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替身：自由希望

　　艾莉森将克莉斯和斯蒂芬安全地送到了格温的病房，医生刚刚来过，格温看上去气色好了一些。她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克莉斯留下的一本《爱丽丝梦游仙境》。

　　“我妈从来不让我看这些，”格温见克莉斯来了，扬扬手里的书，“她说这些都是假的、骗小孩子的。我已经看到爱丽丝遇到柴郡猫了。噢，这就是你上次说漏嘴的那个朋友斯蒂芬吧！”

　　“是啊，是的，正是他。”克莉斯歪了歪头，脸颊有点发热。随后她定了定神，把她们接下来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了格温。最后艾莉森补了一句：“祝你们好运，亲爱的孩子们！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儿，接下来的路就要你们自己走了。”

　　说完，艾莉森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病房，离开了亨德森公司，去奔赴她渴望了十七年的自由希望。

　　晚上，实验员16号送来了最后一顿晚餐。她匆匆忙忙地来，马马虎虎地把餐盘摆到桌子上（她在病房的那五分钟，斯蒂芬躲到了格温的床底下），然后又匆匆忙忙地走，因为她马上就要下班了，艾莉森说过萨曼莎·克里瓦特（实验员16号的真名）不会长待的。

　　晚餐是法式洋葱汤和蒜香面包，还有一人一个苹果。克莉斯狼吞虎咽地吃着，她已经快要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有点头昏脑胀。而且她也不知道她的下一顿饭会是什么时候，也许再也吃不上了，也许会得到一份满汉全席作为嘉奖。谁知道呢？未来不可预测，她现在感受到的，就只有死神在一步步逼近。她把她的那份苹果塞进格温轮椅后的网兜里，算是寻找“灵魂转换实验室”路上的一点补给。

　　格温像平时一样吃不下多少东西，但今天她坐在床上，细细地嚼着烘软了的面包，还喝下了大半碗汤。她心里很清楚，这是她最后的晚餐，无论如何，她都要在明天早晨赴死。

　　这顿饭吃得几乎是无声无息，因为大家都各怀心事。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三个年轻人，像克莉斯十一年前在桥洞下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生命一步步透支，而她自己却束手无策。他们感到自己成熟了不少，但转念一想，自己宁可不想要这份能够举剑屠巨龙的成熟与勇气。说实在的，没有人愿意在十八九岁的年纪就面对死亡的威胁，不管是关于自己还是关于别人。

　　夜幕降临，克莉斯和斯蒂芬便推着格温，离开了这间装潢精美的软壁牢房。亨德森公司的走廊里到处都铺着很软的地毯，不管是人走上去还是轮椅推上去都悄无声息。唯一不好的是，走廊里的灯很暗很暗——只是在本该装着盔甲的壁龛里奇怪地挂上一盏小小的提灯，比“仓库”走廊还暗。

　　“亨德森这人奇奇怪怪的。”斯蒂芬很小声地抱怨道。克莉斯和格温连忙提醒他要安静。

　　沿着走廊是一间间病房，靠走廊的窗都拉上了厚重的窗帘，看不见里面的人和东西。有些病房传出微弱的呜咽声，还有的可以听见细细簌簌的讲话声，只不过讲的是口音奇怪的法语，克莉斯和斯蒂芬一点都听不懂。这条病房走廊比“仓库”还要长，亨德森的诊所大得像一座城堡。

　　艾莉森没有给他们路线图，他们只能慢慢找，慢慢爬楼梯。格温的轮椅上不去楼梯，于是斯蒂芬把她连人带轮椅地扛上了一条条楼梯。月光从楼梯间的小窗里照进来，楼梯扶手上的一块小黄铜牌子闪闪发光，上面刻着：请注意五楼到六楼的楼梯，你有可能会迷路。

　　今天是个满月之夜。

　　“楼梯？怎么有人会在楼梯上迷路？”斯蒂芬不屑一顾，气喘吁吁地说。但当他们站到六楼的楼梯平台上，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条旋转楼梯不再蜿蜒向上，而是就此停住。有两条路摆在他们面前，一条像其他走廊、楼梯一样铺着软地毯，墙里的小壁龛点着蜡烛；另外一条路，其实不能算路，因为那是一个紧闭着的门，上面除了一个狮子形状的雕花门环，什么东西都没有，包括门牌和锁孔。

　　“艾莉森有告诉你到这儿要怎么走吗？”斯蒂芬转头问站在他身后的克莉斯，后者正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两条不同的路径，踌躇着。

　　克莉斯摇摇头，一筹莫展的样子。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站在这里等着亨德森找到我们，然后把我们折磨死吧！你知道他这种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斯蒂芬不耐烦地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以抑制的焦躁。格温的轮椅放在他身旁，她坐着，不安地动了动。

　　“那条走廊，”克莉斯咬着嘴唇，指着那条铺着地毯的走廊说，“看起来太顺了。如果这么顺遂的话，那么谁都能去‘灵魂转换实验室’了！而这个门，”她又指了指那个没有锁眼的门，“连锁眼都没有，就算有，我这里有艾莉森给我的所有钥匙，也绝对没有适合它的那一把，如果它锁着，我们也进不去；再说了，如果它没锁着，谁知道它后面会有什么东西？万一亨德森在后面养了一只会伤人的怪兽，那我们在这里都得死掉，没有人能逃出‘虎口’！”

　　“那也比在这里坐以待毙、止步不前强！”斯蒂芬突然提高了音量，又慌忙压低，环顾着四周，希望没有引来什么不该被引来的人，“你忘了那些肖像画吗？你想让我们提前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吗？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犹豫了！他们给你设定的时间是在清晨七点多！”说着，他伸手去推那扇门，克莉斯急忙上前拦下。

　　“你疯了吗？”克莉斯死死拽着斯蒂芬的胳膊不放，使出了她平生最大的力气，“格温还坐着轮椅，万一里面真的是个大怪兽怎么办？我们不能让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还承受更大的痛苦！”

　　“那你说，选哪条路？依我看，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你怎么总是这样，又是怕这个又是怕那个的，你到底能做成什么事？要不是因为你在路上一直磨磨蹭蹭，我们现在可能早就找到实验室了！”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斯蒂芬的表情，但克莉斯敢打赌，他的眼睛现在肯定红得像看见猎物、饥饿的野兽。克莉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斯蒂芬，她本以为他和别的男孩不一样，但现在看来，他和他们一样自以为是，脾气易燃易爆炸。

　　轮椅上一言不发的格温轻轻咳了两声，克莉斯立刻就意识到格温因为赶路的颠簸，比刚才更加虚弱了。“你们别吵了……”
　　克莉斯和斯蒂芬同时回头，异口同声地吼道：“闭嘴！”下一秒克莉斯又在看清格温苍白颤抖的嘴唇时，愧疚地说了句对不起。

　　“我不是那个意思，”斯蒂芬的声音瞬间软下来，“但是我们现在一定得选一条路……”

　　克莉斯没有接茬儿，而是走到那扇门前，握住狮子爪子里的门环。

　　他们都万万没想到的是，门环居然说话了。

　　“你是第928个试图闯过这道门的人，小姑娘，”门环用低沉而令人安心的声音说，“还有，我并不是狮子，我是斯芬克斯，也就是说，你们必须回答三个问题才能通过，门后是去往你们想去的地方的路。你们前面有许多人都没通过我，于是走进了另外一条走廊，结果就是他们惨遭杀害。”

　　格温倒吸一口冷气。

　　克莉斯低头定睛一看，才发现门环上的雕像确确实实是个长着翅膀和爪子的长发女人，也不怪她刚才把它想成了狮子。

　　“好吧，那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咳咳，听着，”门环滑稽地清了清嗓子，“第一个问题，什么东西，喂它时用眼泪，养它是用孤独，杀它时用自由？”
　　克莉斯思索了一下，说：“牢笼里的希望。”

　　“正确。好了，现在轮到你了，年轻人，”门环的翅膀动了动，指向了斯蒂芬，“什么东西既偷走生命又给予生命，既在笼中又在野外？”

　　斯蒂芬不像克莉斯那样擅长回答奇怪的问题，因为说实在的，他在“仓库”时看的书并不多。他蹲在门边，绞尽脑汁地想，却死活想不出答案。

　　最后还是克莉斯帮他回答了问题，“是时间吗？”

　　“正确。好吧，最后一个问题，给这位轮椅上的优雅女士。什么东西喂饱了会更饿，温暖了却会更冷，给予生命却会夺走呼吸？”

　　格温皱起眉毛，“喂饱了更饿？这不符合常理……食物只会让人越来越饱，当然啦，如果你不算上晚宴上的开胃菜的话。”
　　“或许不是实在的东西，而是像欲望、梦想一样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克莉斯提醒道，“但是它们不会给予生命，也不会温暖人。”

　　格温突然想起她生病后被软禁在家里的房间时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有一天格温一直记忆犹新，圣诞节的前一个星期，格温房间里的壁炉里烧着木柴——火越烧就越旺盛，但它终究会燃尽带来寒冷。就像人的生命，不管是轰轰烈烈还是平平淡淡过一生，都会经历高潮和低落，而生命总会有终结的那一天，和火一样！“是火！”格温大声回答道。

　　“好极了，但是，这位年轻的先生还没有回答出我的任何一个问题。你是想一直留在这儿呢，还是想回答一个你可能想不出答案的问题，抑或是让你的伙伴帮你回答？”门环狡黠地说。它没有信守“三个问题”的承诺。

　　“嘿！你不是刚才说好只有三个问题的吗？”克莉斯生气地说。

　　“亨德森的魔法狡猾多变，也许我刚才说的话已经不算数了，”门环说，“但放心，你们回答过的问题都算数。”

　　“行吧，快告诉我们你的最后一个问题。不要拖延我们的时间。”斯蒂芬深深吸了口气，想表现出他已经准备好回答问题了——但其实并没有。

　　“最后一个问题。机器能造出心跳，但却造不出让心跳加速的东西，是什么？”

　　斯蒂芬猛地看向克莉斯，想起她说“唯一的朋友”时自己发红的耳根，和噗噗跳着的心脏；格温望向窗外的月亮，想起了第一次在舞会上看见的紫罗兰般的埃利诺拉，从那时起她心里就多装下了一个人。

　　“是爱！”斯蒂芬脱口而出，“机器可以让齿轮永无止境地旋转，也可以纺出最高质量的棉布，可让人的心跳漏一拍的，只有爱！”

　　“答对了，”门环有气无力地说，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问题都回答不出的终结，“走吧，前方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门锁咔哒一声响了。斯蒂芬上前推开门，门后是一条铺着红地毯的走廊，天花板很高，挂着水晶吊灯，亮堂堂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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