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贺楼应放下手中的书，突然出声说道。

　　剩下三人闻言同时停下手来，这间不大的房子里突然变得安静极了，外头呕哑嘲哳的歌声也停了，转而代之的是一种从胸腔里发出的低吼声，那群村民正围着门口不住地打转，但又不敢直接冲撞进来。

　　“为什么还不让圣女出来？”门外的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开始疯狂敲门。猛地一声大喊吓了众人一跳，折玉下意识地把女孩往自己身后藏，“这群混蛋……”她低声咒骂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该怎么拖延一下时间。”

　　“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是怎么逃出来的吗？”贺楼应适时在旁边提示道。

　　“他们怕火？准确来说，是怕魂灯。”折玉若有所思地接过话茬，“虽然不清楚是为什么，但有法子总比没法子要好吧。”

　　靳煜言望着还颤抖着手翻阅书籍的润茯，开口补充道，“可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撞击大门的频率越来越高，也越来越用力了，整座小楼似乎都在这样的撞击下开始摇晃，本就破破烂烂的书架也随之摇摆，就在刚刚靳煜言扯下白布的那个地方，有一本看起来被翻阅过很多次的书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他眼疾手快，在落地的前一秒接住了那本泛黄的书，它触摸起来的感觉和其他书不同，封面是皮革的触感，摸起来有微微的起伏，像是将大鱼的鱼皮进行鞣制制成。诡异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阵发麻，只想赶紧把这本书脱手，但理智战胜了生理本能，他忍住心中的不适，翻阅起了这本不太一样的书来。

　　颂吾真神，弘神伟光；神居深洋，其名传唱

　　之子将来，歌于彼方；之子将往，长伴神旁

　　星列倒转，歧路难行；日月经天，候汝入梦

　　顺旨同归，居于水中央

　　比起其他宗教的经文来说，这一篇写得不算那么晦涩难懂，但仅仅是阅读这几行字，就足够让他头痛欲裂，一时难以分神去关注身旁其他的事。直到身旁的争吵声变得更大了起来，“你要是现在出去了，那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为了来看你送死吗？”折玉没好气地跟她说道，润茯执意抱起滚落在地上的金冠，“万一呢？”她说，“我不想再看到其他人被这种事情卷进来了，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

　　贺楼应抽走他手上的书，低声说，“小茯想要自己去把他们引开，让我们自行走。”他随手翻动着书页，继续说，“这本书你从哪里拿到的？跟之前看过的都不一样。”

　　他接着往后翻去，脆黄的书页几乎经不起翻阅，其中被翻看得多的那几页更是直接掉了下来，上面用歪歪斜斜的字迹书写着这样几段话：

　　我将抚养从我们的结合之中诞生的子嗣，我们的族群、我们的信仰将如陀罗尼権现与灰堂罗观音之愿得以繁荣昌盛。我若离弃这誓言，就必被人所讳避，我将被判作不配得陀罗尼権现宠爱之人，并接受所定的一切惩罚，即便是死。

　　比起宣誓，这更像是对自己的恶毒的诅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立下这样的誓言，又是什么样的诱惑才能使他们甘愿放弃原本宁静的生活。贺楼应不愿去想，但还是坚持着向后翻去，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本书只有前后薄薄的几页纸，中间的很大一部分被人撕走了。

　　他回过身去翻看书架，上头的灰尘很明显被人拂过，会是谁在他们之前来过这里？来不及细想，身后的情形比思考未知的访客更加急迫。那枚金冠已经被戴回了女孩的头上，沉重得似乎要压断那细弱的脖颈，靳煜言拉着二人躲到门后的角落里，润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拉开了被不断敲击的大门。

　　随着门缝一点一点被拉开，外头的动静也随之弱了下来，她迎着那些几乎快要变成怪物的人的目光走了出去。每一步都稳稳落地，那枚金冠在海风的吹拂，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她就这么一步步朝前走去，那些人先是迷惑，很快又跪在了地上，用不知名的语言开始唱起更为激烈的歌谣。

　　“十、九、八、七……”折玉死死盯住孤身一人的润茯，她的脚步在走上祭坛之前停了下来，“不行，不能再往前走了。”女孩的身影在一堆怪人之间显得无助，他们的喊叫在她步履停下的时候变了调，似乎在催促她赶紧走上去。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她。

　　只剩三步了，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走过最难的路，被海水腐蚀的台阶踩上去岌岌可危，似乎只要一不留神就会堕入海底的无尽深渊之中去。她站在祭台之上，台子感受到有人站了上来，便慢慢地开始向下沉去。她站在台中，被沉重的金冠压得抬不起头来，四周的歌声变得慷慨激昂，好像不是教人去送命，而是一场极为盛大的加冕仪式一般。

　　可是被加冕的对象并不想如他们所愿，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把金冠摘下，狠狠地掷入了海底。那群鱼人被这样的操作惊到了，其中甚至有些人不惜直接跳入海中，想去捞那枚金冠，他们的歌声变成了对台中央女孩的辱骂声，但仅仅在一晃眼之间，站在台中的就不再是刚刚的女孩，而是紫金纹衣的持灯女子。

　　“该下去的，应该是你们！往者定——”

　　四周的鱼人的动作变得缓慢而不自知，他们被这跳到脸上的挑衅惹怒，一个个朝着台中央扑来，而就在他们蠕动着向前奔袭时，折玉已然运起了踏星行，朝着远离那栋小楼的方向奔去。

　　祭品被带去哪了？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他们的一腔怒火只能朝着女子撒去，那团紫色的雾气飘忽不定，向着小楼后的高山飞去，不管怎么说，她的速度还是要比那些靠鱼尾移动的人快些。当踏星行的运功时间到了极致时，她终究落在了密林之间，“拜托，你们也要快点啊——”她拔步在浓密的树林里穿梭着，朝着那艘小船停靠的方向跑去，身后，鬼影憧憧。

　　或许是她的挑衅太过成功，以至于没有人发现小楼的阴影里还藏着三个人，

　　见四下已然无人，靳煜言这才拉起惊魂未定的润茯，“别怕，她会和我们在约好的地方汇合，我们赶紧过去。”

　　这一夜的慌乱仅仅是慌乱，原本设想的一切都被打碎重组，贺楼应回过身去，想多带几本这里的典籍回去，说不定还能再发现些什么，但就在他拾取地上散落的书籍时，一尾尾鳍将书狠狠地拍落回了地上。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真当这里是自己家呢？”

　　那之前被他们击晕的少年竟然已经提前醒来，身后跟着的是原本守在楼下的守卫，“不是你们说的吗，我早就不是人了，你们拿对付人的法子对付我们，当真有用？”

　　双方僵持着对望，对决的引线，已快燃到尽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