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求婚被拒后一起拍电影吧

　　理理安的行动十分迅速，收到他那条带着鼓励认可的信息没有两天，弁星就在群里看到了理理安发的拍摄段落。视频中的花园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无懈可击。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在最佳角度，空气湿度被精准控制，连光线都像是被精心计算过，柔和得毫无瑕疵。

　　理理安正在场地中央做准备。他今天穿了一身与花园景致相得益彰的浅色礼服，妆容精致，看上去光彩照人。然而，弁星敏锐地注意到，在导演喊“开始”前的一瞬间，理理安极其快速地、用指尖按压了一下自己的左侧腰肋，一个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蹙眉在他额间一闪而过。

　　动作不太自然……那里有旧伤？弁星下意识地想。但他没来得及深思，表演已经开始了。

　　光打在他身上，理理安瞬间进入了状态。他饰演的“殿下”优雅地走在雌君身边，指着那些花卉，开始念出弁星写的台词——那个由他自己亲手将“星云”替换成“花卉”的版本。

　　然后，弁星就看到了那个被进一步改编的演绎。

　　他看到理理安饰演的殿下，如何自然地伸出手，拂开“雌君”鬓边的碎发，指尖带着若有似无的触碰；他看到“雌君”回望时，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欣赏与爱慕；他更看到了最后，对手演员摘下那朵小花，亲手别在“殿下”领口时，脸上那种混合着宠溺与占有欲的笑容。

　　台词，确实是他改动的。场景，也是他默许替换的。

　　他以为自己只是换了一个“壳”，交出了一份能应付差事的、无关痛痒的作业。他以为自己能完全抽离，冷眼旁观这个被自己主动“献祭”掉的片段。

　　但此刻，看着理理安用那种近乎缠绵的语调念出他写的、关于花卉特征的句子，看着一个原本平静时刻，被演绎成充满性张力的调情，弁星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有细小的虫子在后背上爬。一种莫名的、被冒犯的感觉油然而生，尽管他清楚地知道，始作俑者恰恰是他自己。

　　理理安瞬间从角色中抽离，脸上完美的笑容稍微松懈，那抹不易察觉的疲惫再次浮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又用手撑了一下腰侧，但立刻放下，快步走到监视器前，和导演一起回看刚才的表演。

　　“这里，理理安阁下，您侧身的角度可以再调整一下，让光更好打在您脸上……。”导演建议道。

　　“好的，我明白了。”理理安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他回到原位，对着灯光和摄影机调整了自己的姿势，那是一个需要核心力量持续绷紧才能维持的、看起来极其轻松优美的姿态。

　　弁星看着他一遍遍重复那个侧身、拂发、微笑的动作，每一次都仿佛精准到毫厘，笑容无懈可击。

　　他很痛。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弁星脑海里。理理安在忍受着身体的不适，拼命维持着最完美的表象。

　　而自己呢？

　　弁星感到一阵更深的茫然。他主动修改了文本，放弃了那片星云，本以为会换来内心的平静和解脱，结果却只收获了一份加倍的烦躁和一种……仿佛背叛了什么的空虚感。

　　在他的预想中，即便场景换成了花园，这也应该是一个氛围温和、亲切的时刻。就像……就像记忆中某个褪了色的午后，有人曾声音平静地告诉他那些星星的名字。重点在于星星本身，以及那份因分享而产生的、安静的、不涉情欲的联结。

　　但是理理安的演绎，把这一切都变得……过于浓烈了。那拂过发丝的手指，那深深凝望的眼神，那近乎挑逗的亲昵……所有这些都像是在他试图平静的心湖里投入了一颗颗石子，漾开的全是“浪漫”的涟漪，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演错了吗？

　　弁星仔细回想。台词确实是他改的，逻辑上，伴侣之间在花园里有些亲昵举动，似乎也无可厚非。而且，不可否认，这样处理之后，画面更好看了，节奏更明快了，那种暧昧拉扯的氛围几乎要溢出光幕。

　　电影不就是这样吗？把文字变成画面，总要有取舍，有强调。理理安只是将他笔下干巴巴的文字，填充上了更直观、更符合大众期待的肢体语言，从影视化的角度来看，这显然是更“正确”、更“专业”的做法。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弁星？一个能交差、能应付、无需投入真心的“壳”？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语气近乎凶狠。

　　对，这就是我想要的。我本来就不想掺和这破电影。要不是为了那半年宽限期，要不是为了应付嘉兰和雄保会……我根本不会写一个字，更不会亲手把它改成这样！

　　他试图用这些现实的、功利的理由筑起一道堤坝，拦住心底那股不断上涌的、酸涩的失落感。

　　他现在这样演，大众更喜欢，票房更好，对我的目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对，这样更好。

　　他一遍遍重复着这些理智的分析，极力说服自己，眼前的局面就是他的主动选择，并应该接受的结果。

　　是的理理安做的正是他需要的，弁星为理理安的视频点了一个赞，红色爱心的特效出现在他的终端里，可他自己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是必要的礼貌，弁星这样告诉自己。

　　瑟维尔几乎是立刻跟上，用大段的、充满感情的文字盛赞理理安的敬业与演技。弁星冷漠地看着，内心毫无波澜。瑟维尔的反应，本就在他预料之中，无关紧要。

　　理理安本人也很快回复了优雅的感谢。这也很好理解，商业互吹而已。

　　然而，当乔苏里的头像跳动起来，带着那条简洁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回复出现时：

　　「看来改编的方向确实打动了您，理理安阁下的诠释功不可没。」

　　弁星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攥紧了。

　　‘……不是这样的。’

　　一股混合着强烈后悔和莫名委屈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为什么偏偏是他误会了？
　　面对瑟维尔和理理安，他只觉得烦躁；可面对乔苏里的误解，他却感到一种尖锐的、难以言说的难受。或者说，他不希望自己在乔苏里眼中的形象，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可笑的误会之上。

　　‘我真是个傻逼！’ 内心的弹幕疯狂刷屏，浓浓的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涌上心头。他为什么要手滑？就为了那点可笑的自尊心，去证明自己“不在乎”？

　　他想解释，手指悬在输入框上，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任何解释都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更像欲盖弥彰。

　　他只能沉默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心情，眼睁睁看着乔苏里的那句话定格在光屏上，像一个错误的标签，牢牢贴在了他身上。那份因乔苏里的“误解”而产生的细小疙瘩，远比面对其他所有人时的烦躁加起来，更让他坐立难安。

　　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终端，却无法关掉心里那个不断重复的声音：他误会我了。

　　即便这在别人看来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或许他从来不如他以为的那样毫不在乎。

　　指缝间闪烁起了新消息提示的光效。弁星忍不住看去，或许是乔苏里的新回复呢？

　　「理理安阁下的表演真是日益精进！尤其是情感层次的把握，连弁星阁下都曾亲自点赞认可，这无疑说明您的演绎已经无限贴近嘉兰殿下的真实风范，获得了最权威的认可！」来自瑟维尔的蠢话。

　　“……”

　　弁星看着屏幕上那行字，感觉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瞬间的寒意之后，是“嗡”的一声，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权威的认可？
　　最权威的认可？！

　　一个他从未想过、或者说一直刻意回避的词语，被瑟维尔如此直白地扔到了他面前。

　　在这一刻，之前所有混乱的、憋屈的、让他后悔不已的碎片，仿佛瞬间被一条线串了起来——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合作者”，他是“嘉兰的前养子”，是理论上“最了解原型”的虫。

　　他的沉默，在别虫眼里不是“无所谓”，而是“严苛的审视”和“潜在的否定”。

　　因此，他那个出于自欺欺人的“赞”，在瑟维尔、理理安，甚至乔苏里看来，就不是简单的“礼貌”，而是“沉寂已久的权威，终于给出了肯定的信号”！

　　更何况，他弁星一直以来是什么讲礼貌的好形象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舞台下的观众，可以随时抽身离开。直到此刻，他才惊觉，在别虫搭建的剧本里，他早就被安排了一个“权威鉴定者”的重要角色。而他每一次无心甚至反抗的举动，都被这个剧本合理地解读和利用着。

　　他越是沉默，他的每一次发声就越被重视。

　　他越想逃避“权威”的身份，别虫就越需要他这个“权威”来背书。

　　一股荒谬又无力的感觉攫住了他。他感到愤怒，却不知该向谁发泄——向瑟维尔的曲解？向理理安的改编？还是向那个一直拒绝看清局势、一厢情愿以为可以躲在角落里的……自己？

　　他之前所有的懊恼都集中在“被乔苏里误会”这一点上，事实上不是某个虫误会了他，而是他整个的生存策略，就会造成系统性的、不可避免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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