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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涌千劫·其四
那女子名叫林琅。程柔揽着她,落在距离祭祀阵五步之处,右手烧天出鞘。
“把她抓起来!”鬼啼蛟站在礁石上大喝。他身旁九个邪教徒立马变阵为三角排列,手中铁权杖前后相接。
这是一个攻守皆宜的灵活阵法,名为玄溟杀阵。邪教徒单兵虽不敌程柔,然这一阵法能将九人之力聚集于阵眼,借权杖的传导再放大一层,应对起来便有优势得多。
阵眼是一名小教首。他持权杖直指程柔。从四丈外渔民的角度看去,那权杖周围空气已被扭曲。
列阵邪教徒蓄势待发。他们是鬼啼蛟的亲信小队,鬼啼蛟向他们许诺,若此次人祭事成,能在海中养出水蛊,便会分发给他们。重赏之下他们分外英勇。更何况他们从无败绩,因此料想解决掉程柔也能如往常顺利。
程柔将恍惚的女子护在身后。烧天剑与小教首的权杖悍然相接。程柔稳如磐石,瞬间便感知到对方力量的虚浮——九股力道在阵眼处仓促糅合,破绽百出。
她心中了然,剑势陡然一变。由硬撼转为持续的镇压。将那小教首死死钉在原地,连一丝卸力的余地都没有。
小教首的身体震颤不止,将那小教首死死钉在原地,让他失去卸力的余地。只因身后蛟兵的支撑,才未倒地。
原来,这阵法虽能集众人之力,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阵法受力过于集中在阵眼。这就要求施阵者必须速战速决。若与敌方僵持不下,阵眼又承受不住两方力道,便会被先行耗死。
围观的渔民早已惊骇得失了声息。昨夜驱赶程柔的船老大喃喃道:“她······她不就是昨夜船上那个妖女······”
小教首已然面容扭曲。身后蛟兵也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可是骑虎难下。但是一旦撤力,烧天的剑气便会劈砍到他们身上。于是,他们默契选择死道友不死贫道,更加卖力地向着阵眼处灌输内力。
“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帮帮你。”程柔手上力道不减,向着阵眼的小教首道。
鬼啼蛟眼看事态失去控制,欲冲来袭击程柔。此时,他身后的余振海发动攻击。
就在他躲闪的一瞬。烧天剑剑式一转,破开了阵眼。剑气以小教首为中心,向着阵中炸开。
——鬼啼蛟的亲信小队居然全军覆没。
“余掌门,带走这个姑娘,还有那两个孩子!”
鬼啼蛟震怒,枯瘦的手臂猛然扬起,一手高擎骨白色的螺笛,另一只手中的权杖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异响。
那笛声尖锐高亢,如传说里海妖的尖叫,要将所有人引向幽冥。
众人闻之皆骇。在他们眼中,鬼啼蛟身上有着神力,代表神的旨意。枯瘦的手臂猛然扬起,如今海神发怒,凡人岂有活路?
“完了!海神发怒,我们、我们都要死在这里!”船老大崩溃大叫。
“快跑吧!”当一个人开始逃,其他人便似如梦初醒般跟上。人群四散奔涌。
但是,即使逃跑,又要逃去哪里呢?
鬼啼蛟的其余手下如同盯上猎物的秃鹫猛冲。鬼啼蛟的亲信全灭,是他们上位的最好机会。因此,他们一个赛一个兴奋,手中沉重的铁权杖带着风声,狠狠挥向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妇人。
“嘭”的一声闷响,那妇人便扑倒在地,哎呦呻吟。
“别——别打!”人群后方,一个老汉惊恐地跪倒在地,双手徒劳地向前伸着。
“娘!阿娘——!”
沧浪门众门徒上前,与邪教徒打在一起。
鬼啼蛟手中螺笛还在响奏。程柔上前去夺,烧天剑斩向鬼啼蛟的手指,两个回合间他便无奈收回。但是仅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局势已定。
海潮汹涌吞|吐,带着森冷恶意冲上石滩。离去时,留下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密密麻麻的水母涌上近海,因为太过拥挤,有些甚至被拍上了石礁。它们近乎透明,在日光照耀下,如同无数漂浮的、胀大的幽灵。伞盖下长达数米的触手垂落,密布成网。
“是······是海黄蜂!!”最靠近海岸的老渔民发出一声尖叫。
海黄蜂三个字,如炸弹一般将人群中的其他所有声音化为灰烬,所有的哭喊、奔逃都静止了。
“这便是海神之怒!”鬼啼蛟高声道,“海神拒绝再向你们施予恩惠,罚你们永不许再出海。”
生活在近海者无人不知海黄蜂。海黄蜂是海中最为剧毒的水母。曾有一个渔民在出海时不慎触碰。众人眼睁睁看着他浑身筋肉抽搐,皮肤上爆开可怖的红痕,不过喘几口气的工夫,一个精壮汉子便面色青紫、倒地气绝。
那汉子死前那凄厉的哀嚎,至今是所有亲历者惊魂的梦魇。
此刻,那片半透明的幽冥巨网还在随着海潮不断扩大,拦住所有生路。
程柔脚下,海黄蜂也正在渐渐漫上。只因她身处高地,那些水母一时半刻触碰不到她。
“照你的意思,这海黄蜂是神力所聚,专门针对渔村人,阻拦他们出海,对吗?”程柔向着村民的方向,对鬼啼蛟朗声道。
“还有针对你。是你这个妖女破坏仪式,才给渔村带来灾难!”鬼啼蛟道。
“是吗?可是大家亲眼所见,这些海黄蜂是被你的笛声吸引。要是你大人有大量,不吹那笛子,不就没有这海黄蜂?”程柔道。
程柔道出此言,海滩上众人皆惊。
昨夜驱赶程柔的船老大心道:“这妖女分明已经身临绝境,死到临头,竟还不知尊敬神灵吗?”
“我只是遵循神谕。海帝神将力量赐予我,我自然效忠于他,替他赐罚。”鬼啼蛟道。
程柔听完忍不住笑,问道:“既然你对神灵如此忠诚,那么,你的海帝神自然会嘉奖你们,保护你们这些神使,是吗?”
“那是自然。”鬼啼蛟透口而出。话音未落,却见程柔袖中洗潋已出。
缎带向着她脚下伸展,卷起那些海黄蜂,而后轨迹一转,向着向着鬼啼蛟与他手下狠狠挥击!
洗潋向程柔左右方向延展,各自轨迹可达两丈之远,用力迅猛灵活。鬼啼蛟避无可避,便向着自己身旁立侍的邪教徒身后躲去。
然后他借着洗潋缠上手下的一瞬时机,以权杖撑地,轻功飞掠至人群之前。
“啊!!!”被鬼啼蛟抛弃的手下被洗潋裹挟的海黄蜂击中,发出凄厉惨叫,几人撞作一团,扑通跌进礁石下的海水中。密密麻麻的海黄蜂淹上他们的身体,使他们抽搐不止。
然而只有几下,他们便彻底气绝。
渔村众人见状,无不骇然失色。几个妇人尖叫着捂住眼睛,只从指缝间偷瞧,身子抖如筛糠。昨夜带头驱赶程柔的船老大猛地后退两步,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惨白。
他身边的老渔民喃喃道:“海帝神······海帝神怎么会让自己的信徒······”话未说完,便被身旁人死死捂住嘴巴。
年轻人更是骚动起来。渔民们不自觉地朝程柔所在的高地挪了半步,眼中原有的畏惧渐渐被困惑取代。几个孩童被大人死死按在怀里,闷哭声与海浪声混杂在一起。
“诸位,眼前情形大家亲眼所见。海帝神连自己的信徒都不保护,敬与不敬,其实毫无分别。”
“既如此,为什么要信奉一个敲诈勒索,甚至还要杀人献祭的邪神?”
“妖女。海帝神已然震怒,必将在你身上降下最为严酷的报复!你只有在恐惧中等待死亡。三日后月升之时,便是你的死期!”鬼啼蛟挥舞手中权杖,厉声呵道。
而后,他将权杖对着渔民们,继续道:“还有你们!你们围观妖女亵渎神使却无动于衷,海神将停止对你们的馈赠。海黄蜂随潮水日日夜夜聚集于近海,你们永远不能再出海!”
“你们······”鬼啼蛟话音未落,却见程柔手腕抖转,洗潋如灵蛇般再度袭卷而来。
鬼啼蛟穿进人群,看向左右。方才拦截村民的邪教徒纷纷退后,谁都不愿上前再一次为他挡灾。
“神谕已至,尔等好自为之!”鬼啼蛟撂下一句,便不敢再看身后。他猛地转身,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仓皇消失在海滩尽头,背影狼狈如丧家之犬。
余振海大步跨行到儿子余弘帆面前,打去一个耳光,怒喝道:“还不把这脏东西脱了!”
他所说的脏东西,自然指余弘帆方才被邪教徒披上的罩袍。
余弘帆低头照做。余振海怒哼一声,从身上接下外袍,丢在余弘帆脚下。
“这······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渔民们如同劫后重生,面面相觑,迷茫道。
“这几日先不用出海。等待我和沧浪门将那群邪教徒剿灭。”程柔向着道。
“我们现在,应当把那个淫|妇沉海!或许神灵看见我们依然信守规矩,就会饶恕我们!”船老大叫道。
“是啊······将不守妇道的女人沉海,是妈祖娘娘那时就传下的规矩!”人群中另一个渔民应和道。
“人想要做什么事,就别安在神的头上。别忘了你们的传说。妈祖娘娘从不杀人,就连妖邪,她也是降而不杀,感化收用。神灵何时教过你们杀人?!”程柔手持烧天剑,挡在人群之前。
林琅裹着程柔的外袍,蜷缩在人群之外。她没再去看自己的丈夫。听到村民想要处决她,也只是神情呆楞,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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