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步

　　马叔的车就停在门口，辛怀乐颤颤巍巍地跟在宋琦安后面。
　　后车门已经打开了，宋琦安率先走过去，让开身子，跟后面的人说：“上去吧。”
　　辛怀乐胆怯地坐上去，腰部挺直，不敢表现的很随意。
　　宋琦安瞧着他那怯儒的样子，不由地笑了出声，“这么紧张干什么？刚刚在我面前也没见你这么拘谨，不是挺会腔我的吗？”
　　“……不是。”
　　这只是辛怀乐一直以来的习惯而已，在陌生人面前他会更谨慎点。
　　马叔在前面专注地开车，也搭了一句腔，问后座的辛怀乐，“孩子，你跟我家少爷是朋友吗？”
　　辛怀乐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朋友，他弄不懂宋琦安这人的性子，一下冷一下热的，两人毕竟没接触多少天，他也不敢自称是宋琦安的朋友。
　　他轻轻咳了一声，看了一眼宋琦安，小心道：“算是同学吧。”
　　这个回答不上不下，挺妙。
　　宋琦安不动声色地注视过来，那神态看不出什么情绪，辛怀乐并未注意到他那直白的眼神。
　　马叔左右瞧瞧周边的路况，打转向灯，非常自然地开口道：“那还真是稀奇，少爷还是第一次……”
　　送同学回家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马叔只听自家少爷马上打断道：“行了马叔，少来这种玛丽苏情节。”
　　又不是霸道总裁。
　　马叔哈哈笑了声，辛怀乐缩在后座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车子一直开到了他们来过的那个城中村，辛怀乐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下了车，“谢谢你送我回家。”
　　宋琦安的脸隐在黑暗里，不咸不淡地回他，“谢马叔吧，他开的车。”
　　“……”
　　驾驶座的车窗没关，马叔探出脑袋，朝他摆摆手热情地笑道：“哎呀，不用客气孩子，快回去吧。”
　　辛怀乐点点头，单肩背着书包，没急着上去，而是看着车辆驶出小巷，才上楼。

　　不知道这次是不是见了鬼，宋琦安中午吃了吴姨递过来的药，晚上辛怀乐又去校医室拿了药给他，吃下去的时候暂时缓解了感冒带来的不适感。
　　到了凌晨，又发起了高烧。
　　一烧起来就是没完没了，脑袋里的脑浆都像在剧烈摇晃，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宋琦安平时身体倍棒，生起病来就是来势汹汹，他都怀疑上次在无人的街道是不是碰上什么脏东西了。
　　吴姨起夜的时候，看到晕倒在地上的宋琦安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打了电话叫来了救护车，连夜把人送去了医院。
　　田晨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大早从被窝里一骨碌地爬起快速洗漱，赶到了医院。
　　谁知打听到了宋琦安病房，一推门身边一个陪床的都没有，那个心疼哟，全然忘记眼前这病患已经把自个给拉黑了。
　　他到病房后也不坐着，就站宋琦安病床前一只手架着另一只手在旁边晃悠，眼神那叫一个柔情。
　　看得宋琦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本就发烧烧得头晕，田晨还在他旁边走个没完没了的，终于忍不住了。
　　“你能坐下来吗？”
　　田晨两手一拍，“你看看，看看，这叫什么事？”
　　“那医生都告诉我了，都特么快烧到四十度了，他说再晚点来错过了最好时机，小命都要丢了，就算能救回来多半也是个傻子。”
　　宋琦安被他吵的头疼，“这不是没变成傻子吗？你消停点，坐下好好说话。”
　　田晨听他的往那一坐，没安静多久又开始絮叨，“不是宋琦安你到底懂不懂惜命啊，发烧了不请假不吃药，还去什么学校，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好学呢。”
　　宋琦安睨了他一眼，“只是不想待在那而已。”
　　“怎么？你爸和你那后妈回来了？”
　　“没有。”宋琦安犹豫道：“做了个噩梦而已，可能我心脏差，一吓就吓出大病了。”
　　“……这梦得多恐怖把你吓成这样？”宋琦安没吭声，田晨歪着头一想，小心翼翼地说：“是关于你妈？”
　　不怪田晨会这样猜，上次他亲妈带着孩子来学校找宋琦安，不知道会的是个什么意，宋琦安直接旷了一个礼拜的课，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谁来找都不见，显然被这事打击很大。
　　宋琦安不置可否，自顾自地说：“她跟她那个新丈夫又生了一个孩子，一家四口，很幸福。”
　　田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问道：“你……还好吧？”
　　宋琦安给了他一记白眼，简直是废话，他要是好，现在会在医院吊点滴？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没能解开这个根深蒂固的心结，他试着努力放下，忘记那一幕，忘记他妈用力撇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掉，走出他的视线，把他扔在原地的那个噤若寒蝉的神情。
　　杨乐对他说的说，他至今还记得，如雷贯耳，那晚上他站在街角想了很久，他想是不是他做错了，不该用自己捆绑着她开始新的生活。
　　十多年了，她会不会后悔过？会后悔生下他？还会后悔没能留下来？
　　他放弃去想那些，想的累了就任它去。
　　解不开的心结就任由它肆意生长滋生罪恶。
　　田晨倒了一杯热水给他，“你别想太多，要是实在不行就请个心理医生？”
　　“没必要，我又没得病。”
　　田晨认为他在故作坚强，表情都变得难看了，说着两手就要过来抱他，“安安呐……”
　　“……滚”宋琦安一拍他的脑门，把他给呼开。
　　“小心手！还在打吊瓶呢！”田晨慢慢拖住他的手，恢复正常神态问他，“你这次要在医院待几天？”
　　“不知道，医生说还要观察，可能一个不注意又会烧起来了。”
　　田晨从小跟着宋琦安一起长大，可以说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平时没事的时候把对方往死里损，真到什么大病小病危情时机，那就是肝胆之交。
　　“要不我也旷课一礼拜，来照顾你。”田晨道。
　　“滚吧你，回去上你的学。”
　　两人心平气和聊了没多久，田晨就被轰出病房……

　　辛怀乐没有宋琦安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他家在哪，一连几天，后桌那个座位都始终空着，明明送他回去的那个晚上人状态看着都还好好的。
　　上课期间也心不在焉的，整个人都像失了魄，头一回被老师点起来回答不出问题。
　　他不知道宋琦安的心里有没有一丝丝他的分量，但是宋琦安对于他来说，到底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星期五下了课，辛怀乐没忍住直奔卢婉婷办公室。
　　卢婉婷一看他来，还挺震惊，课上从不主动站起来，回答问题声音也小，课下看起来跟个闷葫芦似的，孤僻自闭，现在竟主动来找她。
　　“老师……宋琦安他是出什么事了吗？”辛怀乐撺着衣摆问。
　　卢婉婷在做着课上要用的PPT，一听不可置信，“怎么了吗？”
　　“他没来学校。”
　　“哦这样啊。”卢婉婷转过头看他，“宋琦安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啊，他家里人说是发烧了。”
　　“发烧了？他生病还没好？”
　　卢婉婷平时在学校实在看不出两人关系这么好，“是啊，应该下个礼拜会回校吧。”
　　辛怀乐开门见山，直接问她，“那有没有他的电话？”
　　“只有家属的。”
　　家属的？他家里人……
　　卢婉婷见他悻悻垂下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见他回复道：“那好吧。”
　　辛怀乐出了办公室，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学校的走廊，仰望天空俯视大地瞭望远方无所事事，放学时间，学校的人一溜烟早就走得没影了。
　　辛怀乐两手支在走廊的栏杆处，望着远处的建筑出神。
　　他会住在哪个地方呢？在哪个角落？做着什么事？
　　大脑里好似塞了一团浆糊，令他心神不宁，躁动不安，他没什么心思在校园里逗留了，一回教室就收拾起书包，转身时又看向了后面那张空座位。
　　上次宋琦安潮红着脸虚弱地趴在这张桌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脑海里烙印不去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是李漾，又是找他去工作室的。
　　辛怀乐神经质地把那张桌子看了好几眼，他都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了，狠狠一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摇了出去，才起身给李漾回了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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