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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结婚
秋阳把古杨寨的土坡晒得发烫,陆战蹲在自家门槛上磨镰刀,铁皮似的刀刃在石头上蹭出火星,映得他眼底一片亮。林奶奶坐在院里的老槐树下纳鞋底,银针穿过厚厚的帆布,线绳拉出细微的声响。
“奶,”陆战突然开口,镰刀停在半空,“我想娶苏晚。”
磨石与刀刃的摩擦声戛然而止,林奶奶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她没看陆战,反而望向柴房的方向——苏晚这会正在里头帮着拾掇晒干的草药,袖口挽着,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跟这满院的黄土黑墙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在晨光里。
“早该说了。”林奶奶低下头,继续穿针引线,声音里带着笑意,“从你把人往家带那天起,我就瞧出来了。”
陆战的耳尖微微发烫,抓过旁边的草秆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我那不是帮她挡麻烦嘛。”
“是是是,挡麻烦。”林奶奶放下鞋底,从怀里摸出个蓝布包,层层打开,里头躺着只银镯子,边缘磨得发亮,刻着简单的缠枝纹。“这是我进门时,你爷爷家给的聘礼。原想等你成了家,亲手给孙媳妇戴上,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她把镯子往陆战手里塞,银器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去给晚丫头吧,就说是奶奶给的。”
陆战捏着镯子站起身,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晚端着簸箕出来,见他站在院里发呆,笑着问:“磨好刀了?下午去割谷子吗?”
阳光落在她脸上,原主留下的那点怯懦早已褪去,眉眼间是穿越者独有的清亮。陆战走过去,把镯子往她手腕上一套,大小正好。“我奶给的。”他说得简单,耳尖却更红了。
走出公社大门,日头已过晌午,晒得土路泛出白花花的光。苏晚把结婚证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指尖触到那层薄薄的纸,心里却像坠了块沉甸甸的暖玉。
陆战看她一路抿着嘴笑,伸手替她挡开头顶的烈日:“傻乐什么?领了证就成我的人了,以后可别想跑。”
“谁想跑了?”苏晚拍开他的手,脸颊被晒得微红,“倒是你,以后得听我的。”
“行啊。”陆战笑得痞气,故意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洗衣做饭听你的,挣钱养家听你的,晚上……”他拖长了调子,看苏晚红了脸才改口,“晚上睡觉听你的,成不?”
苏晚被他逗得又气又笑,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却被陆战拉住手腕。他脸上的玩笑劲儿收了,指腹摩挲着她腕上的银镯子:“回去路过供销社,给你扯块布做件新衣裳。领证总不能还穿旧的。”
“不用了吧?”苏晚低头看自己身上打了补丁的粗布衣,“现在布票金贵,省着点好。”她知道这年代物资紧张,一块布料要凭票供应,陆战手里的票估计是攒了很久的。
“听我的。”陆战不由分说拉着她往供销社走,“娶媳妇哪能不添件新衣裳?再说,也得让某些人看看,我陆战的媳妇,不用受委屈。”
他话里的“某些人”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供销社里人不多,货架上摆着些搪瓷缸、肥皂和布料,都用硬纸板写着价格和所需票证。陆战径直走到布料区,指着一块藏蓝色的卡其布:“就这个,耐脏,也结实。”
售货员是个中年妇女,认识陆战,笑着打趣:“陆小子,这是要娶媳妇了?眼光不错,这卡其布现在紧俏着呢。”
陆战掏出布票和钱,爽快地付了账。苏晚看着那块布料,心里暖烘烘的。她穿越过来这么久,还没穿过新衣服,原主的旧衣都是补丁摞补丁,此刻摸着卡其布厚实的质地,突然有了种真切的归属感。
走出供销社,远远看见赵长贵的身影在街角晃了晃,显然是没走远。陆战搂过苏晚的肩膀,故意大声说:“回去让我奶给你裁衣裳,她年轻时可是寨里最好的裁缝。”
苏晚配合地笑着,眼角的余光瞥见赵长贵悻悻地转身走了,心里那点因被刁难而起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往回走的路上,要经过一片玉米地。陆战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苏晚:“给你的。”
布包里是几颗水果糖,用玻璃纸包着,在那个连糖精都稀罕的年代,这可是奢侈品。苏晚捏着糖,想起上次陈丫说陆战以前去黑市,换回来的钱除了给林奶奶买药,自己一分都舍不得花。
“你哪来的糖?”她明知故问。
“攒的。”陆战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上次去县城卖山货,顺手换的。知道你是城里来的(他隐约猜到苏晚不是原主),可能爱吃甜的。”
苏晚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里。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陆战脸上亲了一下,像蜻蜓点水。
陆战愣住了,手还保持着递布包的姿势,等反应过来,苏晚已经跑出老远,红着脸回头喊:“快走啊,太阳要下山了!”
他摸了摸被亲过的脸颊,突然低低地笑出声,迈开长腿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田埂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快到古杨寨时,遇见陈丫挎着篮子往回走,看见苏晚手里的布料,眼睛一亮:“晚姐,这是……扯新布了?”
“嗯,陆战给我买的。”苏晚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布。
陈丫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刚才赵队长在寨口骂骂咧咧的,说你们……说你们领证是走了后门,还说要去公社告你们呢。”
“让他去。”陆战不以为意,“王书记亲自签的字,他告到哪儿都没用。”
陈丫还是担心:“可他毕竟是队长,手里有权……”
“权是给社员办事的,不是让他作威作福的。”苏晚接过话,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他要是再找事,我们也不怕。”
陈丫看着苏晚眼里的笃定,又看了看陆战护着她的样子,用力点点头:“晚姐,要是他欺负你们,我……我帮你们盯着点。”
回到陆家时,林奶奶正站在院门口张望,看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来:“成了?”
陆战把结婚证递过去,林奶奶戴上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陆战,男,二十六岁……苏晚,女,二十岁……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规定,特发此证。”她念着念着,眼眶就红了,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好,好,总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晚饭时,林奶奶特意煮了两个鸡蛋,往苏晚碗里塞:“多吃点,补补身子。”又给陆战夹了块咸菜,“你也别光顾着傻笑,明天去割谷子,多挣点工分,以后养家糊口,担子重着呢。”
陆战笑着应了,给苏晚剥好鸡蛋,放进她碗里。苏晚看着这一老一少,心里暖暖的。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年代,她曾以为自己只能孤独地挣扎求生,却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家人。
夜里,苏晚躺在陆家东屋的炕上,这是林奶奶特意收拾出来的,铺着新晒的稻草,盖着浆洗得发白的被子,带着阳光的味道。她摸出枕头下的结婚证,借着月光看上面的照片——是今天在公社门口拍的,两人并肩站着,她笑得有点腼腆,陆战则板着脸,嘴角却偷偷翘着。
窗外传来虫鸣声,偶尔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苏晚把结婚证小心地收好,心里盘算着以后的日子:得赶紧把那间破屋修一修,虽然现在住在陆家,但总要有自己的家;陆战想搞副业,得帮他留意政策动向;还有原主爹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正想着,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陆战压低的声音:“睡了吗?”
苏晚坐起来,推开窗户:“还没。怎么了?”
陆战蹲在窗台下,手里拿着个小布包:“给你的。”
打开一看,是半块香皂,还有一小瓶雪花膏,都是这个年代稀罕的东西。“你哪来的?”苏晚惊讶地问。
“上次去县城换的,本来想领证那天给你,忘了。”陆战挠挠头,“知道你们城里姑娘爱干净,这雪花膏抹脸,不冻裂。”
苏晚心里一热,这年代一块香皂要凭工业券,雪花膏更是奢侈品,他肯定是费了不少劲才弄来的。“陆战,你不用总给我买这些……”
“给我媳妇买,应该的。”陆战打断她,眼神在月光下格外亮,“苏晚,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赵长贵那边,你别担心,我会处理。”
苏晚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用力点点头:“嗯,我们一起。”
陆战笑了,伸手替她把窗户关好:“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工。”
脚步声渐远,苏晚躺回炕上,心里踏实得很。她知道,从领了结婚证这一刻起,她和陆战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以后的风雨也好,坦途也罢,他们都会一起扛过去。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炕上的银镯子,也照亮了两个年轻人携手走向未来的路。
苏晚摸着冰凉的银器,心里一暖。她知道这年代一只银镯子的分量,抬头时撞进陆战的眼里,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痞气,只有藏不住的认真。“陆战,”她轻声说,“我们真要去领证啊?”
“不然呢?”陆战挑眉,又恢复了点玩世不恭的样子,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难不成你想反悔?”
“谁反悔了!”苏晚拍开他的手,脸颊发烫,转身往屋里走,“我去拿户口本。”
原主的户口本藏在床板下,用油纸包着,里面夹着她爹的死亡证明。苏晚把纸包揣进怀里,回头见陆战正盯着自己笑,忍不住嗔道:“笑什么?快走啊!”
两人往公社走,一路遇见不少寨里人。陈丫挎着篮子在河边洗衣,看见他们并肩走,脸一红,低下头却偷偷笑。几个妇女凑在一起嘀咕,眼神里有好奇,也有几分看好——毕竟陆战帮苏晚挡了赵家的事,这阵子又明里暗里护着她,傻子都能看出门道。
走到村口,恰好撞见赵长贵背着双手晃悠,看见他们俩,肥脸上挤出假笑:“哟,陆战,这是带着苏晚去哪儿啊?”
“去公社。”陆战懒得跟他废话,拉着苏晚想绕开。
赵长贵却往前一步拦住去路,眯着眼睛打量苏晚:“去公社?怕不是想搞什么小动作吧?苏晚啊,不是我说你,你爹刚没,成分还没定下来,这时候可别乱走动,免得让人说闲话。”
他这话戳在要害上。这年代“成分”比什么都重要,原主爹是工人,本该算好成分,可他死得突然,继母刘翠花又不管事,到现在档案上还是空的。
苏晚刚想开口,陆战已经把她往身后一护,冷笑道:“赵队长操的心真宽。我们去领结婚证,合法合规,碍着你什么事了?”
“领结婚证?”赵长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苏晚成分不清不楚,你陆战又是这名声,公社能给你们办?我看悬!”
他就是故意刁难,想让两人在寨里人面前难堪。陆战却没生气,反而笑了:“办不办得成,就不劳赵队长费心了。倒是你,还是多管管自家事吧,别哪天你那宝贝侄子,连媳妇都娶不上。”
这话戳中了赵长贵的痛处,他侄子是个傻子,眼看快三十了还没人愿意嫁,他原想把苏晚逼过去,既占了便宜又能拿捏这个孤女,偏偏被陆战搅黄了。
“你等着!”赵长贵气得脸都涨红了,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公社办公室在一排砖房里,门口挂着“古杨公社革命委员会”的牌子。陆战带着苏晚径直往里走,办事的是个戴眼镜的干事,看了看他们的户口本,又打量着两人:“结婚?介绍信呢?”
陆战早有准备,掏出林奶奶找大队会计开的介绍信,上面盖着生产队的红章。干事刚要动笔,门口传来脚步声,赵长贵居然跟了过来,凑到干事耳边嘀咕了几句。
干事的脸色顿时变了,把户口本往桌上一推:“苏晚同志,你的成分还没核定,按规定不能办理结婚登记。”
苏晚皱起眉,知道是赵长贵在搞鬼。陆战却不急不慢地从怀里摸出样东西,“啪”地拍在桌上——正是那块从原主枕头下找到的玉佩,玉质温润,刻着个“苏”字。
“她爹苏建国,以前是县农机站的工人,这是他的私章玉佩。”陆战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子硬气,“工人成分,在你这儿算不清?那赵队长说成分不清,他自己呢?前阵子刚从供销社弄了匹的确良,给她婆娘做新衣服,这钱来路干净吗?”
干事被问得一愣,赵长贵的脸却白了——那匹的确良是他托关系走后门弄的,按规定根本轮不到他。
“你胡说八道什么!”赵长贵急了,想伸手去抢玉佩。
“住手!”门口传来一声厉喝,王书记背着双手走进来,他刚从县里开会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赵长贵,你在这儿吵什么?”
赵长贵赶紧收敛气焰,堆起笑:“王书记,我是来看看……这两人想结婚,但苏晚成分没定,我怕不合规矩。”
王书记没理他,拿起桌上的玉佩看了看,又翻了翻苏晚的户口本:“苏建国是县农机站的?我认识,前年还跟他开过会,是个老实人。”他抬头看向苏晚,“你是他女儿?”
苏晚点点头:“是,我爹去年出意外没了。”
“成分没问题。”王书记把户口本递给干事,“按规定办吧。”又瞥了赵长贵一眼,“赵队长,生产队的事忙完了?有空在公社门口闲逛?”
赵长贵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说:“这就回去,这就回去。”转身时,怨毒的眼神扫过陆战和苏晚,像淬了毒的刀子。
干事不敢再耽搁,很快填好了结婚证,红色的封皮上印着“革命伴侣”四个金字。陆战拿起其中一本,塞到苏晚手里,又把自己那本揣进怀里,拉着她就往外走。
走出公社大门,苏晚捏着还带着油墨味的结婚证,突然笑出声。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笑什么?”陆战低头看她,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没什么。”苏晚摇摇头,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山,“就是觉得……好像终于有个家了。”
陆战握紧她的手,掌心温热。“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他说得认真,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锐利却温柔的眼睛。
远处的古杨寨在山坳里若隐若现,炊烟袅袅。他们都知道,领了证只是开始,赵长贵不会善罢甘休,未来的日子还有很多坎要过。但此刻,握着彼此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两个人心里都踏实了。
至少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孤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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