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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好人
甫一落座,白语安双手规规矩矩搁在膝上,指尖却无意识地绞紧了布料,指节泛白,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几次张口,到了嘴边的话语几乎要破口而出。
可每当目光对上时喻那双漆黑的眼瞳时,他如同被烫到似的,最终,只是抿紧唇,把一切都咽回去。
眼看着白语安这幅欲言又止、坐立不安的模样,时喻心底也很焦灼。
时喻: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事到如今,时喻还是没想好该说什么,但他也明白哪怕拖到二人大婚,他恐怕也想不出来。
那些违心的、赞美的周砚知的话,像煮沸的毒药,烫嘴又难以过喉。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般地,麻木地绷着,神色坚定,声音却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凝滞。
“他,是个好人。”
“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白语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声音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懑脱口而出,却又忽然戛然而止。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像被掐住了脖子。
白语安:???
时喻的眼神如水中的小鱼,四处游弋,就是不敢同白语安对视,最后干脆垂下眼,盯着对方的脖子开始放空。
这一路上白语安想了很多,周砚知会如何刻薄地嘲讽时喻的出身、如何不动声色地给他使绊子、甚至可能用冰冷的话语来威胁……
他想了很多很多,憋了一肚子安慰和共情的话,落座的瞬间就想一股脑倒出来,可当他触及那双清冷如琉璃的眼眸,他犹豫了。
他害怕自己莽撞的追问,会变成一把残忍的刀,逼迫对方撕开刚结痂的伤口,造成更深的二次伤害,无数次本该脱口而出的话语被他尽数咽下,他退却了。
有了应明烨这个将他拖入深渊的梦魇在前,他早已先入为主地对F4里剩下三人,通通打上“恶劣”的标签。
能和应明烨那种恶魔称兄道弟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必定是一丘之貉!
所以当“他是个好人”这五个字从时喻口中说出的时候,他的大脑尚未运转,预备的话语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几秒后,他愣住了,后知后觉的惊骇将他冻住。
全身的血液逆流冲向大脑,头皮发麻,尖锐的耳鸣声刺得头疼,一切的杂音此刻都沦为背景音,唯有那五个字如同紧箍咒在脑中盘旋。
他、是、个、好、人。
他想扯出一抹笑,告诉时喻“别开玩笑了”,可目光在对方脸上逡巡数遍,竟找不到一丝一毫戏谑。
嘴角肌肉僵硬地抽搐着,试图上扬,最终却无力地垮下,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大脑陷入缺氧的状态,那种梦幻眩晕的感觉再次袭来,像海市蜃楼,可他分不清哪一边才是虚妄。
周砚知怎么可能是好人?!!?
那些高高在上的天龙人,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不可一世?像他这般来自下城区的贱民,在他们眼中就是臭虫、蝼蚁。
他承认周砚知在外风评很好,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可他撞见过那位f2啊。
那是在他被应明烨的人追得穷途末路之时。
暮色四合,圣熙莱巨大而复杂的校园如同迷宫。他慌不择路,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猎物,绝望地穿梭在陌生的楼宇间,最终竟误打误撞逃到了学生会楼前。
恰逢周砚知结束工作,推门而出。
那一刻,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孤注一掷,双眼紧闭,鼓起勇气扑到这位风评极佳的f2身前,语无伦次地哀求他。
头顶上方是长久的死寂。
他颤抖着睁开眼,拼命仰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淡漠。
如同在看一只挡路的、不知死活的蝼蚁。
这让他如置冰窖,紧接着身后传来红发恶魔戏谑的声音:“哟,阿砚,忙完了?这是准备走,却被哪只不长眼的小老鼠挡了路?”
闻言,周砚知眉头微蹙,但绝非针对f1的,而是对跌坐在地、满身狼狈的他的。
他后退一步,眼底划过一丝厌恶,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再无故闹事,我不介意请你去风纪部喝杯茶。”
……
回忆如毒蛇般缠上脖颈,白语安至今仍心有余悸,他未曾从周砚知身上看出半点“好”字,唯余满身傲慢。
他只能强行按下翻涌的情绪,在心底苍白地解释:时喻只是对周砚知滤镜太厚了,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罢了。
话虽如此,他终究难以宣之于口。
F4在圣熙莱学院的影响力有多大,他再清楚不过了。
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才重修于好的关系不能因此而破裂。
他与时喻之间的友谊,刚刚修复,脆如薄冰,再也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如同万丈悬崖间的独木桥,仅仅是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便已摇摇欲坠,再也经不起任何外力。
他用力闭了闭眼,收敛好所有情绪,白语安脸上浮现迷茫,疑惑不解:“竟然……是这样吗?我方才还以为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殊不知他在这百般琢磨试探,一旁的时喻也在做同样的事。
白语安那脱口而出的前半句,简直是情之所至的自然流露,绝非作伪。
他果然发自内心地认为周砚知是个好人!
此刻的欲言又止,不过是碍于立场,不便明言,故意抛出个话头来试探他。
如此想来,时喻顿觉如坐针毡,他更着急了,下意识就想张口辩解、剖白心迹、以表忠心。
否则f2日后怪罪起来,他可不就成了在两人间挑拨离间的炮灰了?化身他们爱情中的“风风雨雨”。
周砚知那厮一眼白切黑,表面光风霁月,背后指不定阴成啥样,这罪上加罪……时喻后背一凉,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就是睁眼说瞎话吗?
只要脸皮够厚、信念感十足,一切都不在话下。
“难言之隐?绝对没有!”时喻斩钉截铁,语气诚恳至极,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只是周会长的优点实在太多,一时挑花了眼,不知从何夸起。”
他深吸一口气,“真情吐露”:“他十分细心周到,怕我迷路,还专门派人来一路护送,生怕我被过激分子伤害。”
白语安面色一僵,嘴角不由地抽搐:他那是怕你迷路?分明是生怕你跑了吧?
他没敢吭声,继续听下去。
“更难得的是他宽广的胸襟、大公无私!丝毫没有因我侥幸考过他而心生怨怼,反而‘以德报怨’,破格将我提拔进学生会。这是何等求贤若渴、礼贤下士啊!”时喻声情并茂,越发激动,内里几乎是要吐了,可他还得硬着头皮补充一句,“你说对吧?”
这下白语安彻底傻了,他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海市蜃楼里没有清醒。
一觉醒来,第一没了,时喻也仿佛被人被下了降头,这个世界玄幻了。
他今天来不是为了表达关心,再顺便道喜的吗?
网上攻略说得好:拉近关系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是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
预想中的剧本,本该是他与时喻同仇敌忾,一起痛斥他的恶行,贬低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恍恍惚惚地坐在这里,听对方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赞美那个冷漠倨傲的f2。
理想与现实中间夹着一面镜子,映射着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绝望地发现两人的分歧有点大,甚至隐约有几分弄巧成拙,别说是共同的仇敌了,他自己倒差点要成为青年的“敌人”了。
接二连三的言语似冰锥坠落而下,砸得白语安晕头转向,彻底迷茫了:时喻到底是对F4整体的滤镜太厚,还是他的偏见太大了?
抑或是独独对周砚知这般?
“对……对的,”白语安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时喻的神情,试探性地抛出话题,“那f1呢?”
对方明显一愣,脸上浮现出片刻的茫然,显然是话题跳跃得太快,尚未反应过来。
白语安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他,一字一顿重复道:“那你觉得应明烨怎么样?”
时喻:?
我劝你别太过分
这话直接给时喻整不会了,他多么想抓住白语安的肩膀使劲晃晃,把里面的水全都摇出来。
周砚知你没见过好奇问问我也就罢了,f2没见过,应明烨你难道没见过吗?啊?说话!
他的怨气凝成鬼魂飘出体内,凑到白语安面前,同他来个贴脸,语气幽幽:应明烨你不是、天、天、见、吗?
他算是明白这本弱智小说里攻受终成眷属的终极奥秘了。
全靠白语安你个万年难遇的恋爱脑!
这感觉,就像玩一款垃圾恋爱游戏,连反派洗白、好感度刷新的剧情都还没解锁呢,就已经在开场CG里爱得死去活来了。
这点,他是真没想到。
他误以为受牵连的他,同白语安好歹算是同仇敌忾的同盟,现在才惊觉,自己又一次成了人家虐恋情深剧本里play中的一环。
时喻:出场费、精神损失费各种费请结算一下,打钱,谢谢!
他极力地控制住自己面部肌肉,让表情看起来不要那么的扭曲狰狞,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他……自然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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