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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话音未落,沈绣那双眼尾微微挑起的眼睛便扫向了高敏,他眉目含光,一身锦衣,绣着精细花纹玉饰的靴子踏至高敏身前。
沈绣身量本就高瘦,比年老的高敏高出了一头,沈绣手中折扇半是挑衅半是威胁地抵上高敏的胸口,睛光一沉。
高敏被他逼到身前,却憋着一口气死活不愿后退。
他知道,以沈绣如今的权势,想杀高敏这等柔弱文臣,唯一的障碍便是名声问题。但沈绣早已恶名昭著,自然也不会在意杀高敏带来的几句骂名。
即使明知道会被杀,高敏还是在用这种方式反抗。
高敏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杀要剐,高敏悉听尊便。但高某出身寒微,妻子九族都不是朝堂中人,至于门生,也不过是向我学些文辞学问,朝堂上的事情,与他们无关。还望沈大人能分清恩怨,不要连累于他们。”
沈绣却也不生气。
像是早有所料,沈绣招手:“来人,把我给高大人备的礼物抬进来。”
礼物?
高敏一愣,随即浑身一寒。
自古以送礼为名杀人的官员,多得数不胜数,尤其是高位官吏给低位官吏的赠礼。
出于礼节,不能不接受,可是如果接受,又正中了送礼者的下怀,成了挣扎在对方手中的鱼肉。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似乎是几人同时走动,较之普通的步伐又更沉重了几分。
高敏抬起头,脸色倏忽一变。
只见几位身形矫健高壮的佩刀男子走进庭院,他们肩头都扛着一根横贯的长棍,长棍边缘又捆着白凄凄的丧花,一边走,一边有人哀哭着往两边撒纸钱。
这几根棍子中间挑动的,竟是一个巨大的楠木棺椁。
宋怜用刀尖指了指,那几名男子立刻得令,一路撒着纸钱放着哀乐将棺材送到了高敏家正厅门口,硕大的棺材扎着纸花纸人,把门挡了个严严实实。
如果想进正厅,便必须从棺材里爬进去。
给活人送棺,不合于礼,而且大有蔑视礼仪人伦的嫌疑。
高敏胡子抽搐,像是被气的,他看着沈绣那副悠游自在的样子,更是一股无名悲意。
奸臣当道,君受臣辱,反正也无力回天,今天死在这沈绣手里,也算是全了他的忠义。
高敏看向院中石墙,心一横,闭上眼便准备冲过去。
可就在这时,沈绣却嗤笑一声,一把扯过高敏的袖子,将他推倒在院中椅子上。
高敏跌坐在木椅上,怒发冲官。
沈绣毫不在意他的脾气:“高大人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给谁看?高大人自负文中之宗,忠义无两,但也只是愚忠,被奸臣逼迫,就算撞死得再忠烈,也只不过换了个自己轻松。”
沈绣扔给他一个讥诮的眼神:“你死了,皇帝还是一样受辱,奸臣还是一样满朝。权利和武力握在谁的手里,谁就是正道。高大人若真正有抱负,就想办法拿到更多的权势,把我们这些奸臣一道杀了,只会在此寻死腻活,叫人觉得可笑。”
高敏悲愤道:“难不成老夫要像你一样,用尽残暴下作的手段,去换权势?哼,老夫宁死也不做这等遗臭万年之事!”
说罢,他坐在椅上,白眉紧拧,眼睛低垂。
这一回,沈绣却懒得再和他说话了。
没办法,毕竟是古代背景,而且作为人物,高敏生来就带着作者给他固定的人设,一根筋儿太正常了。
沈绣看小说的时候,最烦的就是这种一根筋的二极管,但有时候,最可怜的也是这种一根筋的二极管。
挽救朝堂无果,悲痛自杀,这就是高敏的结局,沈绣刚刚却没忍住质疑了一下他的信念,说完神秀都感觉自己说的话有点重了。
何必去打碎别人的信念呢?高敏就像是个苦行僧,唯物主义者不信也就不信了,没必要去打破他的善良。
反正威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棺材也送了,坏事也干了,高敏也的确以为沈绣要杀他,这就够了。
府上的晚饭可别凉了。
沈绣拂袖便去,就在他走到门口之时,像木偶似得高敏突然出声。
“沈绣。我记得你年轻时,文采十分出众,治国政要之书,全都倒背如流。这些年,你做尽了坏事,就为了权势,你午夜梦回时,不会看到那些圣贤指责你吗?”
沈绣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阵利刃出鞘之声。
不再是之前冷冰冰的威胁,这一声让沈绣打了个冷战,没由来得感受到一股杀意。
沈绣忙喝止:“宋怜!”
高敏微微张口,似乎也被吓了一跳,直到唇舌间那股冷意散尽,他才反应过来,那柄利剑已经插入了他的唇舌,堪堪停在他的牙关之间。
剑气锐利,他的唇舌已经被划伤了一小道。
沈绣毕竟还是现代人,他对付敌人,想过打几下骂几声,但是始终无法接受动刀动剑。眼见那剑刃已经插入高敏口中,急得失态了一瞬。
沈绣急斥:“宋怜!?”
宋怜那张冰冷的脸贴在高敏面前,像是被激起了怒气,杀意凌然。
宋怜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高敏,像在看一个死人:“他言语冒犯大人。”
穿书几天,这还是沈绣第一次看到宋怜有不听话的时候。
沈绣心怦怦跳,他知道这年头人命比草轻贱,也知道沈绣一党杀人如麻。
沈绣终于有点生气了:“放下,别让我说第二次!”
宋怜固执地不动,但拗不过沈绣的命令,还是把剑放下了。
沈绣明显松了口气,他看向高敏。
“高大人,一个人的名声,比天下苍生,比朝堂安定,比家人的平安,都轻太多了。今天的警告,我只说一次,希望高大人多多考虑自己九族的性命,下次对我开口之前,先想清楚。否则,今日的棺椁,就是高大人的容身之所。”
沈绣这番话是早就背好了,刚刚被宋怜下了一跳,他情绪实在不够饱满,干脆就直接平铺直叙地念了出来。
沈绣的随从整齐划一地走出高府,高府的人屏息凝神,无一不在庆幸。
高敏喘息片刻,吩咐:“去,把棺材移开。”
沈绣送来的棺材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像是楠木,倒像是塞满了某种清苦气味的药材。那股药味儿弥漫在高敏心头,让他久久不能站起。
小厮听后,忙叫上厨娘匆匆忙忙去搬。棺盖是开着的,高夫人看了一眼棺内,面色沉沉。
高夫人道:“沈绣送来的棺材里,塞满了给将死之人延命的药,恐怕是在警告我们。能活着,只是因为他给我们延着命,哪天他不想我们活了,那棺材就派上用场了。”
高敏闻言,独自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却没能明白沈绣的意思。
只是送了棺材,警告他?
其实今日,沈绣大可直接杀了他,高敏心中不解。
这个疑影让高敏困惑已久,也是清流们极其不解的一件事。
沈绣其实早就可以杀死清流一派了,唯一的阻碍就是名声。可前不久沈绣强抢太子妃,闹得满城风雨,说明沈绣早已不在乎名声。
既然如此,沈绣为何不早早动手,杀了阻碍他上位的清流?
越想,高敏心中越是困惑,他总觉得有一团黑压压的云雾,挡住了真相。
就在这时,一人慌里慌张地闯进了高府。
那人有些眼熟,高敏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陆熙严府上的。
陆府小厮哀声叫道:“高大人,不好了!我家陆大人余毒复发,命在旦夕!陆大人怕自己时日无多,请高大人来见一面。”
“什么!”高敏一下站了起来,“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小厮哭道:“太医说陆大人身体虚弱,若有珍贵的吊命药材,或许能撑到解药配出来。可是那□□贼,为了讨好沈贼,把最好的药材都送到了沈府,如今宫里也没有能够为大人吊着性命的药。太医说只怕不出一个时辰,小陆大人就要......”
说到伤心处,小厮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高敏却愣住了,他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朝正厅门口的硕大棺材冲去。
小厮刚刚来的路上便听说沈绣抬棺到高府羞辱高敏一事,此刻见他这幅头也不回的模样,以为他是受刺激太过,嗷一嗓子冲上去,死死坠住高敏的靴子。
小厮大叫:“呜呜呜高大人,呜呜呜眼下清流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要想不开!纵然被被沈贼羞辱,奸臣欺压,孤立无援,你也不要想不开啊!清流只有您了!”
高敏衣领子都被他拽了下去,布料勒着脖子,勒得满面闷红。高敏拼尽九牛二虎之力拖着小厮到棺材前,且看了棺内一眼,立刻回神。
小厮还在鬼哭狼嚎,忽然被冷不丁拉住领子扯了起来。
高敏用力摇晃了他几下:“别哭了,快,把这些药材带回去给太医!不要耽误了时辰,先把小陆大人的性命保住再做打算!”
小厮眼里还含着泪,一看那棺内,也不哭了,就呆呆地掉眼泪:“高大人,你怎么有这些珍奇药材的!?”
高敏当然不会有,他为官清廉,家中唯一名贵的就是各式古籍残本,病了也是就近到城中寻个便宜的郎中。
这药,是沈绣带来的。
高敏心中复杂,只得先匆匆打发小厮带着药材反回。
读书必读医书,高敏作为读书人,对药材也有些了解。刚刚他一眼便认出,棺材内的药材,都是为将死之人续命而用的。
起先,高敏只以为这是沈绣用以威胁他,吓唬他所用。
高敏站起身,在院子里徘徊。
那些药材绝非凡品,绝大部分是贡品和珍品,连宫中都没有。
如果是为了吓唬他,何必用这样名贵的东西?
放些普通的将死之人吃的药材不就行了?
而且恰在这时,陆熙严命垂一线,这一棺的药材,便派上了用场。
难道...高敏内心震动,难道沈绣早就知道陆熙严性命堪忧,是专门挑选了这些可用的药材,送到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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