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枝缠

　　宋清绾的指尖猛地攥紧了笔，笔杆在掌心硌出一道浅痕。她能感觉到靳忱的目光像细密的网，正一点点收紧在那张便利贴上，连带着路程放在桌边的手都成了他的目标。

　　“阿忱，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发颤，尾音几乎要融进喉咙里。

　　靳忱迈开长腿走过来，白T恤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凸起的青筋。他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轻响，刚好压在路程摊开的笔记本边缘。
　　“爸让阿姨炖了燕窝，我给你送来。”他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去够宋清绾面前的资料，“这是什么？我看看。”

　　“没什么！”宋清绾像被烫到似的按住资料，指腹擦过那张笑脸便利贴，心脏狂跳不止。

　　路程适时地站起身，指尖推了推眼镜：“是我整理的复习题，清绾说有几处不太懂。”他刻意加重了“清绾”两个字，目光平静地迎上靳忱。

　　靳忱的笑僵在嘴角，眼底的温度骤降。他忽然伸手，一把抽出资料最上面那张便利贴，指尖捻着纸角转了半圈。
　　“画得真丑。”他轻飘飘地说，指腹在笑脸的眼睛上用力一按，留下一道折痕，“姐姐不需要这些，我给她请了家教，清北的博士。”

　　“靳忱！”宋清绾急得想抢回来，却被他反手按住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像铁钳，捏得她骨头生疼。

　　“疼？”靳忱俯下身，嘴唇几乎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姐姐不听话，就该疼。”
　　温热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他刚才打球时擦伤了手肘，在医务室涂的碘伏——扑在她耳廓上，激起一阵战栗。

　　路程皱着眉上前一步：“同学，请你放开她。”

　　靳忱慢悠悠地松开手，直起身时脸上又挂上了无辜的笑：“不好意思啊学长，我跟我姐闹着玩呢。”
　　他转头看向宋清绾，眼底的阴翳藏得极好，“姐姐，燕窝凉了就不好喝了，我喂你？”

　　宋清绾的手腕上留着一圈红印，她低着头不敢看路程，声音细若蚊蚋：“不用了，我自己来。”

　　“那我放这儿了。”靳忱把保温杯往她手边推了推，瓶身撞到她的手背，他像是没看见似的，转身时“不小心”撞了路程一下。
　　路程踉跄着后退半步，刚想说话，就见靳忱已经走出了图书馆，临走前还回头看了宋清绾一眼，那眼神像在说“你最好乖乖的”。

　　图书馆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空调的风在头顶吹过。路程看着宋清绾发红的手腕，眉头皱得更紧：“他经常这样对你？”

　　“不是的，他只是……”宋清绾想解释，却发现找不出合适的词。
　　靳忱总是这样，在外人面前装得乖巧懂事，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獠牙。她揉了揉手腕，把便利贴小心翼翼地抚平，“学长，谢谢你的资料，我先回去了。”

　　“清绾。”路程叫住她，“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帮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我的手机号。”
　　宋清绾接过纸条攥在手心，指尖都在发烫：“谢谢学长。”

　　回到宿舍时，赵彤正对着镜子涂口红，看到她进来翻了个白眼：“哟，跟你那好弟弟约会回来了？”
　　徐青青立刻打圆场：“彤彤你别乱说，清绾刚从图书馆回来。”她拉着宋清绾坐下，小声问，“你跟靳忱怎么了？我听说他今天去图书馆找你了。”

　　宋清绾摇摇头，把脸埋进徐青青怀里：“青青，我好累啊。”
　　“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徐青青拍着她的背，“不行你就跟他摊牌，反正你们也没有血缘关系，大不了搬出来住。”

　　“我妈不会同意的。”宋清绾闷声说。林慧兰昨天还跟她说，靳世国打算等靳忱高中毕业就送他去国外读大学，让她好好“照顾”靳忱，别惹他不高兴。她太清楚母亲的心思了，她们能在靳家立足，全靠靳忱在靳世国面前说得上话。
　　“那你也不能一直忍着啊。”徐青青急得直跺脚。

　　这时陈暖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快递盒：“宋清绾，你的快递。”
　　宋清绾接过快递，看到寄件人时愣住了——是苏妄。她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手链，附带一张卡片：“上次在画展看到你很喜欢这个系列，送你。”

　　“哇，谁送的啊？好漂亮！”李曼凑过来看，“这不是那个新晋画家苏妄吗？听说他家里特别有钱。”
　　赵彤嗤笑一声：“有些人就是本事大，刚上大学就勾搭上富二代了。”
　　宋清绾把手链塞回盒子里，脸颊发烫：“我不认识他，可能是寄错了。”

　　“怎么会寄错呢？地址电话都对得上。”陈暖淡淡地说，“苏妄上周还来我们系讲座呢，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

　　宋清绾的心沉了下去。她确实在画展上见过苏妄，当时他主动跟她搭话，她没敢多聊就走了，没想到他会寄礼物来。
　　更让她不安的是，苏妄是苏宁的哥哥，而苏宁是出了名的难缠，上次在迎新晚会上，苏宁就因为看到靳忱给她递水，故意把果汁洒在了她的白裙子上。

　　“别理他就是了。”徐青青把盒子收起来，“这种富二代没什么好心眼。”
　　宋清绾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她有种预感，苏妄的出现，只会让她和靳忱之间的关系更糟。
　　果然，晚上她刚洗漱完，手机就响了。是靳忱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是那条手链，背景是她宿舍楼下的垃圾桶。

　　紧接着是一条消息：“姐姐，喜欢别人送的垃圾吗？”
　　宋清绾的手指抖得厉害，她打字：“我没有收，是他自己寄来的。”
　　“哦？”靳忱秒回，“那要不要我帮你‘谢谢’他？”
　　“不要！”宋清绾吓得语音发过去，“靳忱，你别乱来！”

　　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她刚接起就听到靳忱冰冷的声音：“姐姐，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人？”
　　“我不是……”
　　“不是什么？”他打断她，“不是我的？那上周是谁答应陪我过生日的？是谁看我打球看到发呆的？”
　　宋清绾被问得哑口无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

　　“只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靳忱的声音忽然软下来，带着一丝委屈，“姐姐，我只有你了。你要是也不要我，我就……”
　　“我没有不要你。”宋清绾急忙说，“手链我已经扔了，我明天就去跟苏妄说清楚。”
　　“这才乖。”靳忱笑了，“明天我来接你放学，我们去挑生日礼物。”

　　“好。”宋清绾挂了电话，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她讨厌这样的自己，总是被靳忱牵着鼻子走，可她更怕他真的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第二天放学，靳忱果然在校门口等她。他开着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引得路人频频回头。宋清绾坐进副驾驶，系安全带时手还在抖。
　　“怕什么？”靳忱发动车子，“这是爸给我的成年礼，提前开出来练练手。”
　　“叔叔知道你开车来学校吗？”
　　“他管不着。”靳忱说得漫不经心，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想去哪挑礼物？”
　　“随便吧。”宋清绾看着窗外，不敢看他。

　　靳忱把车开到一家奢侈品店，店员看到他立刻迎上来：“靳少，您来了。”
　　他熟稔地跟店员打招呼，然后拉着宋清绾走到手表专柜：“喜欢哪个？”
　　宋清绾看着那些动辄几十万的手表，吓得往后退：“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我说要你挑，你就挑。”靳忱的语气不容置疑，拿起一款镶钻的女士手表戴在她手腕上，“这个好看。”
　　“我不要！”宋清绾想摘下来，却被他按住手。
　　“这不是给你的。”他笑了笑，把手表放回柜台，“是给沈若棠的。爸让我下周跟她吃饭，总得送点见面礼。”

　　宋清绾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冰凉：“哦。”
　　“怎么？不高兴了？”靳忱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姐姐，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没有。”宋清绾别过头，“你跟谁吃饭是你的事。”
　　“是吗？”靳忱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可我只想跟你吃饭。沈若棠那种女人，给你提鞋都不配。”

　　温热的气息让她耳根发烫，她推了推他：“别胡说。”
　　“我没胡说。”他直起身，拿起一款男士腕表戴在自己手上，“就这个了。”他付了钱，拉着宋清绾往外走，“走吧，带你去吃甜品。”
　　坐在甜品店里，宋清绾看着面前的芒果班戟，一点胃口都没有。靳忱把勺子塞到她手里：“吃啊，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吗？”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他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不然怎么有力气陪我过生日？”
　　宋清绾被迫张开嘴，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让她心里更苦了。她看着靳忱，忽然想问他，他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她怕听到那个答案，更怕打破现在这脆弱的平衡。

　　这时，靳忱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皱了皱眉，接起电话：“什么事？”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突然戏谑的笑了：“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起身拿起外套，“我有点事，先送你回宿舍。”

　　“怎么了？”宋清绾抬头看他。
　　“没什么，一点小事。”靳忱的语气很淡，眼底却闪过一丝狠戾，“你乖乖回宿舍，别乱跑，等我消息。”
　　宋清绾点点头，看着他急匆匆地离开，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给徐青青发了条消息：“青青，你知道苏妄在哪吗？”

　　徐青青很快回复：“听说他今晚在酒吧过生日，怎么了？”
　　宋清绾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几乎可以肯定，靳忱是去找苏妄了。她抓起包就往外跑，拦了辆出租车往酒吧赶。

　　她赶到酒吧时，里面一片混乱。音乐震耳欲聋，闪烁的灯光下，她看到靳忱正掐着苏妄的脖子，把他按在吧台上。苏妄的脸上满是血，嘴里还在骂着什么。
　　“靳忱！住手！”宋清绾冲过去，想拉开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姐姐，你怎么来了？”靳忱转过头，脸上溅了几滴血，眼神疯狂又偏执，“你是来帮他的吗？”

　　“不是的，我是来带你走的。”宋清绾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靳忱笑了，松开苏妄，伸手擦掉脸上的血，“他送你手链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苏妄趴在吧台上咳嗽，苏宁跑过来扶住他，怨毒地看着宋清绾：“宋清绾，你敢让他打我哥？我跟你没完！”

　　“够了！”宋清绾吼道，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失态，“靳忱，跟我走！”

　　靳忱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然笑了：“好，听你的。”他转身搂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姐姐，你看，我听你的话了。”
　　宋清绾被他搂着往外走，背后是苏宁的咒骂声和苏妄的咳嗽声。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靳忱的手背上。他的手顿了顿，搂得更紧了。

　　“姐姐，别哭。”他低头吻掉她的眼泪，声音温柔得可怕，“以后谁敢让你不高兴，我就杀了谁。”
　　宋清绾浑身一颤，不敢再说话。她知道，靳忱说的是真的。这个看似乖巧的少年，骨子里藏着的是疯狂和毁灭。而她，早已被他拖入了这无尽的深渊，再也逃不掉了。

　　回到家时，林慧兰和靳世国正在客厅等着。看到他们回来，林慧兰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清绾，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我……”
　　“不关姐姐的事。”靳忱打断她，把她护在身后，“是我心情不好，拉着姐姐出去散心了。”

　　靳世国皱了皱眉：“阿忱，是不是又惹事了？我刚接到苏先生的电话，说你把他儿子打进医院了。”
　　“他该打。”靳忱说得理直气壮，“谁让他对我姐姐图谋不轨。”
　　“你！”靳世国气得发抖，“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这么冲动！你这样让我怎么跟苏家交代？”

　　“交代什么？”靳忱冷笑，“苏家算什么东西？敢动我的人，就该有觉悟。”
　　“你简直是无可救药！”靳世国扬手就要打他，却被林慧兰拦住了。
　　“世国，阿忱还小，你别跟他计较。”林慧兰笑着打圆场，“小孩子打闹很正常，我明天去跟苏太太赔个不是就行了。”她转头看向靳忱，“阿忱，快跟你爸认个错。”

　　靳忱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搂着宋清绾。
　　靳世国叹了口气，看着靳忱：“下周跟沈若棠的饭局，你必须去。不然我就把你送出国，让你妈好好管教你。”
　　提到“妈”这个字，靳忱的眼神暗了暗。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好，我去。”

　　宋清绾的心猛地一痛。她知道，靳忱最恨的就是他那个抛弃他的生母。靳世国用这个来威胁他，他根本无法反抗。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回房休息吧。”林慧兰推了推他们。
　　靳忱拉着宋清绾上了楼，进了她的房间。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忽然笑了：“姐姐，你看，我为了你，都要给别人低声下气了。”
　　“你不用这样的。”宋清绾看着他，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愿意。”他走过来，把她抱进怀里，“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他低头吻她，吻得又凶又急，像是要把她吞噬。
　　宋清绾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按得更紧。他的吻带着血腥味，还有一丝绝望。她知道，这个少年已经疯了，而她，是他唯一的解药，也是他最深的毒药。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他们交缠的身影上。宋清绾闭上眼，任由眼泪滑落。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和靳忱之间，到底会走向何方。她只知道，从她母亲改嫁的那天起，她的人生就已经和靳忱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下周六很快就到了，靳忱的生日。宋清绾按照约定，提前买好了蛋糕和礼物，在学校附近的公寓等他。
　　这是靳忱偷偷租的房子，他说，想有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傍晚时分，靳忱来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宋清绾迎上去，想给他一个拥抱，却被他躲开了。
　　“怎么了？”她有些不安。

　　靳忱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给你的。”
　　宋清绾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吊坠是一把小小的钥匙。“这是……”
　　“那个屋子的钥匙。”靳忱指了指卧室旁边的一扇门，“我把它改成了舞蹈教室，你不是一直喜欢跳舞吗？”

　　宋清绾愣住了，眼眶一热：“你……”
　　“喜欢吗？”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期待。
　　“喜欢。”她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靳忱笑了，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别哭，今天是我生日，应该高兴才对。”
　　他把项链戴在她脖子上，低头吻了吻她的锁骨，“姐姐，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好不好？”

　　“好。”宋清绾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就在这时，靳忱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皱了皱眉，接起电话：“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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