身,替太子抓出了想方设法治他于死地的二皇子。
      甚至崔玄珠都怀疑刺杀他的是否真的是二皇子的人?可认罪书上的的确确是这么写的,二皇子府上也搜出了密信,数名二皇子的内侍齐齐指认其意图太子之位。
      信笺没入熏笼,化作一团灰烬。
      玄珠仰倒在圈椅之上,无力感和疲惫充斥全身。亲眼看了二皇子的下场才深觉太子的势力深不可测,无论二皇子有没有储君之心,他都活不下去。
      太子在铲除身边一切潜在的威胁,崔玄珠深刻意识到,在没有一击即中的准备前绝不能轻举妄动。
      “小姐,准备好了。”
      逐月拿着一顶长帷帽在晚香堂的小书房外敲了敲门,已查到邬开霁每月朔望会前往香山寺为其父添香。
      因其父尸骨无存,只有个衣冠冢,老国公夫人在香山寺立了个牌位,每月朔望之日焚香祝祷其早登极乐。起先是老国公夫人月月来上香,近两年身子不大好,便是邬开霁担了此事。
      初一小姐扑了个空,没遇上邬开霁不说,还碰上了对儿野鸳鸯,羞的她们逃似的离开了香山,也不知今日十五是否会遇见。
      香山寺的石阶高低不平,边缘处长满了厚绒绒的苔藓,几颗顽强的劲草从青石阶缝隙中探出头。
      这长长的石阶,仿佛一道无声的考验,引领着香客从凡俗步入清净。
      来了两次崔玄珠发觉这寺庙未免太过清冷,朔望之日都人烟罕见,此刻已日上中天,也没见着几个香客。
      也难怪苔藓长的这般厚,滑不刺溜的,险些害她摔倒!别的寺庙为香客行路便捷,早修了路供香客往来,只这香山寺还老顽童一般,不知变通。
      行至尽头,一座古朴的歇山顶式山门巍然立在眼前。朱红色的门漆已在风雨冲刷下斑驳脱落,露出内里深褐色的木门,如同耄耋之龄的皱纹,诉说着香山寺的历史久远。
      殿宇飞檐上的那一列檐兽,依次蹲踞在檐角,麟甲翕张,怒目圆睁。
      殿内烛火摇曳,梁间垂下的经幡色彩已旧,但仍能辨出精细的绣工。
      玄珠拜了拜那座木胎泥塑,外覆金箔的观世音菩萨,年久失修金箔也脱落了不少,就连那金面之上也掉了块金斑,可见此处香火不盛。
      眼帘半阖的佛像,眼神里没有具体的喜悲,只有无尽的慈悲与超脱智慧的宁静。
      崔玄珠心虚的闭上眼不敢再看,开始诚心祈求菩萨:
      “观世音菩萨在上,小女子不求金钱地位,不求权势加身,只求让我见见那邬开霁,求他为我所用。”
      拜了三拜刚要起身,逐月的手都托在小姐胳膊上了,她又跪在了蒲团上。
      她想起初一那日未曾得手,继续小声的嘟哝着“若愿望成真,小女子定以金身相塑。”
      因着帷帽太长,起身时还踩了一脚帽帘,雪白的纱帘印上了个泥脚印,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索性想摘了去,刚一动手就被逐月又扣在了脑袋上。
      瘪瘪嘴捐了多多的香火钱,小沙弥便乐呵呵的引她到了禅房供她休息。
      小沙弥一走她又钻了出来,待在禅房里怎么偶遇?
      她在香山寺里漫无目的的闲逛,这个殿逛逛,那个殿瞅瞅,甚至还去后山的桃林赏了会儿花。待了一整天,眼瞧着就要日落西山也没人来通报见着了邬开霁。
      兴致缺缺的准备下山,路过宝殿时恨恨踩了下门槛,毫不灵验!
      转身要下山时,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响,寒光穿透云层,映在菩萨那慈悲的金面之上。那慈悲的面庞在崔玄珠眼中变得愈发骇人,仿佛下一刻便要抓了她在手中问问,胆敢对她不敬?
      吓得崔玄珠两股战战,抖上三抖。
      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瓢泼似的大雨来势汹汹,浇得崔玄珠个透彻。
      跪在菩萨面前点燃三柱比她人还高的香,诚心诚意的道歉。
      可雨无停歇之势,反而越来越大。甚至蒙上一层雨雾,叫人什么都看不清。
      无法,下了大雨山路湿滑是下不了山了,只得传信侯府她在香山寺小住一晚,等雨停了再回府。
      小沙弥送了她们几把伞,可许是这香山寺实在香客甚少,银钱短缺,这年久不用的油纸伞没等走到廊下便被吹了个稀碎。
      落汤鸡似的进了禅房,崔玄珠拧了把衣袖上的雨水,实不该对菩萨不敬的!
      好在每每出门以防万一都带着换洗的衣衫,在品秋逐月的服侍下擦了头发,换完衣衫,总算干爽些。
      可品秋逐月就没那么幸运了,好在小沙弥送来了两套禅衣供她二人换上。
      用了简单的斋饭,玄珠随手拿了本经书坐在窗下的圈椅上翻看着。禅房里点着的不是惯用的银丝碳,这劣质的碳一烧起来味道呛人不说还有些刺鼻。
      雨声渐停,推开窗扇外面天色如泼墨一般,半点星子也不见。窗外雨后清新的空气灌了进来,微风拂面,倒是比这呛人的碳味好闻多了。
      披了件藕荷色紫藤缠枝纹的织锦披风,逐月持着一盏小灯陪主子出去透气,留品秋在房中熏衣裳。
      室外带着土腥味的泥土气息,混杂着草木的清香涌入鼻腔,驱散了呛人的碳火味。
      玄珠深深地吸了口气复又吐出,撑着凭栏看向山下。
      暗夜中虫鸣鸟啼,水滴花落,还有远处僧人念经文的声音让这个春夜变得生动起来。
      “看来消息有误,这个月的朔望邬公子一次也没来。”
      玄珠眉宇间淡淡的失落,随手折了朵儿杏花在手中把玩,想起卸了钗环光秃秃的发间,伸手把杏花别在了鬓边。
      “是奴婢办事不力,回头定仔细查问一番,请小姐责罚。”
      逐月说着就要跪下,被玄珠先一步扶住胳膊。
      “别动不动就跪,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待会儿。”
      看着小姐兴致不高,略有惆怅的样子,逐月也适时退下,只远远的坠在后头,不叫小姐发现扰了清净。
      提着一盏鲤鱼灯,在这静谧的山寺中赏赏夜景,也算疏解一下心情。
      路遇一个小亭,石桌上还摆着一架古琴。蒙了尘,断了弦显然被人遗弃在此了。玄珠将鲤鱼灯置在石桌,贴着石凳坐下,抚摸上这把琴。
      素手于琴弦上翻飞,断了弦也能弹奏出清脆悠扬的琴音。一曲《空山忆故人》缓缓流淌于指尖,在这寂静的香山里婉转低吟,情诉思念。
      上一次弹奏这首曲子还是在金陵的鸡鸣寺,父王就躺在那冰冷华贵的金丝楠木棺椁之中。父王棺椁回京下葬,她连个敬香的资格也没有,哪怕远远看一眼,也不能够。
      近些日子以来,顶着崔氏女的身份受着侯府的宠爱,羞愧焦灼不安没日没夜的折磨着她,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真实身份。
      可她也时常觉得自己何不可怜?父王冒死为她拼出一条生路,可直到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身死,也没能唤得上一声父王。
      一曲闭,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玄珠双肘撑着石桌掩面抽泣着,好不惹人怜爱。
      到了东京已近一月,除了在刑部外那匆匆一眼,再没能和邬公子打上个照面,更别说她那满腹的计划更是无处施展。
      也不知何时才能提上日程,为父王洗冤。
      素手擦拭泪痕时,一方月白的云纹素帕悄无声息的递到她面前,彷如这寂静山林中突然出现的精怪。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寒光四起时,映在菩萨金面上的骇人场景,各种志异怪谈在脑中翻涌闪过。这不会是菩萨座下幻化成的精怪来惩罚她不敬神像的罢!
      那精怪幻化的人形,还是和邬开霁一模一样的脸,连声音都一样,低沉的,不带丝毫情绪的:
      “又见面了。”
      崔玄珠吓得一激灵站了起来,连哭都忘了,更是忘了自己跪在菩萨前求见他一面的虔诚和自己的满腹精彩绝伦的计划。
      只怕这精怪捉了她去见菩萨,抬脚就要跑却被坚硬的石凳绊了一下,眼瞧着就要摔个狗吃屎,手臂被那精怪死死钳制住。
      虽让她免于摔倒,可在崔玄珠眼中,这精怪就是来抓她的无疑了!
      一张秀丽的小脸吓得面如白纸,瞥他一眼又匆匆收回视线。鲤鱼灯的微弱灯光自下而上映着他的面容,吓人得很。
      颤抖着声音,细弱蚊蝇“你是人是鬼啊?”
      邬开霁本还疑惑她的反应,听了这话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有这么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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