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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山北之雪)
山北的夜没有黄昏。
最后一缕夕阳被界骨之碑挡住,像被刀切成两半,一半留在山南,一半沉入碑脊。
琰踩着影子进入永夜,白发与雪同色,胸口星核幽蓝,像一盏不肯熄灭的灯。
夜风卷起雪尘,发出细碎的呜咽,仿佛替他提前哭过一场。
永夜的第一守则:不许抬头看天。
天幕被血月残影钉住,看一眼,记忆便会漏出裂缝。
琰把帽檐压低,掌心贴地,雪片在指缝间凝成细小的冰花,花蕊里嵌着来自南岸的麦芒。
那是风越界时带来的种子,百年不腐,一遇雪便发芽,开出银蓝色的花:
叫“同频”
琰的职分是“造夜人”。
每夜子正,他抬手,星核幽火自掌心流出,雪原便升起一轮冷月。
月火不照路,只照雪,照出雪面细密的纹路——那是衍在彼岸刻下的昼纹,被风拓印过来。
他沿着纹路走,像沿着一条看不见的河,一步是昼,一步是夜。
雪原中心,有一座冰铸的鸢塔。
塔顶悬着百年未动的木鸢骨架,左翼“衍”,右翼空。
琰每夜以血补翼,血珠凝成“琰”字,一弹指,木鸢乘风南去,光尾划破永夜,像替谁点亮一盏远灯。
鸢影消失后,雪原归于寂蓝,琰合眼,心跳与碑火同频。
冬至日,永夜最长。
琰举行“雪祭”——他割破指尖,让血滴入雪,雪便开出银花,花蕊藏星屑。
星屑在风中低语,汇成一句:“起风之时,就是我回来看你之日。”
他侧耳听,雪片落在肩头,不化,像一粒迟到的朱砂痣。
偶尔,旅人误入永夜。
他们听见雪下传来心跳,与雪落同频;看见银花丛中,少年倚雪而坐,白发随风微动。
旅人想靠近,雪却升起雾墙,雾中只传来
句低语:“回去吧,昼在南。”
再睁眼,雪原空旷,唯有木鸢塔顶,血光微闪。
百年里雪原开花三千次。
每次花开,琰便数一次心跳——三千次心跳,三千朵银花,三千只木鸢南飞。
他从不数到三千零一,因为那是下一次风起的时刻。
这一夜,雪原异常安静。
琰睁眼,看见银花同时抬头,花蕊指向同一方向——界骨之碑。
他起身,白发在永夜里扬起,像一面破碎的旗。
风来了,从碑脊裂缝吹来,带着麦浪的暖,带着桃花的甜。
琰伸手,风穿过指缝,雪片不化,却结成一朵金麦色的花,落在他掌心。
花开的瞬间,他听见对岸的心跳——咚……咚……
与雪原同频,与记忆同步。
琰握紧那朵金麦花,转身走向界骨之碑。
雪原在他身后次第低头,像送行,又像迎接。
他轻声道:“起风之时,就是我回来看你之日。”
风掠过雪原,带走他的声音,也带走那朵金麦花,花影越过界碑,落入银白麦浪,
像一粒迟到的朱砂痣,终于落回它该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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