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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官祈愿
日生赖在床榻逶迤了好一会儿。
鸟鸣万物,此起彼伏声一片,青山新雨之际,早风依旧,空气中弥漫出点点清新。
“沈……晏……”
窗外传来稚童的呼唤声,听见不远处的声响,床榻落地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吱”的一声,沈晏一手推开了窗户。
“嘘……”
沈晏超小声,回过身瞥了一眼。
日生微眯了眉眼,翻身埋进了被褥,嗅着熟悉的气味,唇边藏匿的笑意不经意泄露了几分。
“听说昨晚沈大夫带回来一个眼疾伤残的小孩?”尘止慢慢跑了过去,踮着脚在窗沿处朝里面望去。
隐隐约约只能看见床榻处鼓起来的一坨。
居然真的跟沈晏共处一室,还同床共枕了。
这小孩是不是也太有手段了吧。
“怎么可以就这么让他待在那儿,难道不知道这可能会危及你的生命吗?”尘止情绪一时间外泄,异常带着点生气的韵味。
“只是在木伦湖中树的位置,隔得还很远。”沈晏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像半夜偷鸡摸过狗的模样,他有些后知后觉:“你怎么起这么早,我记得先生不是说过今日不授课吗?”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尘止着急忙慌说:“今天难道不是送晚风入渡渊神山的日子,咱们一早约定好了要在冰川峡谷见面的。”
“你到底看没看见,没发现我从头到尾穿着都不一样了吗?”
尘止简直一整个无语到头了。
什么!!!
沈晏猛地松开了手,瞌睡虫算是整个彻底清醒了过来,还差点夹到了尘止的头颅。
“哎呦喂……”
沈晏一个充耳不闻。
整个人缩回了床榻前,从底下连拉拖拽着一个小木箱,差点还因为失力跌落在木板上,也仅仅只是发出轻微的细响。
沈晏开了木箱,露出了一角,可以看见里面盛放着一异域民族服饰,正工工整整摆放着。
他与尘止都答应过晚风,等到他入渡渊神山的那一天,一定穿着渡渊传统的服饰送他,然后会等到欢迎他回家的那一天。
渡渊族,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渡渊神山四周低丘山麓,说是山其实也并没有高到哪里去,其神山平顶之上,分布着祭坛以及供奉仙官的庙宇,同时这里又临近妖魔一族偏远山脉,冰原蛮荒,说起来根本就见不到几只小妖。
而每一代福官都肩负起祈愿的使命,在万物生前赶赴渡渊神山,徒步跨越冰川狭隘,用心去丈量神山赐予的每一片福馈,一是本职,二来顺带可以守山敬灵,提防异族来犯。
晚风,便是族中这一代福官中的翘楚。
要翻山,要恪守,要在神山悲鸣时降下福绳,要在下山时挂上每一份带着祈愿的福幡。
这一份祈福会延绵整片渡渊神山,惠及神山庇佑下的每一位子民。
会淋雨,会孤独,会看尽神山外的人间烟火,会在意外来临时敲响为自己而鸣的丧钟。
每一代福官,止于不惑之年。
整理好服饰后,沈晏回了床榻,又找到了日生,把他一整个人从被窝中拖拽出来。
日生受了惊吓,直愣愣盯着沈晏时,额间都是不自觉皱成了一团。
沈晏说:“我要出去一趟,少则两三个时辰而已。”
日生若有所思。
“带不了你。”沈晏回绝。
跟前传来清浅的笑意。
这家伙果然还是了解自己的。
“没事的。”日生歪了下头,“我可以等你回来。”
又是这过分温柔的熟悉语气。
沈晏眼见皱起了眉,盯着来人:“一时半会儿等不到我,就别等了,房间里留了吃食,记得去找我师父换药,你是知道的。”
日生叹出一口气。
“知道了。”日生带着笑意的腔调:“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关心我了呢?”
沈晏转身就走,没再多给了一个眼神。
身后传来低语轻笑。
“脾气还挺大。”
真是好一个薄情的少年郎。
眼见着沈晏从房间里出来,尘止着急忙慌地朝里面望了过去。
日生正好笑完,抬起了眸,试图去探床榻之外的空间,楚楚模样的可怜样儿。
尘止倒吸一口凉气。
沈晏迟疑一眼看他:“你牙又疼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尘止于心不忍。
他试想过日生的眼疾,都比不过这一幕视觉冲击直接带来的感受大。
来之前就只听了木伦的鬼话,说什么被溅了一身,沈晏还被轻薄了,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个眼疾重伤的小孩,他才不会大树不计小童过。
沈晏轻声解释道:“师父说是辰溪剑伤,他医治不好,那估计可能就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为什么会这样?”尘止轻了语气,眼眶泛了红。
显然,日生这样程度的损伤,倒像是被人用剑直接就捅了进去,甚至在抽连时,眼眶周围都或多或少带了些残伤。
很大机率是不会复明了。
同他们一般年岁的日生,却要承受如此难以接受的事实。
或许又深那么几寸,日生的命都不一定可以保得下来。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里屋深处,日生正叼着饼,肆无忌惮地偷笑了起来,一脸回味模样。
好不值钱。
来到冰川峡谷前,耳边呼呼传来晚风的呻吟。
沈晏顺着视线看过去,在冰川延绵尽头看见了矗立的少年。
绛红色长袍过分鲜衣怒马,腰间镶嵌着绿松石和红珊瑚,祈愿时可以辟邪纳福,而独属于少年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晚风特意退避了草原上的冰川冻土,落在尚未被冰寒侵蚀的土地。
他知道沈晏身子骨弱,受不了极致,同样也无法同正常人一样修炼。
从小,每隔一段时间沈晏就会消失一阵子,等再次见到他时,又会觉得来人好像活过来了不少。
那片冰川峡谷的深处蕴藏着沈晏的生命力,是他能存活至今的一处净地。
“怎么才来?”晚风听着有些恼,说:“再迟怕不是不想送我了?”
“说什么废话呢。”尘止气笑了:“我们之间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信任吗? ”
晚风将信将疑:“嗯?”
一个字足矣,讽刺力直接拉满了。
沈晏才解释了来龙去脉。
“日生?”
晚风轻吟似有似无的笑意,盯着沈晏眯了双眼。
要是日生在这里,也不会想到晚风也回到了自己年少时期,与自己一般无二。
“行了吧。”晚风不紧不慢地收了自己的包裹,“时候不早,我也要继续赶路了。”
“对了。”
晚风临走前买了个关子,扭头看向了沈晏,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渡渊服饰果然很称你。”
如果他也有机会可以看到的话。
沈晏笑意无奈:“到时候我继续接你回家。”
“那可是你自己先说好了要接我回家的哦?”
尘止在一边捏着嗓子依葫芦画瓢:“那可是你自己先说好的哦。”
“你欠揍是吧。”晚风忍无可忍。
“哪里哪里。”尘止笑着朝沈晏身后就躲,只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意。
“行了吧……”
晚风还没来得及继续打趣下去,渡渊神山的钟鸣声就响了起来,醇厚浑实的声音接续了晚风的回音。
真想把这钟一脚踹到天上去。
晚风在心底冷笑一声,丝毫不避讳。
直到晚风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线,沈晏和尘止还是选择待在原地,注视着对面那座山头,直到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模糊的亮色在缓慢地挪移。
每多走几步,神山的钟就会为受渡渊福地庇佑的族人鸣声一次,实为祈福。
沈晏站在原地,过分冷静。
直到亮色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野,尘止才张罗着开了口:“那我们先回去吧。”
“你先回去。”沈晏若有所思,“我有点事。”
你能有什么事?还偏偏是这个时候?
还没等尘止反应过来,沈晏就消失在了原地。
一个人独守空房的日生实在是有些无聊,只能躺在床榻上,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四周。
虽然看不见,管他呢,先扫一波就完事了。
心里刚发骚完,日生就听见了窗外渐近的脚步声。
听着不是沈元辰。
日生连忙从床榻上爬起来,正好在端坐起来的时候,视线朝着沈晏的方向看去,望眼欲穿。
“阿晏。”
日生又带着笑意。
“正好。”沈晏也走到了日生跟前,从怀里掏出一抹棕色光点的未知物,行色匆匆:“快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
老实说,日生并不担心沈晏会对自己不利,即使是下毒,他也心甘情愿。
相反之,日生更怕沈晏给的东西是会以损害他自己生命力为代价,他就不可能心安理得。
毕竟这人,只剩下前车之鉴了。
迷蒙的气氛遮掩住了双眼,日生慵懒的嗓音如同蛊惑般开了口:“阿晏,会对你自己的生命力造成影响吗?”
生命力!!!
沈晏一整个错愕在当场。
除了作为当事人的自已,就只有沈元辰知道这件事。
日生到底是谁?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沈晏愣住了,甚至一时间都忘记了要呼吸。
“你为什么……”沈晏稍稍平复了情绪,依旧掩饰不住的好奇,没来由的慌乱。
“嗯?”
日生却是忽然笑出了声,眉眼间都只是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就是你拿到这个东西有没有受伤什么的?”日生解释说:“如果可能对阿晏的生命有损,我便不可能安心了。”
原来是这样。
看来就是自己想歪了。
“没有。”沈晏这才松了一口气,“安心吃吧,只会是对你有好处的。”
“我不会伤害你,可以放心。”
“当然。”日生明齿如画,“我最相信阿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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