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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丢人了
陈最突然的逃离吓坏了黎青,她愣怔几秒,然后匆匆与李嘉乐告别,追了出去。
刚出店门,一阵肆虐的寒风就把陈最吹清醒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
难道就因为黎青只顾着跟别人聊天,他就这么大反应地跑了?还是因为黎青没有喊他哥哥?
无论是因为哪个,都太!丢!人!了!
天啊,他在干什么……
陈最闷着头大步往前走,没空细想去哪,只想快点走到无人的地方,让他冷静冷静。
“陈!最!陈!最!”
身后传来呼喊,他不理,一个劲儿地走,走到路口拐角,走到四周再没了声响,静谧到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
没人了。陈最猛地呼气,靠在树上缓和。
心跳和枯树一样,毫无生气。
他有时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活着,头发或许是柔软的,但总是缺乏光泽,几缕额发垂下,沉浸在一片无人能抵达的、灰蒙蒙的雾里。
因陈父迷信,他也沾上了鬼神之说,从小的克母,到长大的晦气,总让他下意识远离人群。
他永远是褪色的,像黯淡的旧画,或者曝光的相片。
“这烟真j b难抽。”
窸窸窣窣的动静,陈最没抬头,听出来是两个男生路过,聊着没营养的话题。
“抽吧抽吧,今天没捞到钱,就刚碰到一个女的,要的钱还不够买包好点的,还是你厉害,上去一巴掌加一句话就要到了。”
“那可不,下次继续——”
女的!
陈最瞳孔骤缩,浑身血液刹那凝固了。
他看清两个男生路过往另一边走去,完全来不及思考,缭绕的烟雾在冷空气中缓缓上升,黎青脆弱的呼喊还在耳边回荡。
那是……
是妹妹!
他脑子一热,径直狠扑了上去!
走在侧边说话的绿发□□本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扑倒在地,情急之下抓着身边人,但身边人也呆住了,硬生生也倒了下去。
三个人扭打在一起,绿毛缓过劲来当然不甘示弱,和兄弟一个推一个拉,合力分开冷脸发狂的陈最。
陈最平日里不怎么吃饭,体力不如两个混混,打了没多久,他感觉四肢发麻,但依旧不肯松开绿毛的衣领,眼神死死钉在绿毛的脸上,像一柄生锈的钝刀,不锋利,却能蛮狠地剜下块肉来。
“操,你有病啊。”那男的骂道。
陈最不说话,见甩不开另一个人,干脆往绿毛身上重新扑去。
绿毛兄弟脸上有好几颗钉子,他压着陈最,试图制服这个暴怒的神经病。
姗姗赶来的黎青正好目睹这一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瞧着陈最被压下去,黎青慌张地想报警,一摸口袋才想起自己没有手机,而周围根本没有其他人影。
“啊!啊!啊!”她大叫几声给自己壮胆,“你们在!干什么!我!报警了!我报警了啊!”
两个混混听到报警,心一慌,急忙松开陈最准备跑,结果陈最死活不松手。
“你踏马是不是有病啊大哥?我俩无冤无仇干什么非拉着我发疯!”绿毛都崩溃了。
陈最喘着粗气:“钱。还来。”
“什么钱啊!”
“还钱!”
“不是大哥你打劫没有别的理由吗?”
见他们还在拉扯,黎青顾不得危险,慌里慌张地小跑到陈最身边,蹲下身去揽他:“哥?”
绿毛仿佛看见救星,一顿狂叫:“你快你快把这个疯子拖走!有病赶紧回家!”
“你说谁有病!长得这么丑,跟人模人样四个字简直像有仇,反着来!”黎青拼尽全力怒喊,一不留神,说了句她十几年都不会说的话。
她顿了顿,重新去看陈最,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那道目光专注,从上到下,把黎青细细打量了一遍,又去盯她的脸,好像确认什么,过了一会儿,陈最才松手,去拉她。
混混在陈最松手的瞬间撒腿跑了。
而陈最的力道没有减弱,黎青被这股力道拉得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重心,往陈最那边摔,重重磕在他身上。
准确来说,是怀里。
黎青人还没爬起来,嘴里噼里啪啦吐出一堆问题:“你没事吧?为什么打,打架啊?疼不疼?要不要去,去医院?需要真的报警吗?”
两人挨在一起,彼此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的温度,陈最简直就是个冰块。黎青借着模糊的月光想查看他的伤势,摸了一圈也没找到伤口。
“你怎么不说话?你伤哪了?很严重吗?”
摸索的手被轻轻捏住,陈最哑着嗓子开口:“他们欺负你了吗?”
“欺负我?”黎青一头雾水,“没有啊。”
又是这样。
陈最闭上眼。
连续几次这样了。他感觉胸口憋着一团火,烧得他又痒又疼,忍不住躲开黎青的触碰:“别碰我。”
“啊,好。”黎青听话地收回手,完全习惯了陈最阴晴不定的情绪。
她蹲在陈最身边,等待的同时默默平复呼吸。
呼吸浅浅一道,在陈最耳朵里更烦了。
“别吵。”
没说话的黎青愣愣,垂下头,憋气。
不是,他没想这么说。
话说都说了,陈最烦躁地想再打一架。
莫名其妙的,他说不清刚刚的冲动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在乎黎青,但事实证明,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在乎。
妹妹啊……真的很奇怪。
余光发现黎青没来得及拉上外套的拉链,坠子摩擦着柏油路面,伴随主人的喘息。
他猛然想起心脏不好的话,好像不能跑步。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陈最用力站起来,没管发麻的手臂,直接将地上的黎青也拽起来。
黎青脑子发懵,手下意识拍了拍陈最身上的灰尘。
“你不去医院吗?”
陈最大步走在前头:“不用,没受伤。”
他虽然身体素质一般,但也没差到那个地步。
黎青小步跟着,两人中间空着一小段距离。
今天打架的场景在黎青脑海里挥之不去,那股劲她在动物世界里见过,鹰隼那类的鸟,就有这样的眼神。
离陈最远点……不要惹陈最生气……
因为妈妈一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黎青仰头去看月亮,感觉月亮要哭出来似的,变得稀松软化。
*
一路上他们都没说话,陈最先一步打开家门,跨进去后刹住脚步,杵在门口不动了。
慢几步的黎青堪堪止住脚步,差一点就撞上来,心有余悸。
她不敢戳陈最,只好探出半个头,发现屋里亮着灯,父母坐在客厅里,正朝门口投来疑惑的目光。
陈父刚要开口,黎母一把拉住,转脸微笑着走来:“青青啊,你们上哪去了?”
黎青瞟了眼陈最,后者没有开口的迹象,她硬着头皮回答:“我们去吃晚饭了。”
“哦这样啊,也太晚了,下次得早点回来,哎小最身上怎么脏兮兮的?快脱下来我去洗。”
陈父忍不住指着陈最:“多大个人,衣服都能弄这么脏,不知道上哪鬼混去。”
陈最懒得搭理,越过黎母往里走,路过陈父时看也没看一眼,更是惹得陈父气急败坏。
黎青关好门,去扶黎母回沙发上坐着:“妈妈你和叔叔去休息吧,衣服我来、洗就好了,反正是用洗衣机嘛。”
“啊辛苦你了,”黎母很欣慰,抚摸女儿的肩膀,发现她长高了不少,“7号那天忙,没给你过生日,下次补给你。”
本在生气的陈父也接茬:“肯定补,青青喜欢什么?叔叔给你买,期中考试我看到家长群里的通知了,你考得不错,想要什么跟叔叔说。”
想要的东西有很多,漂亮的毛绒玩具、精致的便签文具、可爱的手提包、妈妈陪着玩一天、吃大份冰淇淋、打电脑游戏……
伴随着黎母的目光,黎青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叔叔,谢谢妈妈。”
停留在楼梯最后一阶的人影迟缓地动作着,一步三回头,去看女孩的苦涩。
几个月来,他无数次注视黎青的笑容,有真的开心而引发的开怀大笑,这个状况和一个很酷的女生在一起比较多;有难过的笑容,在不久前的生日;有聊八卦时兴奋的笑容,有做出晴天娃娃时得意的笑容,还有现在这样的苦笑。
怎么能笑得出来?
不想笑为什么还在笑?
很明显不会兑现的承诺,为什么相信?要是真的想送生日礼物,早准备了。
陈最仰躺到床上,勾勾枕头下边的一角布料,勾出个有些变形的晴天娃娃来。
晴天娃娃的笑容歪歪扭扭,像某个蠢货,又笨又呆。
如果让陈最自己说,那他觉得自己是一株长在背阴处的植物,枝叶都朝着黑暗里蔓生。
不,应该更难听一点。
他是一棵长歪的树,不讨人喜欢,还占地方,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没有铲除。
黎青比起自己,应该好很多吧?
不远处响起关门声,他不由自主地挪动身体,靠向门的那边,静静躺着。
*
晴天娃娃在两只手中转啊转,转成黎青毛衣上的一朵白花。
她脱下毛衣,准备和陈最的白外套一起洗。
不过这么晚了,陈最应该睡了吧。黎青思考了几秒,保险起见,她还是明天再去敲门拿外套吧。
忙活一晚上,幸好作业在晚自习写完了,黎青拍拍胸脯,心情舒畅,不然现在才发愁呢。
陈最有没有作业要写?他又不上晚自习。
生日礼物其实很想要一部手机。
今天陈最到底为什么打架?他脾气没有差到这个地步吧?
对于脑子里冒出的最后一个问题,黎青有了跟刚搬来时不一样的想法。
陈最人并没有那样恶劣,她是明白的,这么多天相处,她也发现陈最不坏,起码坏人不会带她去荡秋千。
但是陈最很少笑。
就算笑,如果那个表情算笑的话,眼里毫无笑意,黑沉空洞,像两口废弃的枯井。
走近了看,见不到底,也见不到光。
冲他笑一下,隔很久才能听到声轻微的动静,仿佛往深不见底的枯井里投石子,半晌才触底。
黎青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接触。
正好,陈最讨厌自己,不愿意承认是兄妹,她也没有在认识的人面前暴露关系,现在表面上过得去。
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中。
*
屋子里冷得发沉,桌椅床铺散发着沉甸甸的凉气。
陈最反反复复叠好外套,没有一丝褶皱,上面仿佛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气味。
当时没有在意那一摔。
后知后觉,洗发水的气味充盈鼻尖。
黎青起身离开他的怀里,连带着气味也远去了。
一起洗衣服的话,衣服的味道会一样吧。
她怎么还不来敲门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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