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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场域
柳风涟走进警局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
电话里,似乎生怕他拒绝作证,沟通的警察还多次和他强调了,他的发现会对他们破解案情有多大的帮助,他将会成为一个多么有魄力、多么伟大的Omega,以后如果有电视剧想要以这次案件为创作蓝本,都得以他柳风涟为原型写一个角色。
柳风涟飘飘然就来了。
可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起小巷杀人案的目击证人,成了警察口中那个“唯一”,那个“关键”。
说实话,除了巷子里那家婚纱店的人台上好像住了一家蟑螂以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但一进门,看到那头熟悉的黄毛,他就全明白了。
一见柳风涟,黄毛就像见到亲人一样,激动得都快跳起来了,他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一点没有那天抢劫他时的神气。
柳风涟见他没死,居然还有点庆幸,可更多的是失望。
“哥,哥!”黄毛哽咽着,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袖子,“你总算来了!快帮我说说话啊!”
“别乱攀关系啊!谁是你哥。”
柳风涟戒备地和他拉远了距离,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离我远点,我老公不喜欢我跟Alpha鬼混,更别提你这种……”
黄毛揉了揉眼睛,有些期待地看着他:“这种什么?”
他看了一眼黄毛那身不伦不类的打扮,把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但嫌弃之意仍旧溢于言表。
“这种没教养的臭小子。”
“警官,这位就是我说的证人,”黄毛吸了吸鼻子,对他的不爽视而不见,“他可以作证,在你们推断出的死亡时间内,我根本没有作案的机会。那天下午四点左右,我跟这个Omega发生了正面冲突,这件事情你们都知道 ,难道我还会分身吗?”
岑鸣闻声抬眼,目光落在柳风涟身上,他的呼吸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又迅速收敛心神,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姿态:“柳先生,对吧?”
“是我。”
“我是岑鸣。”
“岑警官。”
柳风涟点了点头,不大自在地在黄毛旁边坐下,冰冷的椅面硌得他很不舒服,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试图减轻坐骨处的不适感。
他抬起头,余光瞥见了那天帮他解围的警察。
贺一正微低着头,认真倾听着老刑警的现场分析,警帽下压的眉骨线条利落,下颌绷出刚毅的弧度。
或许是柳风涟的视线太过探究,贺一忽然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捉住了他正想逃走的眼神。
“咳咳,”柳风涟清了清嗓子,“眼睛痒。”
岑鸣放缓语速,不想吓到这个看起来就很老实的Omega:“柳先生,不用紧张,林胜龙指认您为他的时间证人,我们需要您协助调查。”
“哦哟哟,协助调查!”黄毛冷哼一声,不知哪来的底气,登时就阴阳怪气地翻了白眼,“说得倒是好听,Omega,现在你跟我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明明就是怀疑你掩护我杀人潜逃,把你当犯人在审呢。”
“林胜龙!别在这挑拨离间!注意你的言辞!”
柳风涟瞥了一眼他抠着裤子缝的手,把脑袋缩回衣领,陌生的Alpha信息素附着在衣物纤维的缝隙中,把他整个人都熏得很不舒服。
乳臭未干的Alpha,连信息素都有种若隐若现的奶臭味,又幼稚又让人不爽。
贺一按下了墙上的新风系统按钮,把他往审讯室门口带了带,留了一道门缝。
“到审讯室外来坐会儿吧。”贺一说。
“我也要走,”黄毛立刻嚷嚷,打断贺一的话,“再晚点抢不着营养液了,超市今天打折呢。”
岑鸣重重拍了几下桌子:“别动!审讯没结束,谁让你走了?”
“柳先生,”贺一再次转向柳风涟,做了个请的姿势,“您先跟我出来。”
柳风涟跟着他来到监控室,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审讯室内的情景。
贺一没急着问话,他打开另一台光脑,调出几段天眼的监控画面,快进,暂停。
柳风涟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身影在监控里走走停停。高挑的Omega站在婚纱店门口傻笑,很快又和黄毛的身影纠缠在一起。
屏幕里自己的样子属实狼狈,他有点窘迫地摸了摸鼻子。当时只觉得这黄毛烦得要死,哪想到这点破事还能跟命案扯上关系。
贺一走到一台显示器前,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屏幕亮起,分割成数个监控画面。
“柳先生,有一个情况,我想您还是需要了解一下。”
“请说。”
“三天前的下午四点零六分,也就是案发当天,您在补贴超市后巷与林胜龙产生冲突,从警队收到求救信号赶到一直到您离开,整个冲突过程持续约十二分钟。”
“啊……是,”柳风涟下意识坐直了些,“就是他抢我东西,然后我就跑,这你们都知道,有什么不对吗?”
贺一调出其中一个画面,角度是街对面的商铺监控,画面不算高清,但足以辨认。
“补贴超市位处几条巷子的交叉口,地形比较复杂,人流量分散,那天是工作日下午,晚高峰之前,在警方初步推定的死亡时间内,这条老巷里经过的行人,只有您和林胜龙逗留了超过三分钟的时间。”
他合上记录本,发出轻微的响声。
“先看看这个。”
贺一不待他提问,抽出鉴识科拍摄的死者遇害现场照片,把案件的卷宗推了过去,交给柳风涟。
死者名叫成果,男,beta,快递仓库帮工,失血性休克致死,今年30岁,家住发财大厦502,跟黄毛住在同一个大楼。
据调查,这个成果跟黄毛以前就有些过节,他的母亲曾用非常规手段多次上门向黄毛逼娶他的妹妹,想要以此缓解儿子因激素药而紊乱的发热期,严重影响了林氏兄妹的正常生活。
这事邻里邻居都知道,也亲眼见过成果一家和黄毛爆发过严重的言语冲突。动机这么充足,很难不怀疑他们是否又是像往常一样争吵不休,因为某些原因升级成了肢体冲突,进而杀人灭口。
不过,这案子疑点很多,尤其是有一个重大疑点没法解释。
成果的腿部有严重的残疾和变形,日常只能靠轮椅生活,根本无法自由行动,但发现尸体的时候,他身边不仅没有轮椅,而且面朝上躺着。
尸体所在的位置距离他的常住地有两公里的直线距离,如果他是靠手臂匍匐爬行,躯干和四肢都会留下一定的摩擦痕迹,可尸体上并没有找到相应的磨损,衣服即使被捅破,也穿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衣物纤维挂留在肉里。
初步推断,他应该是在三天前的下午三点至五点遇害,正好是柳风涟跟黄毛发生冲突的那一天。
而黄毛被目击侮辱尸体,却是在三天后,在这期间,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尸体并向警方报案。
就好像这个成果,是凭空出现,然后突然死在小巷里的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
哪怕走这条路的人再少,只要补贴超市还开着,就不可能没有人看见成果。
除非,这根本不是成果的第一遇害现场。
柳风涟把材料退了回去。
“我不认识这个人。”
“这正是本案的另一个关键疑点。”
“嗯?”
“您也看到了,尸体转移的迹象明显,虽然林胜龙被目睹损害他的遗容,可那点伤口并不至死。结合现场勘查和死者背景,我们高度怀疑,成果是在一个由高等级Alpha精神力构筑的场域中被杀害,然后才被抛尸到小巷里。”
他顿了一下,直视柳风涟:“我们详细梳理了您和成果的社会关系网,确认你们的生活轨迹毫无交集。但是在技术部门设法激活死者残留意识的过程中,我们捕捉到了一条与您存在强关联的意识碎片。”
柳风涟有点忐忑,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角,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数据组还没有攻克下来,”贺一说,“理论上来说,人死后神经元活性会迅速丧失,成果在死后第三天才被发现,几乎是无法提取有效意识的。但幸运的事,数据组仍然找到了一条极其微弱的意识,用冷冻技术保留了下来。我们已获上级特批,利用残留意识构筑了一个临时的精神场域。问题在于,这个场域对外人有强烈的排异反应,拒绝我们的进入,它需要有一把特定的「钥匙」才能开启。”
“这个「钥匙」,就是我?”
“是的,您是唯一一个和意识有关联的人,我们希望您和我们的警员一起进入由成果的精神场域,协助寻找成果潜意识里的线索。”
审讯室里面的对峙还在继续,通过喇叭和玻璃实时传达到了他的眼前。
“我说了,我没杀他,”黄毛的声音有点发虚,“我只是看见他死在路边,觉得有碍观瞻,所以才想把他拖走。”
“把他拖走,然后处理作案痕迹?”
“不然呢?”
岑鸣气笑了,他问:
“不是你杀的人,你为什么要处理尸体?”
“我乐意,不行吗?”
“行,既然你坚持声称没有故意杀人,那我们就来说说别的。”
岑鸣的指关节敲在桌子上,啄木鸟一样“得得得”地啄了三下。
“我们抓到你的时候,尸体的左手手掌以及面部、颈部,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尤其是面部,被利器划得不成样子,许多特征根本不能辨认,可以看得出来,你抱了很大的情绪在做这件事。这点,你认不认?”
“我认,”黄毛一脸无所谓,“可我没杀他,你们不能给我强扣上杀人的罪名。”
“那你为什么要用刀划他?”
“那咋了,我恨他,你们应该早就调查出来了吧?”黄毛冷笑,“我恨他恨得要死,巴不得他从这个世界上立马消失,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以你就杀了他。”
“我没有。”
“没有?成果深居简出,除了你,根本没有其他人有要杀害他的理由。就算无法从故意杀人的角度给你定罪,光是侮辱尸体这一项,就够你喝好几壶茶了。”
“别恐吓我了,我是年纪小,但我不是什么都不懂,你们没有证据,就没法定我的罪。再说了,最近南渚星可是在参评帝国十佳文明星球,要是你走在路边,看到地上有一滩垃圾,你愿不愿动动小手,把垃圾捡走?”
还没等岑鸣回话,黄毛就立刻说道:“我会,高素质的南渚星公民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我这是在给咱们星球做贡献。”
“那是尸体!”岑鸣看着他,气得直发抖,“不是垃圾!而且按照星际法律,哪怕没有证据,我们也有权利扣留你48小时,直到找到线索为止,更何况你被目击抛尸,这是铁证,天王老子来了都改不了。”
“诶?我今天还就要倒反天罡了,”黄毛冷哼,“你想怎么着吧。”
“不是我想怎么着,你搞搞清楚,你恶意损害尸体面容,意图毁尸灭迹,这是不争的犯罪事实,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是啊,可你能以此就定我杀人的罪吗?你告诉我,我是怎么杀的他,凶器在哪里,作案手法又是什么,如果你们说不出来,就是准备屈打成招喽?”
岑鸣不说话,只冷冷看着他。
“岑警官,从刚刚开始,你每一句话都在引导我给出你想要的那个回答,这算诱供吧?到时候我说的话,真的能算证据吗?”
“专案组已经成立,法医也在对尸体进行鉴定,具体的死因和手法很快就会揭晓,你这么自信,是觉得自己很高明,可以躲过我们的眼睛?”
“是啊,你猜对了,就算是我杀的,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黄毛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再次强调:“我是未成年。”
几秒钟的死寂。
岑鸣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怒气猛地顶到喉咙口,燎得舌根发痒。
“如果你一直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审讯,按照星际法律,判你一个流放绰绰有余!”
“哟,急了,”黄毛翘着二郎腿,脚踝处露出的袜子边缘磨得起毛,“岑警官,这就沉不住气了?你工作几年了,还这么冲动呢?”
岑鸣用舌头顶着腮,太阳穴突突地跳。
如今的调查正苦于证据不足,只能先打心理战找突破,偏偏这个黄毛像条泥鳅,滑不留手,把那些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讲,一点没有动摇。
黄毛把双手交叠搭在肚子上,抖着脚,欣赏着岑鸣的每一个表情。
“可是,贺警官,”柳风涟收回眼神,“我只是一个家庭主夫,这样的任务,我不敢冒险,也没有能力完成。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帮这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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