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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陆青蘅带着玄英散人回到了玉河附近的客栈修养,他突破归一之剑最高境后强引天雷,受了极重的内伤,需要好好调理,很多时候他的脸色都极其苍白无力,不过经此事后他整个人也变得柔和平整波澜不惊起来。
他非要将他毕生钻研的归一之剑传授给陆青蘅,陆青蘅对此颇为无奈,当年陆青蘅拜入药王谷门下,在药王谷养伤的三教九流多得是,陆青蘅嫌练剑练刀练枪都麻烦,修习内功心法更是枯燥无味,才选了轻功,打不过便跑呗,只是这师父的轻功虽是天下第一,但他是个偷儿,是以相关动作要领这么学下来也颇上不得台面。
玄英散人好心规劝,“若是近战逃不掉怎么办?若是亲近之人忽然反水动手怎么办?”
亲近之人……陆青蘅的脑海里冒出来云桓的脸,她说要带玄英散人回玉河,可云桓没有跟着回来,仍在哭风岭同那些骑兵一道,陆青蘅问过他三遍,“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我都不想深究了,我如今只问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了吗?”云桓都没有回答,可有时候没有回答就已经是答案了。
于是陆青蘅同玄英散人练起功来,那些从前的事她也不想了,就这么学了三个月,玉河开春了,春梅盛放在还未消融的雪水中,一枝独秀。玄英散人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陆青蘅的归一之剑也学出来个大概。
一个温阳暖和的中午,玄英散人把陆青蘅叫到房中。
甫一进门,一张黄色的符就扑面而来,“打”得陆青蘅猝不及防,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啐骂,只见玄英散人伸出右手二指在她面前一定,随即笑眯眯地开口,“好徒儿,同心契已解,你不必再忧心为师深究你的心事了。”
陆青蘅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眼睛余光也注意到了玄英散人身边收拾好的包裹。
他要走。
还不等陆青蘅开口,玄英散人的话密密麻麻扔了过来,“我知道你忧心须臾之境寿岁一事,这其中其实另有奥秘,若是有人耽于此境,不愿醒来,剩余寿岁便都归你所有。”
陆青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柳三娘的寿岁?”她心里琢磨剩下两尾的狐妖还能剩下多少寿岁,不想玄英散人接下来的话泼了她一盆冷水,“只能是人,不能是妖。”
陆青蘅悻悻,不过她也奇怪,“你是如何知道的?”就连祖母留下的笔记中都没有记载相关秘辛。
玄英散人捻指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这一下也提醒了陆青蘅,“对了,你既重新举起剑,那卜卦一事不妨也重操旧业?”
玄英散人看穿了她的意图,“你想算什么?”
“自然是前路,我虽身怀五藏鉴异宝,却只能跟着它不知何时才会显露的一点似是而非的消息奔波,心中对于自己究竟要往何方,终极目的是什么并无底数,我要算这些。”
玄英散人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我昨日已替你算过,这个锦囊赠你,只是千万,只能在走投无路之时才可以打开看。”
陆青蘅接过那只青绿色的锦囊,上面绣了一片荷塘,池中却没有荷花。
玄英散人继续道,“你凭着本心做想做之事,天意会指向你该去的地方。”
陆青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抖落抖落衣服,掏出来几张银票,一些碎银子和铜板,她将这些银钱平均分成两份,整理好其中一份递给玄英散人,可玄英散人看了一眼,只从中拣起一枚铜板,“卦金这就够了。”
见他不收,陆青蘅也没有多说什么,抱拳同他告别,“祝道长前路煌煌,滔滔岌岌风云起。”
他大笑出声,背着包袱提着剑,就往门外走,一幅超脱世外,行走江湖的逍遥侠客模样。
“等等!”陆青蘅在背后大喊,“我以后若是要再寻你该去何处?还是去听松庵吗?”
玄英散人好似料到了她的话,脚步不停,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我们终会再见的,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十年以后,也或许有一天会回到多年以前。”
“什么啊?”看着玄英散人的身影渐远,陆青蘅在原地嘟囔了一句,“神神叨叨的。”
陆青蘅将锦囊和银票塞进包袱中,却发现包袱里头赫然躺着一柄短剑,旁边还留了张字条,上书:为师赠你的拜师礼,归一之剑奥妙非常,须得仔细琢磨。此剑正是王守拙留下的那柄松间月。
“他竟然把松间月送给我?!”陆青蘅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玄英散人刚回到玉河时日日感叹“天意弄人,为何天道总负我?”的痛苦模样还历历在目,只是这月余来,他的状态逐渐好转,想来也是放下了。
陆青蘅摇摇头,把松间月收到怀中当护身的武器,随后开始收拾东西,她决定回哭风岭去找云桓,当然了,这并不是因为她对这位仁兄余情未了或是其他,纯粹是因为她陡然想起来陆易把一大笔银票交给他保管了!这笔钱自己一定要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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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蘅收拾好行囊,正要踏出客栈大门,却听见大堂里几个食客正在高声谈笑:
“听说了么?哭风岭剩下的那几个朔夏遗民,竟有人要成亲了!现在大张旗鼓操办着呢!”
“可不是嘛!听说要嫁的还是个大晟人,真是稀奇!”
陆青蘅的脚步猛然停顿住了,朔夏人同大晟人要成亲……她脑子里很快浮现出阿娜和云桓的脸,她快步走回堂间,抓住方才说话的食客,“你说朔夏人要成亲,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食客被她吓了一跳,但还是老实回答,“朔夏也就还剩一支骑兵队伍,听说是那个女骑兵,长得甚是好看。”
陆青蘅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急匆匆冲出客栈,翻身上马,朝着骑兵营地方向疾驰。
玉河河面已然结冰,地面上还挂着未完全消融的残雪,冷风如刃拂面,刺得脸上生疼,陆青蘅心乱如麻,只听得耳畔的疾风,完全注意不到面前风景的变幻,恍恍惚惚间,她仿佛回到了昭启三年。
那一年,韦州大疫,她同祖母前去疫区救助,还被唤作萧霈的云桓,在朔北大漠破敌无数,已立住脚跟,正值疫情,武肃皇帝派他前来救灾,那是陆青蘅第二次见萧霈,比之他离开云阙的时候,眉眼成熟坚毅了不少,边关的风沙使他的皮肤变得粗粝起来,只是陆青蘅望着他,还是好像在看当年那个穿着玄色铠甲,相貌堂堂的少年将军一样。
韦州暑热难耐,将这座疫病肆虐的城池捂成一个巨大的蒸笼,每天都死很多人,死了的人没有什么身后事要办,前脚刚咽气后脚就会被士卒统一拉到城外乱葬岗,一把火烧个精光,身处其中很难不让人觉得灰心。
陆青蘅跟着祖母,穿梭在临时搭建起的病棚之间,按照病情严重程度分为三六九等,每日熬药喂药处理腐烂的伤口,每个人面上都戴上了素白的面巾以防止传染,也同时隔绝掉了些许难闻的气息。
萧霈的到来无疑给了这病棚中的每一个人信心,昭王殿下来了!大晟没有放弃他们!他们还有救!
萧霈身先士卒,穿梭在病棚之间,搬运草药,安抚病患,亲自给病患喂药,也协助大夫固定住痛极挣扎的病人。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根定海神针。
陆青蘅始终在背后遥遥望着他,一如当年初见一样,只是有一次,她端着刚煎好,滚烫的药罐转身,没注意到匆匆经过的萧霈,不察将药汁溅到了他的手背上,顿时红肿了一大片。
萧霈好像不觉得痛一样,动作极快扶住了药罐的两耳,因此得以保全了一大半的药汁。
萧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身后的随从,面容焦急地一个箭步上前,指着陆青蘅的鼻子就开始嗤骂,“你没长眼睛啊竟敢烫伤我们王爷,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陆青蘅被着劈头盖脸的怒喝弄得一怔,愣在原地不知道做何反应。
“退下。”最终还是萧霈出声制止住了随从进一步的咒骂,“一点小意外,不妨事,”他甚至还有心情开了个小玩笑,“还好药没全洒掉,眼下什么都紧张,熬这一罐药不容易。”
此时陆青蘅才终于回过神,她迅速拿出一小瓶药和一块帕子递了过去,“这是珍珠膏,治烫伤很管用的,不会留疤,涂完包扎一下,我下次会留神当心的。”
后来的日子,他们时常有些转瞬即逝的交集,有时候是讨论病情,有时候是递送药物,他的手上一直包着那块她送的帕子。萧霈未曾因为陆青蘅是女子就对她有所轻视,对陆兰茵针对疫情的意见更是极为尊重,又过了半个月,瘟疫终于控制下来,陆兰茵带着她连夜离开了,本来这次她二人便是已无名氏身份参与进来,因此事毕之后,少了两个无名氏,也不很要紧。
韦州之事后,陆兰茵将陆青蘅送去药王谷学艺,一待就是五年,直至祖母逝去,她回到云阙城,接手济芳堂,再过去两年,萧霈从朔北大漠回来,她以假死药助他脱身,只是不知为何,彼时昭王落葬一事推行得极快,不过五日,萧霈的“尸身”便已送到了陇州的皇陵,原先的筹谋全都无法继续,而假死药龟息时间不得超过八日,于是陆青蘅又赶去陇州,冒着大不违,夜闯皇陵,把他救了出来。
不知是因思及旧事,还是因为风沙太大迷了眼睛,陆青蘅一边驾着马,泪水也不自觉蓄满了眼眶。
怎么转眼之间他就要娶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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