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无双

　　这一晚军营里并不安静，四面八方呼噜声此起彼伏，又有守夜军士的脚步声，呼哨声，不知是来自谁的喃喃的梦呓。晏无双还没完全安顿下来，也不敢睡实，就靠在榻上，合衣而坐，半靠着靠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时，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还有说话与喧哗的声音。不高，但是足够把她吵醒了。随即，脚步声渐近，晏无双刚刚醒来，正揉着眼睛，忽然“呼啦”一下，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了。

　　一个高大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盯着她。晏无双整个人还迷糊着，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连忙检查自己的衣服，见自己的衣服整齐，方定下心来，喝道：“你是谁！何故如此无礼！”

　　来人嗤笑了一声。冷风从掀开的帐里灌入，晏无双打了个哆嗦，晕晕乎乎的脑子反应过来了一点，睁开眼睛，这才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这个男子盔甲整齐，身披披风，肩宽而腿长。他冷冷地盯着她，视线锐利如鹰鹫，五官有一点点熟悉……

　　晏无双紧紧地咬住了唇，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她低声问道：“夫君？”

　　顾峻看着她清醒过来，才慢条斯理道：“我的夫人，连我也认不得了？”

　　这语气听着不像什么好话。晏无双自知理亏，不敢抬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顾峻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来了？”

　　晏无双：“……”

　　她此时已经慢慢清醒了过来，听了顾峻这句话，顿时愣住了，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夫君，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晏无双只好把前因后果重新解释了一遍：“你走的时间长了，婆婆很想你，托我来照顾你。恰巧你又在边疆立了功，皇上赏了家里头，我想着家里头总该有点表示，哪怕多少送点物资也好呢。我就来了。皇上也恩准了，这是诏书……”

　　顾峻摆摆手，仍然是那副很不耐烦的脸色：“知道了。”

　　说完，他抿了抿嘴，似乎没什么话可说，沉默了半晌，干巴巴地来了一句：“军中军规严苛。你不能独住一间大帐，我这里也分不出亲兵来伺候你。你还是……”

　　晏无双点点头，善解人意地说：“夫君严于律己，晏儿自然不能拖了夫君的后腿。我和青竹、鸣画她们同住一间小帐就够了，其他人结清了物资，就打发他们上路回去。”

　　这一席话说完，顾峻有点意外地看着她。良久，他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明天我给你安排新的住所。”

　　说完，他竟是转身就走了，盔甲簌簌的响声渐行渐远，只剩下掀开的帐子一角自顾自地抖动着。

　　夜风从帐门里灌进来，发出呜呜的怒号声。晏无双呆呆地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再也睡不着了。

　　她低下头，搓了搓自己慢慢变冷的脸颊，忽然很想哭。

　　她再迟钝，也听出来了。顾峻的意思不是军规严苛，而是要赶人。

　　没地方住，也没人能招待她。没有人会对刚来落脚的客人这么说话。除非压根不想让她住。

　　顾峻说到一半，她就听出来了他的意思：你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所以她赶紧打断了他。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

　　凌夫人和老夫人看重她，是站在她是顾家媳妇，将来能扶持顾峻的角度上。如果再一次被抛下，如果让其他人知道顾峻这样讨厌自己，她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到时候，她会落下一个德行不佳、不侍舅姑的名声。凌夫人会出于对儿子的疼爱，同仇敌忾地讨厌她。她会迅速地在冷落中死去，方便给丈夫的续弦腾位置。

　　她很熟悉这一套流程。因为，她三年前嫁到居家的大姐，就是这么死去的。

　　她至少得活下去。她不能被婆家讨厌。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她不敢顶嘴，不敢拒绝，事事柔顺，终于获得了凌夫人和顾老夫人那一点点吝啬的喜欢。

　　可是……

　　晏无双低下头，把脸埋在暖烘烘的被子里。她努力想忍住，可是过了一会儿，帐里还是响起了低低的抽泣声。

　　隔着一道昏暗的缝隙，顾峻站在外面，面无表情地听着帐里面女人的哭声。

　　太好了，幸亏她识趣。要是她眼瞎到看不出他的真实意思，那还真有点麻烦。

　　史思站在离他一步之隔的地方，把声音压得很低：“将军，您看……给嫂夫人安排哪里的住所？”

　　“不要叫她嫂夫人。娶她，非我所愿。”顾峻冷冷地说。

　　史思张了张嘴，哑炮了，压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顾峻又说：“她不是很能吃苦吗？就把她安排到最偏的那一间吧。”

　　史思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道：“是。”

　　顾峻又道：“她自己说了，不用拨人伺候她。有什么活，叫她自己做。她如果说要走，不必叫人拦，马上派人送她走。”

　　史思重重地点头。顾峻眉眼这才舒展了一些，转身走了。

　　史思却没有立刻走开，他隔着一层潦草的缝隙，侧过耳朵，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哭声。

　　这个女人，长的是真美。即便现在在哭泣，声音也是又低又细的，像猫叫，不难想象她在床上会是怎样娇柔。

　　史思的舌头在牙膛上舔抵了一圈，有点鄙夷自己这个年轻的上司。他觉得，再不喜欢一个女人，也应该先享受了再说，放着那么美的□□不碰是傻子。

　　这么想着，史思来到一个僻静角落，喊来了身边几个得力的人：“从今天开始，你们盯紧那边那个偏帐。那个女的什么时候单独出门，马上过来告诉我。”

　　说完，他又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这是将军的吩咐。”

　　其他人不疑有他，纷纷应下了。

　　……

　　与此同时，重生了一遭的顾峻在和系统撕扯。

　　他怒道：“你不是和我保证过了吗？你不是说我夫人来了以后会没事吗？这是没事的样子？？你玩我呢是不是？？？”

　　晏无双听不出来，他可太了解他自己了。晏无双绝对会被分配到最偏的那座小帐子去。那个地方之前是用来惩罚犯了错的兵士的，不光落单，还离水源很远，军队的木桶很重，每天光来回打水做饭就够喝一壶的。更别说是三个没做过活的小姑娘。

　　系统没吱声，听着顾峻暴跳如雷地喷了一通，等他安静了，才说道：“这些安排都是您自己做的。很显然，是穿越前的您自己要整死她，不是我。”

　　顾峻：“……”

　　设身处地想一想，这倒霉事儿还真是之前的他会干出来的。

　　顾峻有口难言，被气成了个火山，心里头岩浆爆发，噗呲噗呲地往外喷烟。

　　这个系统真是处处在坑他。

　　在和系统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慢慢翻完了系统的资料库。有些词语他闻所未闻，有些联系上下文勉强能理解，他看了很多，渐渐明白了这个系统的运行机制。

　　这个系统一直在催他做任务。收到什么任务，老老实实完成了，就能获得某种奖励。但任务还不会直接发下来，只有达到了某种条件才会触发，要靠他自己想办法。

　　同样的，这个奖励也会坑人。比如说，在完成第一个任务，成功促成晏无双前往北疆后，他就获得了切换视角的奖励——

　　但系统没说，切换视角之后，还是只能旁观不能动啊！

　　顾峻获得这个奖励的第一天就把视角切换了。结果是旁观了一晚上自己批公文的过程。视角换是换了，但他依然不能和任何人传消息，也控制不了“自己”的任何行为。

　　无趣至极。还不如回来旁观晏无双。至少她比冷脸的那个“自己”顺眼一点。

　　顾峻之前在军队里做将军，虽然官不大，但是令行禁止，在那个小地方，他说东别人不敢往西。

　　自从来到这里，他不是吃瘪，就是被坑，简直火冒三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又去撕扯系统：“那这个奖励呢？”

　　顾峻不知道世界上有“货不对板”这个词语，组织了半天语言，怒道：“你说好的是什么样？给我的又是怎么样？换到自己身上还是不能说话不能动，那我换了有个毛意义啊？”

　　系统平平稳稳地说：“温馨提示，奖励的名字是‘视角切换’，它的字面意思已经为您实现了。我并没有对您承诺过，切换视角后可以控制身体，这些是您自己想象出来的，并以此来质问我。”

　　顾峻怒道：“你哔——”

　　后面那个真正具有杀伤力的词被屏蔽了。顾峻更加怒不可遏：“你给我滚远点！你怎么才能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系统说：“您可以放弃任务。”

　　顾峻大喜，可惜他刚刚“喜”了一半，系统又冷静地说：“但下一个任务奖励会让您部分拥有控制身体的能力。如果您现在放弃，我会消失，同时你也会回到之前的状态。”

　　回到之前的状态？

　　回到那种什么也说不了、只能眼睁睁旁观着、和活死人一样的状态？

　　顾峻犹豫了。这个系统虽然坑了他，却也向他证明了，它确实有改变现状的能力。

　　他沉吟了良久，还是问道：“你不是骗我吧？下一个任务奖励，真的能让我控制自己的身体？”

　　“能控制一部分。”

　　“哪一部分？”顾峻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这是未解锁功能，我不能提前对您揭晓。”

　　顾峻：“……”

　　他闭了嘴，暂时放弃了把这个鬼东西赶出去的念头，同时在想象中抽了系统百八十个巴掌。

　　此物真乃天下之至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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