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弈

　　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京城的朱雀大街上挂满了灯笼，孩童们提着兔子灯穿梭其间，笑声在雪夜里荡出很远。沈青梧站在相府的回廊上，看着远处宫墙透出的灯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三枚玉佩——祖父的“沈”字佩、谢临渊的梧桐佩，还有那枚刻着雪莲的新佩，在灯笼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姑娘，谢将军派人送来了这个。”药童捧着一个食盒进来，里面是热腾腾的元宵，芝麻馅的，是沈青梧最爱吃的。

　　沈青梧拿起一个元宵，咬开时烫得直呼气，芝麻馅溅在指尖，甜得发腻。她忽然想起在北疆的日子，谢临渊笨拙地学着包元宵，面粉沾了满脸，像只偷吃东西的猫。

　　“北疆的雪停了吗？”她问道，舌尖还留着芝麻的甜香。

　　药童点头：“送信的侍卫说，将军府的药圃里，您种的还魂草已经开了一片，红得像火。”他顿了顿，递上一封密信，“还有这个，说是黑风口的降兵都招供了，李晏之确实有个儿子，当年被淑贵妃扔进了乱葬岗，是老药工偷偷救了下来，现在在岭南学医。”

　　沈青梧展开信纸，谢临渊的字迹力透纸背：“已派人将那孩子接往北疆，交由军中医者教导。他本性不坏，只是被李晏之蒙蔽了。”

　　她忽然想起李晏之坠崖前的嘶吼，原来他所有的疯狂，都源于丧子之痛。若当年有人能给他一丝温暖，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血雨腥风。沈青梧将信纸折好，塞进袖中：“替我备些治风寒的药，明日我要去岭南。”

　　药童刚应声，外面忽然传来喧哗。相府的管家匆匆跑来，手里举着一卷明黄的圣旨：“姑娘，皇上召您即刻入宫！”

　　皇宫的太和殿里，皇上正坐在龙椅上，面前摆着一碗元宵。见到沈青梧进来，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过来尝尝，御膳房新做的玫瑰馅，据说你在北疆总念叨这个。”

　　沈青梧谢恩坐下，咬了口元宵。玫瑰的清香混着糯米的甜，让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去逛灯会，总会买一串玫瑰糖球。

　　“七皇子说，想让你做他的师傅，教他医术。”皇上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他还说，等长大了要像谢将军一样，镇守北疆。”

　　沈青梧的心忽然软了一下。那个曾经怯生生的小男孩，如今已经能背出半本《本草纲目》了。她放下瓷碗：“臣女愿教太子医术，但更希望他能明白，医者不仅要治病，更要治心。”

　　皇上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这话说得好。当年你父亲也是这么说的。”他从龙椅旁取出一个锦盒，“这是你父亲的太医院院判印，朕一直替你收着。”

　　沈青梧接过锦盒，冰凉的铜印在掌心沉甸甸的。她忽然明白，父亲毕生追求的从来不是官位，而是医者的仁心。

　　“谢临渊在北疆做得很好。”皇上看着窗外的灯火，“黑风口的防线固若金汤，北狄再不敢轻易来犯。”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朕打算立七皇子为太子，等他成年，便让谢临渊辅佐他。”

　　沈青梧的心猛地一跳。皇上这是要将北疆的兵权与储君之位绑定，彻底消除内乱的隐患。她忽然想起谢临渊在北疆的雪夜里说的话：“等天下太平了，我们就在药圃里种满玫瑰。”

　　“臣女替谢将军谢皇上恩典。”她屈膝行礼时，腰间的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离开皇宫时，元宵灯会正热闹。沈青梧提着一盏兔子灯，沿着朱雀大街慢慢走。街边的小贩认出她，纷纷笑着打招呼，有人塞给她一串玫瑰糖球，和小时候父亲买的一模一样。

　　走到相府门口，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灯笼下。谢临渊穿着一身常服，玄色的锦袍上绣着暗纹，见到她时，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我回来了。”

　　沈青梧扑进他怀里，兔子灯掉在地上滚了几圈，烛火在雪地里映出跳动的光。他的斗篷上还沾着北疆的寒气，却抵不过怀抱里的温暖。

　　“药圃里的还魂草开了吗？”她抬头时，鼻尖蹭到他的下巴，有点扎人。

　　谢临渊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带着笑意：“开得正艳，就等你来摘了做药引。”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新雕的玉佩，上面刻着一对相拥的人影，“北疆的工匠刻的，说是……”

　　“说是我们。”沈青梧抢过话头，将玉佩系在腰间，与另外三枚玉佩串在一起。四枚玉佩在灯笼光下相互碰撞，发出叮咚的声响，像一首轻快的歌谣。

　　相府的海棠树不知何时抽出了新芽，在雪夜里泛着点绿意。沈青梧望着树上的积雪慢慢融化，滴落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忽然想起父亲手稿最后一页的那句话，原来医者救的从来不是孤立的人，而是这世间生生不息的希望。

　　“明年的元宵，我们在北疆的药圃里挂灯笼吧。”沈青梧握住谢临渊的手，他的掌心带着薄茧，却温暖得让人安心。

　　谢临渊点头，将她的手裹进自己的斗篷里：“再种满玫瑰，像你喜欢的那样。”

　　远处的烟花骤然绽放，在夜空里开出绚烂的花。沈青梧靠在谢临渊怀里，看着漫天的星火，忽然觉得所有的风雨都已过去。那些纠缠的仇恨，隐秘的阴谋，终究抵不过此刻的安宁。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腰间的玉佩，感受着它们相互碰撞的温度。这京华的春深里，有她，有他，有未写完的药方，还有永远种不完的药圃。或许这就是父亲说的“医者救人心”，不是惊天动地的伟业，而是在寻常日子里，守着一份温暖，一份希望，慢慢前行。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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