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考试那天会下雨

　　谢今雅努力地把他的面貌拼凑，她一下从椅子上腾起，左看右看。

　　“你是小梅……任梅代？”
　　“就是我！小雅姐！你果然还记得我！”

　　还没等谢今雅再说些什么，任梅代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片刻才把她松开。

　　谢今雅难掩喜色，“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任梅代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算是……离家出走？我爸那个老古板，可能正在全球通缉我呢……”

　　她一听任梅代的话，噗嗤一笑，又指着这一头蓝色的头发说道。
　　“别说你爸见了，就是我见了，我都以为你误入歧途了。”

　　她拉着任梅代坐下，“当年我离开小镇，去市里读高中的时候，你还是一个爱穿仙女裙的小女孩，现在，倒是非常叛逆。”

　　谢今雅伸手去抚摸任梅代的断眉，平整的纹路，原来是画上去的。
　　“你爸要是见到了，肯定要和你断绝父女关系，他当了一辈子班主任，那么严厉，能见得了你这样？”

　　任梅代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眼不见为净，反正他现在也管不到我了。”

　　谢今雅嘴角挂着一抹浅笑，重见故人的心绪渐渐平复。
　　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任梅代，真的想象不到，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初中的时候，任梅代的父亲，是她和江铭旭的班主任。
　　班主任早年离异，任梅代跟了他。

　　所以眼前这个小女孩，也算是在学校里，和班上的学生玩着长大的。
　　多多少少，也能算得上是她的姐姐吧？

　　谢今雅想起过去，便忍不住挂心。

　　任梅代比自己还小两三岁，现在的时间，正是九月，是大学开学的时候。
　　她在这里做什么？

　　谢今雅察觉事态不对，盯着任梅代单纯的眼睛。
　　“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在京西市？千里迢迢地，你来这里是上大学做兼职吗？”

　　任梅代见她突然神色严峻，又去拉谢今雅的手，嬉皮笑脸。
　　“小雅姐，你别这么严肃，我害怕……”

　　谢今雅压下她的手，目光炯炯。
　　“别转移话题，你别忘了，我虽然已经很少回去了，可是我还是有你爸的联系电话！”

　　“别别别，姐我怕你了。”任梅代急得站了起来，“那我和你说了，你别生气。”

　　谢今雅深吸一口气，看她一脸犯错，心虚到不行的样子，怎么能不生气？
　　“你先和我老实交代，我才能决定生不生气。”

　　“嘿嘿，我的好姐姐，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一没有违法乱纪，二没有做任何有损道德的事！我只是在做我自己！”
　　任梅代说着，步伐游离到一直没有说话的江铭旭旁边。
　　“更何况，有铭哥哥在，我更不用怕了！”

　　“你……你一早知道他回来了？”谢今雅不可思议地看着任梅代的眼睛。

　　“嘿嘿……”任梅代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尴尬抿着嘴。
　　她紧皱眉头，做出求饶的表情，嘴里闪烁其词。
　　推了推江铭旭的肩膀，可是他纹丝不动。

　　一看这两个人的举动，谢今雅便知道他们有事瞒着她。
　　谢今雅不想看他们两个打机锋。

　　“这事先放一边，我问你，你到底为何在这里？”

　　“我想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不然，她会连带着，把我的皮也剥了……”

　　江铭旭开了口，擦了擦嘴唇，他挪开椅子，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我去接个电话，可能会很久，不用管我。”

　　他走出几步，目光瞥了眼，看起来满头雾水，还没搞懂状况的宋青繁。
　　又回头，冲着任梅代说道。

　　“你姐刚出院，慢点说，别把她再气进去了，还有，提醒她吃药。”

　　他这话像是给她打预防针？
　　她心里才真正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谢今雅猛地转过身，只看见江铭旭扬长而去的身影，他随手关上了房门。

　　她再看任梅代，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可怜兮兮，满脸委屈。

　　她深吸一口气，态度缓和，平静地说：“坐下来再说吧。”

　　谢今雅知道，眼前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
　　不能像他爸那样，太严厉，只会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阿雅，这是怎么回事？”宋青繁这才找到插话的机会。

　　谢今雅：“这是我初中班主任的女儿，跑来京西市了，等我问了她就知道前因后果了。”

　　任梅代抬头偷偷观察宋青繁，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不清眼神。
　　说话温柔，气质深沉，一张看上去就知道是精明理工学霸的脸……

　　“看什么呢？”谢今雅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宋青繁，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疼的！小雅姐！”任梅代噘嘴，“这位哥哥是小雅姐男朋友吗？长得挺帅的……”

　　谢今雅咳了两声：“别顾左右而言他，老实交代。”

　　“姐，铭哥哥不是说，你要吃药吗？我给你去倒水。”
　　任梅代急着离开，在她迈开步伐的一刻，谢今雅拉住了她。

　　“小梅，别想跑。”

　　任梅代招数用尽，终究是躲不过谢今雅的盘问，她沮丧着脸。

　　“我……今年考上了大学，但是我主动退学了……”

　　*
　　江铭旭一个人站在楼顶，他依靠着栏杆，仰望不远处看不到尽头的大厦，像直插云端的天擎。
　　耀眼的霓虹，落进他的深邃眼眸，无法逃逸出他的瞳孔，晦涩不明。

　　“明总，您没答应和江董事长见面，小景说，他看起来很生气。”
　　“还有，任副总和财务总监，一起去了江董事长办公室……”
　　电话那头陆怀的声音听起来忧心忡忡，“还要不要小景去盯着他们？”

　　江铭旭脚下无聊地踢起小石子，是从空中花园的泥里掉出来的。
　　“太晚了，让小景回去吧，就算他们联合起来，也是以卵击石，始终都是要把位置交出来的。”
　　“好的，明总。”

　　江铭旭挂断了电话，他眉头微蹙，意犹未尽，一脚把石子踢飞得更远。
　　小石子叮铃地滚出去好远，消失在黑暗里。

　　忽然头顶急速略过一个黑影，发出吱吱的声响，他追随那道黑色的残影。

　　能在夜里飞得矫健的小东西，不是雄鹰，而是蝙蝠。
　　哪怕漆黑，依旧能准确地定位它看上的猎物所在。

　　如果猎物剧烈地挣扎，明知将死，也要负隅顽抗。
　　那么玩弄致死，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江铭旭勾起嘴角，眼神慢慢沉淀下来。

　　*
　　谢今雅头昏脑涨，听了任梅代声泪俱下，陈述了半天，吵得她脑袋嗡嗡。

　　她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捧起一把水，扑到了脸上。
　　清冽的刺激，她燥热的心态冷下来，脑子瞬间清醒不少。
　　几根碎发黏在脸庞，悬着水珠，顺流而下，看起来有些狼狈。

　　“小雅姐，我不想读小学教育，我不想和我爸一样，一辈子困在一个地方。”
　　“我想学料理！我想成为数一数二的大厨，将来开个大餐厅！可是我爸觉得是不务正业，其实就是怕丢他面子而已……”
　　……
　　谢今雅脑海里不停地回荡，任梅代说的话。
　　她明白一个人有清晰的梦想，是难能可贵的。

　　可是任梅代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不去读书怎么行？
　　难道一辈子混个高中学历，餐厅当个学徒吗？

　　她们都是普通人，人生没有兜底，所以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应该慎重。

　　不然回望来时路，若是走得坎坷，总有数不清的遗憾。
　　会幻想另一条路未被选择的路，是繁花似锦的康庄大道。
　　无法自洽之时，只有攻击当时选错路的自己，多么地愚蠢。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
　　谢今雅从卫生间出来，她重新整理了心情。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帮任梅代！

　　才出门口，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她听见他们包间一阵嘈杂，
　　没多想，她快步地走回去，门口簇拥着几个员工，窃窃私语，却不敢进去。

　　谢今雅将信将疑，才到门口，看见包厢里面有三个彪形大汉。
　　穿的有馍有样，却气势汹汹地围着任梅代。

　　任梅代的的个子在女孩子里算是出挑的，可是在三个彪形大汉面前，也显得渺小。

　　“你们是谁？”
　　谢今雅冲上去，硬生生地挤出一条道，把任梅代护在了身后。

　　任梅代冲着谢今雅猛地摇头，像是不让她参与这件事。

　　“为难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谢今雅扬起头颅，怒目圆睁，气势一点都不熟三个男人里头，最胖也是最嚣张的那个。

　　“到底是谁为难谁？不是老板给我滚一边去！”

　　最胖的那个男人，一说话便是扑鼻的酒气，指任梅代的脸，不屑地说道。
　　“你这小丫头片子不给我个说法，别想走出去！”

　　围在胖子身边的两个人，面面相觑，架住了他的左膀右臂，苦口婆心地劝道。

　　“李总，这里没包间了我们走吧，也不一定就非要吃他们家……”

　　“老子早早就订了位置，就是这里！”
　　那胖子李总撒泼似地甩开了两个男人的手。

　　他的力气极大，两个身形相仿的男人都招架不住，疯疯癫癫，差点打到谢今雅的脸上。
　　“今天敢不给我个说法？”

　　谢今雅见缝插针，拉着任梅代逃了出去，心有余悸，问她。
　　“这谁？”

　　任梅代急得快哭出来，“我不知道！明明老板说取消了李总今晚的预约，不知道为何他又来了？”
　　“今晚说好了是铭哥哥包场了……”

　　“赶紧叫你们管事的出来！”李总冲着谢今雅两人的背影吼道。

　　谢今雅推了推任梅代，“去把你们经理叫来……”
　　任梅代待在原地不动，她心虚地说道：“经理是我……”
　　她大吃一惊，“你个小毛孩是经理？”

　　任梅代哭丧着脸，“这家私房菜馆是老板的兴趣，我算是代理，是铭哥哥说，如果我真的爱做饭，就跟着这家店的老板庄总，试着经营餐厅……”

　　谢今雅愣住，原来江铭旭把她留在这里，是为了她的梦想……

　　之前听了半天任梅代说梦想，谢今雅本就好奇江铭旭，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
　　可惜没来得及问，便去了卫生间。

　　回来就撞到这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幕……

　　“那你把你们老板叫来，还有保安，这叫什么话？”
　　谢今雅见她被吓得瑟瑟发抖，哪里能担起事情，分明就是小孩的模样。

　　“老板他不管事的，今天，飞去西南进货了……”
　　“所以，现在这里，能说得上话的，只有你了？”

　　江铭旭也太拔苗助长了……
　　谢今雅扶着脑门，倒是伤脑筋……

　　她灵机一动，目光一转，“李总，是常客吗？庄总对他？”
　　“是常客……也是朋友，老板说他脾气不好，可是之前，也没见他像今天的火气那么大……”
　　“他霸占包间，今天是铭哥哥包场……”

　　“别管那么多了，叫人来，把东西撤了，上新的餐具。”谢今雅按住她颤抖的手，尽力地安抚。
　　“没事，小意外，下次妥善安排就好了。”

　　她回头地望了一眼动怒的李总，他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领口一个大金链子，活脱脱一个审美不咋好的暴发户。

　　分不清李总的意图，谢今雅靠近任梅代的耳畔。
　　“要是他执意闹事的话，我们就报警。”

　　任梅代眼睛红红，她硬是把眼泪给憋了回去，点了点头，对着耳机里说了几句话。
　　那些听见动静在门外看戏的员工，都忙去了。

　　“阿雅？怎么了？你们怎么出来了？”

　　宋青繁漫步走过来，再往门里看，三个彪形大汉坐在他们刚才的位置上，趾高气昂的，像是来打架……
　　“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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