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春

　　落地后，两人埋着头沿山路往上，谁也不理谁，冯招摇凭借身高腿长的优势暂时领先，时不时回望苏罂一眼，看着某人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自从学会御剑之后，苏罂自然而然忽视了体能锻炼，现下也算是自作自受了。好不容易爬完一段台阶，正准备休息一下，却发现冯招摇也在，“你…在等我？”

　　冯招摇冷呵一声：“废话。”

　　苏罂：“……”

　　冯招摇：“天色不早了，抓紧休息吧，明天我可不会等你了。”

　　“哦哦。”说是抓紧休息，可至少要把火生起来吧，苏罂四处转了转，寻了些柴火，还意外挖到了两个红薯。

　　由于生火技巧太过拙劣，冯招摇都看不下去了，接手后两三下就弄好了，作为回报，苏罂分了一个红薯给她。

　　吃着吃着，冯招摇问道：“你有水吗？嗝…”

　　苏罂摇头：“没有。嗝…”好吧好吧，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尴尬。

　　冷寂许久，苏罂挑起话题：“冯招摇，你为什么想拜寒英真人为师呀？”

　　冯招摇结束闭目养神，语气十分骄傲：“寒英真人代表着古往今来剑道的最高成就，我辈剑修，自当逐之。”

　　“嗯…我也想拜寒英真人为师，却不是为了这些。”苏罂抬头望向月亮，“皎白的月光里流淌着银色的土壤，与一般的土壤一样，她也想要有一片花园，里面种着蓝色的花，有蝴蝶，有秋千，静谧而美好。

　　可高处的风会剥夺呼吸，闪烁的星辰会偷走时间，当诉求淹没在光曜里，心灵亦会沉寂，唯有付予同等岁月的热忱，方可唤醒最初的月光。”

　　冯招摇：“你说话怎么云里雾里的，我没兴趣了解月光的故事，我也不会输给你，还有，「瓜娃子」是什么意思？”

　　苏罂装傻，“啊？什么瓜娃子？”

　　冯招摇瞥她一眼，“你骂我的词。”

　　苏罂急忙辩解，不然很可能会被打一顿，这夜深人静的，可没处申冤，“那个、这个不是骂人的词啦，是形容人很可爱的！”

　　冯招摇：“可爱？”

　　苏罂连连点头：“对，对！”

　　冯招摇学着那个语调：“那你也瓜得很嘛。”

　　苏罂笑了笑，“嗯，挺瓜的……”

　　天亮，两人又同时出发，冯招摇并没有刻意甩掉苏罂，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这个花瓶坚持不了多久。

　　上了云层，路也转到了峭壁边缘，外面狂风怒号，内里全是怪石嶙峋，老藤错杂，唯一的安全保障是穿在扶手间摇摇晃晃的铁链。

　　苏罂却在这种地形中如鱼得水，不就是避开障碍物么？跟无接触穿越人群是一个道理，而这项技能她可是从小就会了。

　　借着这个优势，苏罂暂时领先冯招摇。

　　行进间，有花瓣携着杏花香飘落，这预示着离山顶已近，冯招摇气势汹汹追上来，头上沾着几片枯叶，衣裳也被划破了些，不过丝毫不减目中无人的高傲姿态。

　　苏罂也打起精神，论决心，她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

　　冯招摇再不留手，即便路况险峻，依旧走得非常快，几乎是跑了起来。

　　苏罂只好紧跟其后，现下，好像到了撕破脸皮的时候了，正当她准备弯道超车时，眼前人突然一个趔趄，失去了平衡。

　　“冯招摇！”苏罂一把抓住冯招摇的手，把她从铁链外拉了回来，自己却踩滑掉了下去。

　　冯招摇跌倒在地，匍匐着挪去了满是碎石的崖边，底下云雾缭绕，只能瞧见些稀疏的绿色，偏偏那人穿的也是绿色。

　　“苏罂？……苏罂？”

　　没有任何回应，冯招摇瞧了瞧周围，当即扯下许多木藤打结在一起，准备荡下去救人。好在这里离下一层不是太高，冯招摇没用多久便滑到了底下，瞧见了那不同于林叶的绿色。

　　苏罂是醒着的，只是闭着眼，眉也紧蹙，双手虚虚护着左腿，显然伤的不轻。

　　冯招摇跑过去，一边清理折断的树枝，一边慰问道：“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

　　苏罂气声回道：“脚疼…”

　　冯招摇：“左脚吗？你现在还能动吗？我先扶你坐起来吧，慢一点。”

　　“嗯…”苏罂撑着坐起，眼眶发红地看向冯招摇，也不说话。

　　“疼得很厉害？”冯招摇掀起苏罂的裙子，小心脱去鞋袜，初步诊断，应该是崴到了，“你忍着点儿，我帮你包扎。”说着，哗啦一声撕破了自己的裙摆。

　　苏罂有些脸红，毕竟女女授受不亲，便随意扯了个话题：“你……怎么下来啦？”

　　冯招摇冷漠道：“废话。”

　　苏罂：“唔…感觉你很生气呢，难道是怪我拖累了你去…嘶！好疼好疼！”

　　冯招摇轻轻放下包扎好的脚，交代道：“别乱动。”随后在周边找了些树枝绑成树杈，用以抬高患处，一切处理妥当，这才坐下来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相当凝重，苏罂猜测，冯招摇应该是耿耿于怀自己救了她的事，像她这么高傲的人，估计别扭上了，于是说道：“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算作扯平了，要不等我伤好了重新比一次吧？”

　　冯招摇不说话。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爱说话？苏罂气道：“你看了我的脚，要是在山下，是得娶我为妻的，知道么。”

　　冯招摇只差气笑了，“你怎地那么封建？”

　　苏罂低下头，“我很保守的……”

　　“第一，这是在山上，第二，你我同为女子，第三，”冯招摇撇过头去，“我瞧不上你。”

　　“为什么？”苏罂企图听到自己的一些缺点。

　　冯招摇：“因为我讨厌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讨厌你，现在依然很讨厌。”

　　苏罂有些懵，哪有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的？这要怎么接话？

　　又来了又来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好像不像是装的？冯招摇别扭道：“抱、抱歉，我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心上……”

　　苏罂摇摇头，“没事…”

　　长久的静默。

　　冯招摇估摸着苏罂已经休息够了，起身道：“我背你上去吧，你这个得去丹若峰处理一下。”

　　苏罂：“啊？你、你背得动我么？”

　　冯招摇：“少……自然背得动。”

　　苏罂腹诽：她刚刚是想说少废话吧？

　　冯招摇很轻松就背起了苏罂，慢慢走着，时不时打量眼下的双手，细皮嫩肉的，完全不像练剑之人该有的手。

　　整个人透着一股梅香，还挺醒神的。

　　“你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唔…要不放我下来走走吧？”

　　“你怎么不理我。”

　　冯招摇：“我觉得你应该不是话多之人。”

　　苏罂：“呃…我是觉得，我们已经很熟了，我对熟人都比较话多的。”

　　冯招摇：“不熟。”

　　苏罂：“咦，我们可是有肌肤之亲的。”

　　冯招摇：“别乱说。”

　　……

　　山门前聚集了许多人，多是想见证宗主首徒到底花落谁家，甚至还有下注的，当然了，这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尤澧拉了拉施姽的袖子，“好像来了！”

　　“喔！来了来了！”

　　“谁呀谁呀？”

　　“欸，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两人迎上去，帮忙接住了苏罂，“苏苏？你怎么了？”苏罂笑着摇头，“没事，就是崴脚了。”

　　陈今越也过来，看着狼狈不堪的冯招摇，并没有说话。

　　人越来越多，冯招摇撂下一句：“我输了。”随后御剑返回了住处。

　　“冯招摇说她输了？”

　　“怎么回事？”

　　“诶嘿，我赢啦！”

　　……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认输。”苏罂已经被送到了丹若峰，脚上的伤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尤澧：“嘶…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恐怕在失误的那一刻就已经认输了吧。”

　　施姽：“以我对她的了解，是这样的。”

　　苏罂：“总感觉…不太真实。”

　　施姽：“别多想，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强求不来，也拒绝不掉，顺其自然就好。”

　　尤澧：“对，施师妹说的在理。与其纠结这个，不如思考一下去哪里聚餐比较好。”

　　施姽：“呵呵，你脑子里只有聚餐么？”

　　尤澧：“喂，叫我师姐！”

　　苏罂笑道：“好吧，思考一下聚餐的事~”

　　事实上，苏罂需要休息，所以聚餐的事又被推后了。勉强御剑返回寄春峰后，苏罂打算去见见云纤凝。

　　“咚咚……仙子？”

　　“进。”

　　苏罂御剑进去书房，虽说有些冒昧，但现在的她，离了剑寸步难行，“仙子，这场比试发生了意外……”

　　云纤凝：“修行路上处处都有意外，难道都要重新开始么？冯招摇既已坦然接受，你亦无需挂怀，顺其自然便好。”

　　苏罂抿唇，行礼：“是。”

　　云纤凝走出座位，站到苏罂面前，“简单行个拜师礼吧，然后回去休息。”

　　苏罂：“什、什么拜师礼？”

　　云纤凝拿出一块木牌，以指为笔，刻下了两个字，“伸手。”

　　苏罂伸出双手。

　　云纤凝将木牌放到苏罂手中，“从今天起，你便是本座的徒妹。”

　　好平淡的一句话，苏罂抚摸着木牌上熟悉的笔画，忽然情绪翻涌，热泪盈眶，抬手捂着脸哭了起来，救命，真的好丢人……

　　云纤凝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回去休息吧。”苏罂抽泣着，“嗯……谢谢……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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