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损友

　　宣讲会直到五点才结束，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礼堂此起彼伏响起座位弹回原位的声音，苏朝坐在中间，右边，夏卓枫说：“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周末想带你去吃的新餐厅，今天已经开了。”
　　苏朝点头：“咦，那我们现在去吃好了，工作日人应该少一些。”
　　夏卓枫转而探过头，看向坐在靠过道的宋时肖：“宋学长，你要一起吗？”
　　男人长得清俊，那双桃花眼微弯，宋时肖面无表情：“好啊。”

　　餐厅离学校不在步行距离内，出了校门，打了辆的士。
　　苏朝体型瘦，习惯了坐后排——在纽约和朋友们出去玩，坐一辆车时，都是高壮男生坐副驾，因此也很自然地往后排钻，结果宋时肖和夏卓枫都跟着她坐在了后排，两个手长腿长的男性挤在一起，空间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司机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副驾驶，觉得这三人指定有点毛病。

　　空间狭窄，氛围也诡异起来，宋时肖开口：“你们俩经常一起吃饭？”听刚刚夏卓枫的意思。
　　“经常。”
　　“不经常。”
　　同时回答，却是两个答案。
　　“……”

　　夏卓枫笑眯眯：“一周两三次还不多？看来还得约更多。”
　　苏朝：“……”
　　她随口回答的，因为她真没觉得经常和夏卓枫一起吃饭，夏卓枫经常在饭店前出现在摩登世界，她便也欣然接受这个饭搭子，但他这么一提，她才意识到，确实挺多的。

　　气氛更诡异了。幸好没过多久，车速减缓，的士停在了餐厅前。

　　*

　　餐厅的门口灯火通明，现代感十足。进去后，服务员热情地引导他们落座。菜单厚厚的两本放在桌上，宋时肖很自然地拿起一本，苏朝将另一本往夏卓枫面前推了推：“我和他看一本。”说是这样说，但苏朝对点菜兴致缺缺，她行事果断，在点单一事上却有选择困难症。
　　“苏朝不吃鱼。”夏卓枫提醒道。
　　宋时肖一边翻阅菜单，一边煞有介事地点头：“你不吃鱼啊，我才知道。”
　　苏朝白了他一眼：“才知道吧，我还特别爱吃蘑菇，炒的煮的烤的，要不各来一道。”

　　宋时肖笑了，夏卓枫也马上猜到了缘由。呵，很幼稚的学长。

　　“辣椒炒肉你们吃吗？”夏卓枫决定不和他计较，见辣椒炒肉是招牌菜，提议道。
　　苏朝点点头，宋时肖此时也看到最后一页，合上菜单：“粉丝裹虾、蟹黄豆腐、咸蛋黄苦瓜，还有抹茶菠萝包，你觉得可以吗？”
　　他这话是朝着夏卓枫问的，夏卓枫说了声好，看了一眼苏朝，苏朝正刷着手机，头也没抬。夏卓枫把怎么不让苏朝看菜单，这句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你再挑一个汤吧，我和她都可以。”夏卓枫抬头，宋时肖看着他，这样说着。
　　他哪儿还有心思挑选，气都气死了。

　　宋时肖和夏卓枫将苏朝送到地铁站，之后一起走回学校，两人边走边聊天，聊最近的学术会议，聊下周的新生赛，却默契地避开苏朝这个名字。
　　“宋学长。”闲散的话锋一转，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我有一个朋友……”

　　对宋时肖那点微妙的敌意，大一大二时隐隐约约，大三的一场聚餐，变得水落石出，那时，桌上只有男同学，聊起夏卓枫年级最好看的女生，夏卓枫说了句不喜欢这样的，他们追问夏卓枫喜欢哪种女生。
　　“聪明、口才好、反应快、有主见、有时候甚至有点儿强势的……”
　　韩羽杨越听越熟悉，突然叫出声来：“这听着怎么这么像苏朝啊？”

　　夏卓枫表面嬉皮笑脸，但通红的耳尖暴露了少年人的那点小心思，大伙都笑起来，韩羽杨打趣说他眼光真是独到，唯一没笑的是坐在他旁边的宋时肖，他听见他微低的嗓音：“苏朝也有很多缺点的。”
　　韩羽杨也听见了：“你别理他，只有他不待见苏朝。”

　　那一瞬，夏卓枫脑海里浮现过许多画面，备赛到夜深，苏朝没带外套，宋时肖将他的披在苏朝身上：“下次出门前能不能想一想？”临走时，宋时肖一脸无奈地提起苏朝的水杯，提醒：“杯子！这杯子跟着你也是命不好。”
　　还有一次，苏朝严厉批评了一位新生写的一辩稿，女生觉得面上挂不住，也有些内耗，想退队，夏卓枫无意间听见了宋时肖温声劝她：“苏学姐的性格是这样，嘴硬心软，有时说话难听。”话锋一转，“但你看，这是她帮你改过的部分，她相信你能做好的。”

　　夏卓枫不像韩羽杨……他听懂了，他哪儿是不待见苏朝，他不待见的是他。

　　看见苏朝的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苏朝也有很多缺点的。夏卓枫知道，才不需要宋时肖告诉他。
　　男人和女人相处，最先看见的一定是对方的闪光点，他和苏朝不咸不淡地当饭搭子当了一个多月，苏朝谈吐得体、进退有度，笑起来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他似乎没有发现她有什么缺点……可人一定是有缺点的，他没看见，是因为他和苏朝还不够亲密，苏朝不肯在他面前暴露她的弱点、她的不足之处，而这些，宋时肖都知道，意识到这点，夏卓枫感到酸溜溜的。这算什么。
　　对宋时肖的，属于雄性动物之间的那点敌意，来得自然而然，同时来临的还有他的好奇心。那如果两人已经亲密到这种程度，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夏卓枫睁眼说瞎话：“我有一个朋友，男性，他和他身边的一个女孩子，关系一直很好。”
　　宋时肖抬了抬手，示意他说下去，夏卓枫继续：“他们看起来很了解彼此，好的、坏的，远远超出了普通朋友。”
　　宋时肖语气淡淡：“听起来，就是关系不错的异性朋友。”

　　“哦，我的这位朋友，对这个女孩的一名追求者……一名帅气多金的追求者，展现出了非常明显的敌意。”
　　“……”
　　“他非但不支持，反而越俎代庖、喧宾夺主……”
　　“……”
　　“心胸狭窄、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宋时肖打断：“你是成语专业的吗？”
　　夏卓枫收起笑容：“我想问，这是为什么呢？”
　　“可能因为，他觉得这位追求者和他的朋友不合适吧。”

　　“我刚刚也说了，这位追求者，帅气多金。”夏卓枫一本正经。
　　“更何况……这是他朋友的私事，他不觉得他管得有点太多了吗？”

　　*

　　夏卓枫没有等到宋时肖的回答，他甚至难得在这位学长脸上看见了有些迷茫的神情，像是站在大雾里。
　　回到家，夏卓枫拿出手机，点开苏朝的小红书账号，最新发布的内容是她的摄影作品，梅雨季，泅出水印的墙角；新天地繁华奢靡的街景；弄堂里一边聊天一边扇扇子的老太太们……

　　男女相处，有时需要适时地打破边界和分寸，做些理论上“不够礼貌”的行为，夏卓枫生得好看，又深谙如何侵略异性的边界而不被讨厌，但对苏朝，他竟然也搞起了默默关注这一套。
　　他从来没有花这么长时间在追求异性上——并且，离到手还遥遥无期。他不着急，也知道不能着急，苏朝知道他的心思，但以她的性格，能坦然地和他当朋友相处，只是，一旦他有想跨线的举动，苏朝也会迅速给一个答案，默许，或是say no。
　　苏朝的收藏夹是公开的，最近收藏了徕卡的拍立得。

　　他想，他可以要一个答案了……只是，他以前从未像现在这样缺乏信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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