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顺利

　　最近程浔很不对劲，种种行迹稀奇古怪。

　　体育馆内，梁示哲陪着程浔打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羽毛球，热汗涔涔面红耳赤地走到椅子旁坐下休息，他满脑子疑惑，思考着程浔撞了哪门子的邪。

　　打篮球是他们每周周末雷打不动的运动，而这周程浔一反常态，突然改变计划，网购羽毛球拍之后，拉着他到体育馆说要练习打羽毛球。

　　起初他不理解热爱篮球的程浔怎么会突发奇想去打羽毛球，后面他想或许是腻了，人总要尝试新奇的东西。

　　然而最令他费解的是，程浔似乎开始沉下心学习了。
　　昨晚他和程浔约好在网吧通宵打游戏，游戏拿下几局胜利，他乐呵呵地往左侧扭头，出乎意料地看见程浔单手支着头，盯着电脑屏幕。

　　电脑正播放着网课，梁示哲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程浔竟然在卷他，提前预习科目，而且看起来格外认真，联想到他下课时间请教同学问题，梁示哲有种被背叛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严重怀疑程浔受到刺激了，因为程浔初中时就属于越学越堕落的类型，初三关键时期仍是无所事事，压根不把心思放在提高成绩上，考上一中纯属幸运。

　　这种想法下，梁示哲倒要看看程浔能坚持多久，他每隔半个小时观察程浔，果然在一个小时后，看见程浔趴桌睡着了，兀自留着网课继续播放。

　　……

　　程浔拿着两瓶运动饮料走到椅子旁，抛起一瓶给一脸若有所思的梁示哲。

　　梁示哲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接住，神情恼怒地说：“程浔，差点砸伤我英俊的脸！”

　　灌下几乎半瓶饮料，程浔轻哼：“我看你是神游到外太空了。”

　　梁示哲摸摸冰凉的饮料，目光看向程浔放在椅子边上的羽毛球拍，又开始不理解程浔了，他就算是一时兴起也不至于花费几百块钱买这拍子。

　　“还不是在想你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奇怪得很。”梁示哲晃晃头说道，随即他侧头看着程浔，语气试探：“哥们你昨晚应该只是脑子一热看网课吧，不是认真想要学习的吧？可别吓我，一中吊车尾的位置不能没有你陪着我啊。”

　　梁示哲倒也不是那种看不得兄弟好的人，只是这件事太突然了，而且有些摸不着头脑。

　　程浔手肘撑在膝盖上，脊背微弯，神情有些平淡，语气却是坦坦荡荡地说：“当然了，不过太久没认真学了，体会到了力不从心的感觉，一看到试卷就想撕烂，还总想和以前一样松懈懒散。”

　　程浔是真有这种感觉，周测小卷成绩惨不忍睹，给他的打击挺大，错题记了但他没耐心翻开看，坐在书桌上拿起笔整个人就会很心浮气躁，所以现在他挺佩服那些有条不紊学习的人，这时他想起宋秋暄，她好像就是这样的人，有规划有目标，周末可以坚持去图书馆，对学习的热情似乎不会熄灭。
　　其实程汀也是这种人，但是因为很多人都把他们两人进行比较，顺势有意无意地贬低一下程浔的缘故，程浔暗自较劲一般，自动把他屏蔽在外。

　　在学校学累了烦躁了，程浔就会侧着头靠在桌面那摞叠得高高的书上，视线往前面看，落在前桌的宋秋暄身上，看着她挺直腰背安静而认真埋头苦学的身影。

　　有时候不知道是想观摩她学习的样子从而汲取一点力量，还是单纯地想盯着她看，看她瘦削的背，看她乌黑的发，看灯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绮丽的轮廓，这种时候程浔就会有种淡淡的满足感，仿佛单单看着她的背影，就是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中的恩赐。

　　梁示哲比起震惊于程浔居然真的有了学习的想法，显然更好奇他想要改变的动机，他推了一把程浔的肩，语气激动、唾沫横飞地说：“到底怎么回事啊？难不成你是受到打击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自以为恍然大悟地猛然拍了一下脑袋，“我知道了，是因为你哥吧，家里人又开始对比起来了，是吗？”

　　程浔一语不发，梁示哲当他默认了，自顾自地评价起来：“原先我还羡慕你有个大学霸哥哥，现在又觉得有点惨了，赶不上他的步伐大概会收到谴责吧。”

　　梁示哲略微了解程浔的家庭情况，但是不能清晰准确地窥探到程浔的内心，他不知道程浔有极度的逆反心理，那样的家庭下，对比说教斥责，只会让程浔朝着他们期盼的方向逆行，所以可以说程浔的想法和他们沾不上一点儿边。

　　他只是因为一个人，一个讲题时耐心十足，会给他激励的人，那人也会相信他。
　　好像得到的耐心和激励太少了，就愈发显得有些东西弥足珍贵。

　　但是这些程浔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也没有在梁示哲此刻误解的情况下解释清楚。

　　*

　　又到了五班和二十班同一节的体育课。

　　集合解散过后程浔在篮球场呆了半节课，篮球在刺目的阳光下划出一道弧度，哐当一声投进筐中，他转身拿起栏杆下的外套。

　　“浔，不打了？”一个五班的初中曾和程浔同过桌的男生，看着程浔要离开的身影，问道。

　　程浔浅浅地点了下头：“先回教室了。”

　　这简单的一句回答却像是让梁示哲炸了毛，他气呼呼地将刚捡起的篮球重重抛向地面，“上节课说要画板报不打了，这节课又有什么借口。”

　　梁示哲性格大大咧咧，开学到现在，和班里的同学混得很熟，想找谁打篮球不行，程浔擦了下汗，理直气壮地说：“下周月考。”

　　梁示哲一下哽住了，站在那里肢体好似变得僵硬，看着“好学生”程浔，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尽管知道他是为了一雪前耻而学习，心里还是免不了疑惑，这真的是他认识的程浔吗，应该没被人夺舍吧。

　　梁示哲缓了几秒，摆摆手表示算了，自己就做个仗义的兄弟，不打扰他学习了。

　　程浔走后，梁示哲打到下课铃响，然后和一群男生有说有笑去小超市，经过器材室，一道有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而过。

　　梁示哲被同伴逗笑的表情一顿，望过去一看，认出是程浔的前桌，那个程浔经常向她请教题目的女生，此刻她正和另一位女生拿着羽毛球拍进器材室大门。

　　梁示哲目光停在球拍上几秒，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下，瞬间就将周末程浔莫名其妙要打羽毛球的事和她联想起来。

　　不怪梁示哲反应迅速，主要是程浔对她有点特殊了。

　　“看见美女了啊？”有个男生嬉笑着调侃梁示哲，“瞧瞧你眼神都呆愣了。”

　　“一边去，你懂个屁。”梁示哲收回视线，摸摸下巴，煞有介事地说：“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几个男生好奇心重，追着他问。

　　梁示哲一副欠揍的样儿：“秘密当然不能说咯。”

　　真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

　　周五早上天色阴沉，飘着细雨。
　　宋秋暄出门时徐艳贞塞了一盒牛奶给她。

　　坐公交车到了学校，宋秋暄把书包往椅子上挂，她弯腰把桌肚里的古诗词拿出来背，这时候看到还有两盒忘记喝的牛奶放在里面。

　　她把一盒分享给了来到教室走进过道的何之棉，这几天她们的关系又亲近了点，何之棉腼腆地笑着收下。

　　现在程浔不再踩着早自习铃响的点进教室了，不过也就提早了那么两三分钟。

　　宋秋暄听到身后椅子拉开的声音，侧着半个身子回头，询问程浔：“你要喝牛奶吗？”

　　程浔一愣，看着宋秋暄把一盒牛奶放在他的桌面上，他看起来有点受宠若惊，抿了抿唇压抑了下。

　　“谢谢。”程浔嗓音带着轻微的低哑，似乎是起床后到现在都没张嘴说过话。

　　宋秋暄看着他头顶翘起的一小戳黑发，浅浅一笑，转过身翻开古诗词默背了起来。

　　程浔早起到学校的困倦因为这盒牛奶消散不少，甚至心情变得格外愉悦，他捏着盒子插进吸管喝了起来。

　　风挟着冷意的雨丝飘进走廊，程浔关上窗户，目光往前看时，无意看到何之棉的桌上也放着一模一样的牛奶。

　　程浔目光一顿，重重地咬了下吸管，睫毛垂下，在眼睛下面拓下一层阴影，神情晦涩难懂。
　　原来别人也有，这下就不能彰显唯一性了。

　　程浔失落了一瞬，缓缓抬头望着陆承昼的桌面，倒是除了杂乱无章的书本和几包吃完了却没及时扔进垃圾桶的零食袋子，没有牛奶的踪迹。

　　他轻轻翘起唇角，自己安慰好了自己。

　　因为下周就要月考，班级的学习氛围稍稍浓厚了起来，自习课上同学们的身影都显得刻苦而认真，毕竟月考后就是国庆假期，谁不想拿个好看的分数，毫无顾虑地享受假期呢。

　　下雨的缘故，课间操取消了，因为时间长，大部分人撑着伞去小超市买零食吃。

　　程浔没去，他坐在座位上研究一道数学题，走廊外有人在聊假期要去哪儿旅游，他无意地听了两句进去。

　　他没想假期要去哪里，只是忽然记起假期回来就会调换位置。
　　程浔做题的思路一断。

　　宋秋暄回头时就看到程浔轻蹙起眉，一副被难题难到的神情。

　　“你写哪题？”宋秋暄凑近了点看他摊开的习题册，“不会吗？”

　　程浔缓缓开口：“没有。”

　　程浔抬眼盯着宋秋暄的脸，不知不觉中他适应且习惯了前桌是宋秋暄，如果换了位置之后，他们会隔多远的距离，不知道一抬眼还能不能看见她的背影？

　　尽管情绪如翻涌的浪潮般一下又一下剧烈地拍打着岸边，程浔却只是一脸漫不经心，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真不想换位置，换了之后可能就离你很远了，下一个前桌大概不会送我牛奶喝了。”

　　宋秋暄目光闪躲了下，虽然听着程浔随意的语调，知道他大概没有几分真心，只是随口一说，和感慨今天天色阴沉没什么区别，更没有什么意味，但心还是止不住地狂跳。

　　“我也不想换位置。”宋秋暄愣了半分钟，才轻声开口，故作轻松地笑了下，“你能一直坐在我的周围那该多好。”

　　宋秋暄和程浔是不一样的，她是真情实意地想离他近些，最好永远都离他这样近。

　　近到可以嗅到他身上清爽的气息，看到他眼睫轻轻颤动的弧度，脸上细小的绒毛，手上山脉一样起伏的青筋脉络。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