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冬迭春

作者:知情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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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春-延期之海


      机场广播响起时,白暮雪正在看显示屏上的航班信息。
      GS7655次航班的状态从“值机中”变成“延误”,红色字体像未愈合的伤口。
      “雷暴天气”,裴亦初指着天气预警图。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留下模糊的印迹,像是水渍,又像是油墨晕开。
      “青岛那边还在下暴雨”
      白暮雪低头核对机票。
      日期栏显示的是3月21日,春分。
      但窗外木棉树正飘着絮,这应该是五月的景象。
      “要等多久?”他问。
      “不确定”,裴亦初的行李箱轮子卡在地缝里。
      他拉了几下没拉动,最后是白暮雪弯腰帮忙提起来的,箱子轻得奇怪,像是空的。
      他们坐在候机厅的塑料椅上。
      裴亦初的手机屏幕一直暗着,没有收到任何航班提醒消息。
      白暮雪注意到他的充电宝接口有些氧化,那是海边潮湿空气造成的痕迹,广州最近很干燥。
      “你的生日在什么时候?”白暮雪突然问。
      裴亦初正在看窗外起飞的飞机。
      他的视线追随着那架飞机,直到它变成银色的光点。
      “立春,”声音有些飘忽,“冬雪刚消融,春天刚到的时候”。
      白暮雪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机票。
      裴亦初的生日是2月4日,去年他还在医院陪对方过过,蛋糕上的数字是26,插着黑色的蜡烛。
      “你的生日我好像还没有陪你过过”,他说。
      “没事,”裴亦初笑了笑,“生日而已,又不是很重要”。
      但他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一瞬,像是被什么刺痛了。胰岛素泵的显示屏闪了一下,但数字停留在67%,和三周前一样。
      “……嗯”,白暮雪低头看自己的鞋带。系法很特别,是裴亦初教他的防松结。
      但教学视频还存在手机里,标注日期是昨天。
      退票柜台前排队的人很多。
      裴亦初站在队伍里,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有一次白暮雪眨眼的瞬间,他好像完全消失了,但下一秒又重新出现。
      “证件”,工作人员说,裴亦初递过去身份证,有效期到2035年。
      但白暮雪分明记得,去年换新证件时,他的有效期是到2040年。
      回程的出租车里,电台在放《春天奏鸣曲》。
      裴亦初跟着哼唱,但总是慢半拍,有次红灯时,他的嘴唇还在动,但车窗玻璃映出的影像却是静止的。
      “等天气平静了我们再去吧”,白暮雪说。
      “好”裴亦初的回答很快。
      公寓里积了层薄灰,白暮雪记得出门前刚打扫过。
      裴亦初的拖鞋整齐摆在玄关,但鞋底沾着新鲜的泥点,最近半个月都没有下雨。
      晚餐叫了外卖。
      虾饺送来得很快,包装盒上印着“立春特惠”的字样。
      但现在是五月,白暮雪咬开饺子,馅料是冷的,像放久了又重新加热。
      “微波炉坏了”裴亦初说。
      他根本没有去检查,就直接得出了结论。
      夜里风很大,阳台门被吹开,裴亦初去关窗。
      他的睡衣下摆飘起来,腰间没有胰岛素泵的痕迹。
      白暮雪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你的心跳呢?”他轻声问。
      “太累了,跳得轻”,裴亦初转身,手指梳理他的白发,“睡吧”。
      第二天早餐时,牛奶盒上的生产日期是2月4日。
      裴亦初倒麦片的手很稳,但包装袋上的保质期到去年十二月。
      “今天去珠江边走走吧”,裴亦初提议。
      他的手机屏保还是默认图片,相册里那些合影都不见了。
      江边的长椅上坐着个卖花的小孩。
      “哥哥买支勿忘我吗?”篮子里全是干花,但花瓣保持着诡异的鲜艳。
      裴亦初买下一整束。
      付钱时硬币从他指缝漏下,滚进排水沟。那些硬币全是2029年的版本。
      “看,船”,裴亦初指向江面。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有空荡荡的水波。
      货轮的汽笛声却从相反方向传来。
      白暮雪突然抓住他的手,“我们其实去过青岛了,对不对?”声音在发抖。
      裴亦初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微笑起来:“你记错了,是几天后才去”。
      风吹起他的额发,阳光下,他的瞳孔颜色变浅了,像是褪色的照片。
      回家路上经过蛋糕店。
      橱窗里摆着立春限定的樱花蛋糕,但樱花早就过季了,裴亦初买下一块,奶油尝起来有纸的味道。
      电梯镜子里,只有白暮雪一个人的影像。
      他假装系鞋带,偷偷用手机拍照。
      照片里裴亦初的部分总是有些透明,能透过他看到后面的广告牌。
      夜里下雨了,雨声敲打着窗户,但阳台地面是干的。
      裴亦初站在窗边看雨,但他的拖鞋底没有水渍。
      “睡吧”,他说。
      关灯时,开关没有发出咔哒声。
      白暮雪在黑暗里睁着眼。
      他听见枕边传来呼吸声,但空气里没有熟悉的气息。
      只有雨声在响,一直响,像永远下不完的春霖。
      晨光初现时,他伸手摸索。
      另一边床铺又是像往常一样平整冰凉。
      厨房传来煎蛋的声响,他走过去,看见平底锅里煎着完美的太阳蛋,燃气灶根本没有点火。
      “早餐好了”,裴亦初转身微笑。他的围裙干干净净,没有油渍。
      白暮雪低头吃蛋,蛋黄是凉的。
      窗外,木棉花絮又开始飘飞。
      一些棉絮穿过玻璃飘进来,落在裴亦初的头发上,但没有停留,直接穿了过去。
      钥匙转动门锁时发出熟悉的咔嗒声。
      白暮雪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线洒在裴亦初的皮鞋上,鞋尖朝着门口,像是刚脱下的样子。
      “我回来了”,他对着空气说。
      厨房传来水流声。
      裴亦初系着那条灰色围裙正在洗菜,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化的疤痕。
      “晚餐吃鱼香茄子”,他没有回头,声音混着水声有些模糊。
      白暮雪放下背包,他刚去了一趟医院,拿裴亦初的检查报告单,一切正常,不像是生过病的。
      餐桌已经摆好两副碗筷,筷子交叉放着,是裴亦初习惯的摆法。
      但其中一双筷子的包装纸还粘在尾部,像是刚拆封。
      “怎么样?”裴亦初问。
      他正在切茄子,刀工依旧整齐,但砧板是干的,茄子断面没有渗出水分。
      “老样子”,白暮雪打开冰箱拿水。
      第二层的薰衣草茶少了一包,但包装盒的塑封完好无损。
      冰格里的冰块是心形的,这种模具早就扔了。
      裴亦初炒菜时没有开油烟机。
      锅里爆香蒜末,但没有呛人的烟气,也没有滋啦的声响。
      菜香飘过来,是鱼香茄子的味道,但过于均匀,像香氛机的气味。
      吃饭时电视开着。
      新闻播报台风预警,但窗外夕阳正好。
      “药吃了吗?”裴亦初突然问。
      他指着餐桌角的药盒,周三的格子空着,但今天是周二。
      白暮雪低头吃饭。
      米饭粒粒分明,但嚼起来没有甜味。
      洗碗时水槽没有油污。
      裴亦初擦盘子的动作很轻柔,抹布经过的地方不留水渍。
      洗洁精瓶子是满的,按压头却有些粘连。
      阳台上的勿忘我开得更盛了,蓝紫色小花在夜风中摇曳,但花瓣没有影子。
      裴亦初浇水时,水壶倾泻出的水流是静止的。
      “明天要下雨”,裴亦初望着天空说。
      天气预报显示晴天,但他的发梢沾着水珠。
      洗澡时浴室镜不起雾。
      白暮雪故意调高水温,满室蒸汽中,镜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裴亦初的牙刷是干的,毛巾也没有湿气。
      半夜白暮雪突然醒来,他的手搭在另一边枕头上,触到冰凉的织物。
      黑暗中传来翻书声,但书房灯没有亮。
      早晨煎蛋时平底锅不沾底。
      裴亦初单手翻蛋的动作很漂亮,蛋黄丝毫不破。
      但吃完后盘子光洁如新,像是没盛过食物。
      出门前裴亦初帮他整理衣领,手指碰到脖颈时没有温度,像丝绸拂过。
      电梯镜子里,白暮雪的领带歪着,但刚才明明整理好了。
      信箱里只有广告传单。
      裴亦初抽出其中一张披萨优惠券,有效期到去年三月。
      但他折好放进口袋,说周末可以点来吃。
      散步时遇到邻居遛狗,小狗对着裴亦初狂吠,拼命往后躲。
      狗主人尴尬地道歉:“奇怪,它平时很亲人的”。
      超市购物车自动往右偏,裴亦初推车时很轻松,但车轮在瓷砖上不留痕迹。
      冷冻食品放进推车后没有冒白气,包装也不结霜。
      回家路上经过花店,裴亦初买下一束白玫瑰,但付钱时店员只收了半价。
      “周年纪念优惠”,店员笑着说,但花店门口根本没有活动海报。
      晚餐后吃药时发现药片变小了。
      剂量还是原来的刻度,但药片直径小了一圈。
      裴亦初的水杯没有唇印,水面一直保持水平。
      电视遥控器电池反装,裴亦初却能正常换台,手指根本不接触按键。
      节目里在放青岛旅游宣传片,但音量调节失灵,始终保持在固定分贝。
      半夜厨房传来脚步声,白暮雪悄悄去看,微波炉显示着67秒倒数,但里面空无一物。
      裴亦初站在冰箱前,影子在灯光下微微晃动。
      晨跑时裴亦初呼吸平稳,连续跑三公里也不出汗,运动鞋底不沾灰尘。
      路过施工地时,吊车影子穿过他的身体,没有交错。
      洗衣机的预约功能失效,总在凌晨三点启动,但操作面板显示未设置。
      洗净的衣服带着阳光味道,尽管最近都是阴天。
      日历停在三月末,裴亦初每天都会撕掉一页,但总数不变。
      便签纸上的字迹不会晕墨,水杯打湿后字迹更清晰。
      白暮雪的白发生长暂停,发尾保持同样的长度和分叉,像假发套。
      梳子齿缝没有落发,洗发水泡沫不会破裂。
      最后一场雨来临时,雨滴穿过裴亦初的身体落在地上。
      他撑着的伞面干燥,肩头却湿了一片。
      路灯下他们的影子重叠又分开,像不同频的信号。
      公寓里始终保持着恒温,空调从未开启,但温度计永远停在22度。
      裴亦初的胰岛素泵不报警,电量维持在67%。
      直到某个清晨,白暮雪在枕边摸到张纸条。
      上面写着:“这次真的要去看海了。”字迹是他的笔迹,墨迹还未干透。
      窗外,木棉花絮突然全部消失。
      仿佛某个循环终于走到了尽头,又或者,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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