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考场的铃声响起时，林雅楠的笔尖在答题卡上顿了顿。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鼓噪着，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试卷上投下一道道晃眼的光斑。她深吸一口气，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前排同学身上的风油精气息。

　　第一科是语文。看到作文题目的瞬间，她忽然想起高一那年，温博宇在图书馆给她讲数学题时，阳光落在他发梢的样子。笔尖划过纸面，那些藏在心底的片段竟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化作笔下的文字。交卷前，她特意检查了三遍姓名考号，指尖触到答题卡上凹凸的纹路，像摸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走出考场时，走廊里挤满了人。她被推着往前走，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温博宇站在楼梯口，白色T恤被汗水浸得有些透，手里捏着两瓶矿泉水。看到她，他眼睛亮了亮：“感觉怎么样？”

　　“还行，”林雅楠接过水，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作文写得有点急。”

　　“我也是，”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最后一段差点没写完。”

　　赵磊从后面窜出来，胳膊一左一右搭在两人肩上：“别聊了！我妈在校门口买了冰镇西瓜，赶紧去吃！”他咋咋呼呼地推着他们往前走，林雅楠的手肘不经意碰到温博宇的胳膊，两人像触电般往两边躲了躲，又在赵磊的推搡下撞回一起。

　　下午考数学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南方的雷阵雨说来就来，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模糊了远处的教学楼。林雅楠对着最后一道大题卡了二十分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恍惚间，好像看到温博宇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的样子——“别急，从已知条件倒推”。她定了定神，重新拿起笔，竟真的找到了突破口。

　　考完数学的那天傍晚，雨停了。空气里飘着泥土的腥气，天边挂着道淡淡的彩虹。林雅楠和温博宇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谁都没提考试的事。路过初中校门口时，看到穿着校服的学弟学妹勾肩搭背地出来，林雅楠忽然笑了：“还记得中考完那天，你在校门口等施靖优，我躲在树后面看了好久。”

　　温博宇的脚步顿了顿：“其实我看到你了，”他转头看她，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眼里，“想喊你，又怕你觉得唐突。”

　　接下来的几科像流水般淌过。考理综时，林雅楠的笔芯突然没水了，慌得手心冒汗。前排的监考老师刚要递来备用笔，斜后方突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她回头，看到温博宇正从窗户缝里塞过来一支笔，笔杆上还贴着她熟悉的卡通贴纸。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个考场都沸腾了。有人把书本往天上抛，有人趴在桌上哭，有人互相拥抱。林雅楠慢慢收拾着文具，看到温博宇站在门口等她，手里拎着两个空荡荡的书包——那是他们从高一用到现在的书包，边角都磨破了。

　　“走吧，”他说，“赵磊在学校门口放烟花呢。”

　　走到教学楼前，果然看到赵磊正举着一捆烟花往天上放。绚烂的光在暮色里炸开，映亮了围观人群的笑脸。苏晓棠从文科考场跑过来，一把抱住林雅楠：“解放了！今晚去KTV通宵！”

　　烟花还在继续绽放，温博宇忽然拉了拉林雅楠的手腕，往操场的方向跑。夜风掀起他们的校服衣角，身后的喧闹声渐渐远了，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跑到操场中央的草坪上，他们停下来喘气。月光像水一样漫在草地上，远处的篮球架沉默地站着，像两个守护秘密的哨兵。

　　“我报了北方的大学，”温博宇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你呢？”

　　林雅楠的心猛地一沉，刚想说话，就被他打断：“但我填了服从调剂，如果……”

　　“我也报了北方的那所，”她抬起头，看着他惊讶的眼睛，笑了起来，“在志愿表的第一栏。”

　　温博宇愣住了，随即，巨大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像刚才夜空中最亮的那朵烟花。他伸手想碰她的头发，又触电般缩回去，最后只是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远处的烟花还在继续，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晚风里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林雅楠看着温博宇被月光照亮的侧脸，突然想起百日誓师那天，他塞给她的那颗柠檬糖，酸甜的味道仿佛还在舌尖。

　　原来那些藏在草稿纸背面的画，那些晚自习后并肩走过的夜路，那些不经意间触碰到的指尖，都不是错觉。它们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在三年的时光里悄悄发芽，终于在这个夏夜，开出了花。

　　“等成绩出来，”温博宇的声音在风里轻轻晃，“我们去爬鼓山吧，就我们俩。”

　　“好。”林雅楠点点头，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月光下，两个影子慢慢靠在一起，终于不再躲闪，紧紧地依偎着，像要把这三年的时光，都融进这个蝉鸣渐歇的夏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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